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罗斯玛丽正在收拾之前没整理完的最后两大包杂物。这时,门铃响了。她从猫眼里看到,来的正是卡斯特韦特夫人。只见她戴着满头的卷发夹,将白头发全部都夹起来,头上还顶着一块蓝白相间的头巾;老夫人神情严肃,目视正前方,那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拍护照上贴的照片一样。
罗斯玛丽打开门,连忙和老夫人打招呼:“您好!最近还好吗?”
卡斯特韦特夫人勉强笑了笑,回答说:“还好,我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请进吧。”罗斯玛丽后背倚着墙,尽量把房门拉开到最大限度。卡斯特韦特夫人走进来,一股淡淡的苦味钻进罗斯玛丽的鼻孔,这种苦味,和特里戴的银质护身符项链里,那棕绿色的海绵状填充物所散发出来的苦味是一模一样的!卡斯特韦特夫人上身穿一件肥大的蓝色衬衫,下身穿一条灰绿色的紧身裤,她这样搭配穿戴实在是不伦不类:臀部和大腿太胖了,被紧身裤勒出一道道肥肉来,裤子后袋里插着一把螺丝刀,刀片戳到了外面。卡斯特韦特夫人走到厨房和小卧室的房门之间,停下来,戴上那副架在镜链上的眼镜,朝罗斯玛丽微笑着。看到老夫人这副模样,罗斯玛丽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两天前做的那个怪梦来:艾格尼丝修女因为罗斯玛丽用砖封死窗户的事,而对她大嚷大叫……罗斯玛丽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不敢再往下想,她刻意保持着微笑,准备倾听卡斯特韦特夫人的讲话。
“我这次登门拜访,其实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卡斯特韦特夫人说,“因为那天晚上你对我们说了那些令人欣慰的事情。你让我们知道,可怜的特里跟你说过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原来她对我们还是心存感激的……你不知道,在那种悲痛时刻,听到你的那些话,是多么令人安慰啊!因为,当时我们心里都在想,一定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待她不好,才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可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啊?这一切都无从知道了。虽然她在那张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说没有人逼迫她,当然,她写这些话,也完全是出于自愿。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听到特里生前所信赖的人说那些话,我们真的是太欣慰太感激了!”
“您太客气了,千万别这么说,您真的没有必要谢我,”罗斯玛丽说,“我只不过是,如实向你们转告特里对我所说的话罢了。”
“一般人才不会像你这样自找麻烦呢,”卡斯特韦特夫人有些激动地说,“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袖手旁观,懒得费这种口舌。等你年纪再大点儿,你就会明白的,在我们身边,像你这样善良的举动实在是太少见了。因此,我才要感谢你,罗曼也感谢你。噢,罗曼——是我老公!”
罗斯玛丽害羞地低下头,微笑着说:“您太客气了。我很高兴能够帮到您!”
“特里的尸体昨天上午就火化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卡斯特韦特夫人说,“这也是遵照她的意思。唉,我们现在必须要忘记她,因为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当然,真正做到这些的确很难。我们没有孩子,特里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就特别开心。哦,你们有小孩吗?”
“没有,现在我们还没有呢。”罗斯玛丽赶紧回答说。
卡斯特韦特夫人朝厨房里看去,边看边说道:“噢,布置得真不错!锅这么挂在墙上。瞧,餐桌还这样摆设,真是太有趣了!”
“是按一本杂志布置的。”罗斯玛丽说。
卡斯特韦特夫人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门窗侧壁,由衷地赞叹道:“刷得真是不错呀!整套房子都是这么刷的吗?你们肯定没少给粉刷工钱吧!和你们家一比,我们家刷得可差远了!”
“我们给粉刷工每人五美元。”罗斯玛丽说。
“哦,就这些吗?”卡斯特韦特夫人转过身,朝小房间望过去,“噢,真漂亮!是个电视房。”
罗斯玛丽接过话茬说:“暂时是电视房,至少我希望是暂时的,因为马上就要做婴儿房了。”
“你怀孕了?”卡斯特韦特夫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还没有,”罗斯玛丽说,“不过我正打算怀孕。我们一旦稳定下来,就可以生个小孩了。”
“那可真是太棒了!”卡斯特韦特夫人说,“你们又年轻,又健康,应该生很多孩子。”
“我们计划生三个,”罗斯玛丽说,“您还想看看我们家其他地方吗?”
“噢,我非常乐意,”卡斯特韦特夫人高兴地回答说,“我很想看看你们是怎么装修的。在你们搬来之前,我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以前在这里住的那位老夫人跟我非常要好。”
罗斯玛丽轻快地走到卡斯特韦特夫人前面去,给她带路:“这些,我都知道,特里跟我讲过。”
卡斯特韦特夫人紧跟在罗斯玛丽身后,说道:“哦,她连这些事情都跟你说过呀。听上去,你们俩人在地下室洗衣间里说的话可真不少啊。”
“哦,我们就聊过一次。”罗斯玛丽说。
说着,她们就走到了客厅,客厅让卡斯特韦特夫人为之一震。“噢!我的天哪!变化可真大啊!我都快认不出来啦!比过去可亮堂多了!噢,看,那把椅子,真漂亮!”
“是上周五才运过来的。”
“这样的椅子得花多少钱啊?”
听到这话,罗斯玛丽有些慌乱不安:“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两百美元吧。”
“你不介意我问这些吧?”卡斯特韦特夫人敲了敲自己的鼻子说,“呵呵,我是个大鼻子,好管闲事。”
罗斯玛丽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不介意。”
卡斯特韦特夫人仔仔细细地将客厅、卧室和浴室打量了一遍,一直不停地问罗斯玛丽问题:那张小毛皮地毯和梳妆台,加德尼亚夫人的儿子问他们要了多少钱;床头柜上的那些灯是从哪里找来的;罗斯玛丽到底有多大了;电动牙刷是否真的比老式牙刷好使,等等。最后,罗斯玛丽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大嗓门并且坦白直率的老太太,对她直言不讳的问题也很乐意回答。罗斯玛丽冲了一杯咖啡递给她,还给了她一小块蛋糕。
卡斯特韦特夫人也没客气就接过来,她悠闲地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打量着罐装汤和牡蛎的价签,问道:“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罗斯玛丽手里摆弄着一张过滤纸,漫不经心地告诉夫人说自己的老公是个演员。卡斯特韦特夫人激动地叫起来:“我猜就是!我昨天还跟罗曼说 ‘你看凯长得多帅啊,我打赌他肯定是个电影演员!’我们这栋公寓楼里住着三四个演员呢。哦,你老公演过什么电影啊?”
“他没演过电影,”罗斯玛丽回答说,“只演过两出戏剧,《卢瑟》和《没人爱信天翁》,还拍过很多电视剧,录过一些电台节目。”
卡斯特韦特夫人不想罗斯玛丽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把客厅给弄乱。就这样,她们在厨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咖啡,吃着蛋糕。“听我说,罗斯玛丽,”老夫人一口气咽下蛋糕和咖啡,说道,“我刚买了一块两英寸厚的牛里脊,可好呢,还在解冻。如果就只有我和罗曼两个人吃,肯定得浪费一半。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和凯就一块儿过来,我们一块儿吃顿晚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