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玛丽和凯 伍德豪斯刚刚签署了一份房屋租约,这套白色公寓位于第一大道,有五个房间,看上去外形规整、比例协调。正在此时,他们接到了科特斯夫人的电话,科特斯夫人在电话中说布拉德福德公寓现在腾出一套四房间公寓来了。布拉德福德是一个巨大而昏暗的老式公寓,里面的住宅狭小,但是屋顶很高,并且以其考究的壁炉和维多利亚风格的装饰而备受称道。罗斯玛丽和凯自结婚以后就排队等候那里的房屋出租,一直也没等到,最后只得放弃。
凯将电话听筒挡在胸前,把这个消息告诉罗斯玛丽。听到这个消息,罗斯玛丽似乎要哭出来,她低声呻吟着:“哦,不!”
“可惜太晚了,”凯对着话筒说道,“我们昨天才签了一份租房合同。”罗斯玛丽一把抓住凯的胳膊,问道:“那份租约,难道不能解除吗?跟他们说另有情况,怎么样?”
“科特斯夫人,麻烦您稍等一会儿好吗?”凯再次捂住话筒,问道,“跟他们怎么说?”
罗斯玛丽不知所措,她无助地举起双手。“我怎么知道!实话实说吧,就说我们可以住进布拉德福德公寓呀!”
“宝贝儿,”凯说道,“他们可不管这些。”
“你要想个借口嘛,凯!我们一起想,好不好?告诉她,我们去看房子。快告诉她!别等她挂电话。”
“我们已经签约了,罗;现在进退两难。”
“别!她要挂电话!”罗斯玛丽抽泣着,她假装生气,从凯胸前费力地夺过话筒,努力推到凯的嘴边。
凯笑着,任凭话筒挤到自己嘴边。“实在很抱歉,科特斯夫人,让您久等了。其实,我们能解除原来的租约,因为正式租约并没有签署,只是签了一份承诺性的协议。我们能过去看看房子吗?”
按照科特斯夫人的安排,首先,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他们要到布拉德福德去找米克拉斯或哲罗姆先生,并告诉那位先生经科特斯夫人介绍,要看7E号公寓;看完房子之后,凯和罗斯玛丽再给科特斯夫人打电话。电话号码已经告诉凯了。
“你看你,还不是一下子就想出借口来了?你真是说谎天才!”罗斯玛丽一边说着,一边穿好派兹袜和黄色的鞋子。
凯照着镜子说道:“天啊,一个粉刺。”
“别挤!”
“要知道,那只是个四房间公寓。没有儿童房。”
“可它在布拉德福德呀,我宁愿住那里的四房间公寓,也不要住那个白色公寓,哪怕有一层楼那么多房间,就像牢房那样一间挨一间的。”
“你昨天还说爱那套公寓。”
“我只是说喜欢,可没说爱啊。我敢打赌,就连建筑师本人都不会爱上自己建造的那套公寓。如果可能,我们随时会在起居室安置用餐的地方,这样就能腾出一个漂亮的儿童卧室来了。”
“很快就会的。”凯说道。他望着镜子中自己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电动剃须刀在上唇的上部转动。罗斯玛丽穿上一条黄色的裙子,扭动着身子拉上裙子后面的拉链。
他们现在是在凯以前的单身公寓里。房间里贴有巴黎和维罗那的海报,有一张很大的沙发床和一个小厨房。
那天是八月三号,星期二。
米克拉斯先生个头不高,干净利落,双手都有手指残缺,这让凯在和他握手时感到十分尴尬,可他却无所谓。“哦,您是演员哪,”他边说边用一个中指去按电梯,“我们都非常喜欢演员。”他还说出了四个住在这里的演员的名字来,都是很出名的演员。“我看过您演的什么片子吗?”
“我们想想看,”凯说道,“前不久,我演过《哈姆雷特》,对吗,莉兹?还演过《春风无限恨》……”
“他开玩笑呢,”罗斯玛丽说,“他演过《卢瑟》和《没人爱信天翁》,还拍过很多电视剧和商业广告。”
“商业广告?那个挺能挣钱的,是吧?”米克拉斯先生问。
“是的。”罗斯玛丽回答说。凯又说道:“而且很有艺术冲击力。”
罗斯玛丽恳切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无辜地回望了一下妻子,然后越过米克拉斯的头顶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个鬼脸。
电梯里镶嵌着橡木板,四周环绕着光亮的黄铜扶手,开电梯的是一个穿制服的黑人小伙子,面带惯有的职业微笑。米克拉斯先生对他说:“七层。”接着,便继续向罗斯玛丽和凯说道:“这套公寓有四个房间,两个浴室和五个衣柜。原先这栋楼里的公寓户型面积都很大,最小的一套也有九个房间。可是现在,几乎都被隔成了四间、五间和六间的公寓。7E室就是四间的,它原本是一套十房间公寓的后半部分,保留了原来的厨房和主浴室,面积都很大,待会儿你们就会看见的。原先的主卧室改成了现在的客厅,另一间卧室就是现在的主卧室,两个仆人的房间现在已经打通,组成一间,可以当餐厅,也可以当次卧。你们有孩子吗?”
“正打算要孩子。”罗斯玛丽回答说。
“那可是理想的儿童房,浴室配套齐全,衣柜也很宽敞。这套公寓就像是专为你们这样的年轻夫妻设计的。”
电梯停下来,开电梯的黑人小伙子微笑着,上上下下地挪动着电梯,电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直到与外面的地板紧紧相连。然后,小伙子继续保持着微笑,拉开里层的黄铜门,又打开外层的滚动门。米克拉斯先生站到一边,先让罗斯玛丽和凯走出电梯。他们踏进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廊的墙壁和地板都是墨绿颜色。一名装修工站在7B室绿色的门前,看了看他们,转过身去,继续在门上挖安装猫眼的小洞。
米克拉斯先生走在前面带路,他们在几段较短的墨绿色走廊里穿行,向右拐,再向左拐。罗斯玛丽和凯紧跟着他,不时打量着四周,他们看见墙上有几处摩擦痕迹,还有一道裂缝,弯弯扭扭地向墙壁内部深入;还看到一盏雕花玻璃烛台,灯泡已经坏掉;墨绿色的地毯上还有一处浅绿色的胶带补丁。凯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罗斯玛丽,似乎在问:“地毯还有补丁?”罗斯玛丽转过脸,露出灿烂欣喜的微笑,似乎在说:“我就喜欢!一切都那么可爱!”
“先前的房客是加德尼亚夫人,”米克拉斯先生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她前几天刚刚去世,公寓里的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往外搬呢。她儿子委托我跟看房的人说,里面的地毯、空调和一些家具,如果想要的话,都可以转让。”接着,他又走进一段走廊,这边绿色的地毯和金黄色的条纹壁纸看上去还比较新。
“她是死在这套公寓里吗?”罗斯玛丽担心地追问,“不会是……”
“噢,不,她死在医院里,”米克拉斯先生回答说,“死之前昏迷了好几个星期。年纪太大了,一直没醒过来,睡着睡着就死去了。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离开人世,那就太谢天谢地啦!老夫人整洁利索,精力充沛,一直都是自己做饭,自己逛街购物……她还是纽约首批女律师之一呢。”
说着他们就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紧挨着楼梯间的左边就是7E室房门。这道门比他们经过的所有房门都要窄一些,而且也没有任何雕饰性的花纹。门铃上方挂着一块黑色塑料板,板上几个白色的字“L.加德尼亚”赫然突出。米克拉斯先生按了下珍珠似的门铃按钮,便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尽管手指截断,可他还是能够灵活地拧动把手,一下子推开门。他踮起脚尖,身子向前倾,一只胳膊尽力伸长,挡住房门,说道: “两位请进。”
一条笔直而狭窄的门廊从房门处穿过,门廊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右手边第一间是厨房,一看到厨房,罗斯玛丽就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因为它实在太宽敞了,简直比他俩以前住过的那一整套公寓都要大。厨房里有煤气炉,带六个灶眼,有两个烤箱,一台大冰箱,水槽也超大,橱柜足有几十个;一扇窗户正朝向第七大道,头顶的天花板高高在上;如果把加德尼亚夫人那张铬合金桌椅和成捆的《财富》以及《音乐美国》杂志清理出去的话,这里就是一个享受丰盛早餐的绝佳地方,那场景就和从上个月的《美丽家居》中剪下的图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