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吴二琥这会可知道苦了。自内退之后,她的日程表就基本定格在早晨10点自然起床,中午1点开打麻将,晚上8点回家吃饭的环形线路上。雷打不动。但自从接受了白天照看倪老太太的重任,吴二琥忽然发现,自己的好日子戛然而止。
红艳一手拿着油饼,一手拍打吴二琥的被窝。“妈,该起来了,我要去上班了。”二琥在床上扭了一下,打着哈欠问,一脸诧然问:“你这孩子疯了吧,才几点,叫我起来干吗?”红艳笑说:“妈,你忘了啊,不是你让我叫你起床,说今天要去二叔二婶家照顾奶奶的吗?”二琥如梦初醒,一看点,已然迟了。她跟春梅约好了8点半在家里见。但现在已经7点半了。还有一个小时。二琥连忙起床,胡乱地从大包裹里拽出一件衣服,混乱地洗了洗脸,头也不梳,骑上那个二八的大自行车就往外跑。所幸,没迟到,但春梅见到她第一眼,就打趣道:“怎么了,二琥姐你这是被打劫了?还是脑袋撞上墙了?头发怎么乱成这样?”二琥催促道:“好了,你放心,家里就交给我了,你快去上班吧,一大意,我连晚饭都给你做了。”春梅说走就走了。
二琥走进屋,老太太还在睡觉。二琥不敢打扰,只在客厅看电视。上午十点多,老太太起床,二琥前去伺候,一摸屁股底下,全湿了。二琥捏着鼻把老太太的尿不湿摘下来(经过家人一番劝告之后,老太太已经同意用尿不湿了),用手指捏住一角,提到垃圾桶里。二琥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阴着脸问:“怎么,嫌臭?”二琥忙说:“不臭不臭。”一出了老太太那道门,二琥赶紧跑去洗手间反复洗手。二琥虽然不是个多爱干净的人,但尿骚味,她也有些不能接受。
二琥折回头,老太太说,你把床单洗一下,有点味了。二琥只好遵命。被单泡到水盆里,还没开始洗,老太太又说,二琥,去买点豆浆油条。二琥实在不愿意跑,就说:“妈,春梅交代不让吃油炸的东西,要不咱们冲点豆奶粉喝?也是一样的。”老太太瘪着嘴,说:“我不吃了。”二琥惶恐,赶忙颠儿颠儿地去买。买回来了,老太太尝了一口,翻着白眼问:“怎么是凉的?”二琥委屈:“天气凉,不赖我。”老太太道:“天气凉你不会拿保温桶?”二琥不说话了。
吃完早饭,二琥要开始准备午饭了。买菜,洗菜,做菜,二琥忙得屁股都不着凳子。结果饭菜做出来,老太太尝了一口,放下筷子:“你在家都这么做菜?”二琥点头。老太太冷笑:“老大也吃得下去?”二琥顿时色变。其实她在家根本不做饭,都是倪家老大操持。
吃完饭,老太太有意折腾二琥一下,便躺在沙发上,幽幽地说:“我腿有点麻,帮我捏捏。”二琥咋舌,但还是遵命。老太太跟二琥说话。“红艳最近怎么样?也没见来。”二琥道:“忙着上班挣钱去了,还兼着一份工呢。”老太太说:“瞧把人家孩子累的。”二琥忙说:“我们家就是负担重,倪俊他爸没有正式工作,整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倪俊最近又丢了工作,总不能问红艳要钱吧。这个家还不是靠我拿点内退工资撑着。”二琥一向认为自己是小家的救世主。老太太从沙发上弹起身来:“什么?倪俊丢了工作?怎么回事?”二琥这才发觉失言,忙解释说,也不是失业,是准备换工作。老太太厌恶地说:“你们那个家,真是让我去我都不愿意去,乱糟糟的,你现在不上班了,也适当收拾收拾。有时候亲家上门,别被人笑话。”
二琥立刻来劲,说:“妈你不知道,我就说自由恋爱要不得,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妈一手操办,也都恩恩爱爱一辈子,现在俊俊自由恋爱,这个红艳倒还好,但是她那个妈。三天两头朝我们这儿跑,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谁受得了。”老太太道:“我听说亲家那边就一个女儿,她不找女儿,你让她找谁?谁都有老的一天,你对她妈这样,有一天你老了呢,她会对你怎么样?你想过没有?福气都是自己积的。”
摘自:《熟年》 作者: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