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倪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她闭着眼睛喊:“二琥,二琥,我的药怎么还不给我拿来?”二琥慌忙从外屋走进来,轻拍老太太的背说:“妈,瞧您这记性,药早吃了啊。”老太太睁开眼,疑惑,问:“吃了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我记错了。”二琥说:“肯定是您记错了,我刚来的时候,就看着您吃的。”老太太说:“那把我里屋桌子上的绿豆糕拿来,我们俩吃。”二琥笑说:“妈妈,昨天下午,隔壁李婶来,您不是给她吃了吗?您忘啦?”老太太恍然大悟:“对对对,瞧我这记性。”第二天,二琥拿着药到老太太跟前,说:“妈该吃药了。”老太太一脸不高兴,道:“药不是吃过了么?”二琥诧异:“妈,您又忘了,昨天的吃了,今天的还没吃呢。”老太太怒道:“谁说我没吃,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二琥傻了,皱着脸说:“妈,你可不能这么说呀,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您的药确实是没吃。”老太太斜着眼,拿着药盒,头一仰把药吃了。
二琥没办法,她知道,跟老太太争肯定是不行,因为老太太从年轻时候,吵架就是一把好手,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在社会上求生存,她不得不凶悍一点。二琥搬了个小板凳到老太太旁边坐下,说:“妈,要不这样,家里不是有闹钟么,以后我们定个闹钟,比如上午十点,闹钟响了,就代表你要吃药了,我拿药给你吃,你就得按时吃。”老太太想了想,说可以。
可等到第二天,闹钟一响,老太太就不认账了,说闹钟是叫她起床的,不是叫她吃药的。二琥急得直冒汗,她只好打电话给春梅求救。春梅也没好办法,晚上下班,她只能反复跟老太太说,吃药的事,要听二琥嫂子的,不能自己乱做主。老太太拍桌子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的药,我比谁都清楚!”春梅道:“妈,你看,现在我要上班,伟强出去做访问了,斯楠不在家,家里没人照看你,二琥嫂子让你吃药,是为你好,你要配合。”老太太当即大怒,把饭碗一推,说:“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不行我就去敬老院,你不愿意伺候,我出钱,有人愿意伺候。”春梅央求:“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说:“那你什么意思?”春梅知道争辩下去也没个结果,只能给远在韩国的伟强打电话,说老太太现在记性不行了,脾气有些失控。伟强跟几个同事喝着烧酒,兴致正高,他不在意地说:“老年人记性就是差点嘛,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让着她点嘛,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春梅没办法,第二天她故意去单位晚一些,二琥来了。两人盯着老太太把药吃了,春梅才去上班。平时吃药都是大呼小叫,可今天,老太太听话得像个孩子,二琥也觉得奇怪,春梅又跟她交代了几句,二琥觉得春梅似乎是在讽刺她照顾老人不力,心里暗暗叫屈。老太太每天这么一闹,二琥别说打麻将了,就是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没有了。
某天,老太太睡完午觉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床底下的塑料瓶子没了。二琥说:“妈你又忘了,那天是春梅委托我,把瓶子卖给收破烂的了,您也是同意的,钱还在呢。”二琥转身去拿钱,把一叠油脏的零钱摆到老太太面前。“您看看吧,都在这儿,没人动您一个子儿。”老太太一把把钱揣到怀里,说:“就是你们想骗我的钱。”二琥好说歹说,也是没办法。说来这个老太太也奇怪,只要春梅在家,她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只要二琥来照顾她,她立刻会有些行为异常的举动。二琥跟春梅说,春梅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拜托大嫂。弄得二琥不好意思,只能刀剑上行走,硬着头皮干。可老太太似乎在跟二琥作对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每天像个孩子一样,跟二琥斗来斗去。中午吃饭,二琥给老太太胸前铺上围巾。老太太一把扯掉,说:“这是小孩子用的,我用不着。”二琥没办法,只能把围嘴去掉,可老太太刚吃几口,油就滴在胸前衣服上了。二琥拿餐巾纸去擦,老太太又不让擦。二琥只好哄着老太太,让她在饭前穿上围裙。吃饭的时候,二琥说:“妈,少吃点肉,多吃蔬菜,对身体好。”老太太两眼一瞪说:“你怎么不多吃蔬菜,骗我吃。”二琥说:“我爱吃蔬菜啊,你看,我这就吃,我多吃,我吃。”二琥故意猛吃蔬菜。老太太哼哼笑道:“骗谁呢,我看到你炒菜的时候吃了好几块肉。”
二琥当即傻眼。她能说什么呢,她确实偷吃了,她一直爱吃肉,青年、中年、老年,将会一直爱吃下去,在家里不常吃,现在到了春梅这里,伙食改善,春梅叮嘱她中午这顿一定要素一点,但二琥为了自己,还是常常买肉,出盘的时候,猛吃几块解馋。老太太平时糊涂,可这些地方,又出人意料的精明。二琥哑口无言。有时候吃着吃着,老太太筷子没夹稳,一块肉片啪叽就掉地上了,摔得稳稳当当。老太太要弯腰去捡,二琥忙说:“妈!不能吃了!”也就那一瞬,老太太已经把那块肉放嘴里了。二琥当场傻眼。
摘自:《熟年》 作者:伊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