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诸将回到洛阳不久,皇帝高湛便率领三万士兵,从邺都出发来到了洛阳。
洛阳还保存着北魏的旧皇宫。在旧皇宫的清凉殿,高湛召见了兰陵王、斛律光、段韶这三位获得殊勋的大将。
“兰陵,干得漂亮!”
“全靠陛下威光普照和两位将军的指导。”
高湛点了点头,问道:“兰陵,你多大了?”
“十八岁了。”
高湛又点了点头。
“已经十八岁啦?好,因为你这回的功绩,任命你为尚书令。”
兰陵王大吃一惊,想要说些什么,但高湛已经把视线投向斛律光和段韶二将。
“封斛律明月为太尉,段孝先为太宰。哈哈,真是可喜可贺,一天之内诞生了三名宰相。”
虽然斛律光和段韶都是臣子,但皇帝叫他们时,都是叫他们的字而不直呼其名,由此可见二人是何等的重要。
心情舒畅的高湛笑了笑,但是他的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
兰陵王和段韶在洛阳城南收容己方的部队,斛律光一个人陪着高湛在洛阳城内视察。
阵营中传来了阵阵勇壮的音乐声,配合着笛声和鼓声,数千名士兵放声歌唱,还有士兵们脚踏土地的声音,好像是正在狂热地跳舞。
“明月,那是什么曲子?”
“……”
“朕在问曲子的名称,你不知道吗?”
“是《兰陵王入阵曲》。”
高湛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
“是最近刚作的曲子,臣也是第二次听到。”
“谁作的?”
“不知道是谁作的。我军的将士们都为兰陵王殿下的勇武和俊美而赞叹。”
这是没有任何人组织,自然发生的事。斛律光想这么解释,胸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如此不加修饰地赞赏,真的对兰陵王有好处吗?
“不愧是兰陵啊!在士兵中的人气已经盖过朕了。朕也立下了一些战功,却没人为朕作什么入阵曲啊!”
高湛的表情和语气让斛律光不寒而栗。齐国的群臣诸将都深知这位年轻皇帝的为人。
乐曲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士兵们依然狂热如初。
“斛律大人。”
“请您吩咐。”
“乐陵那厮也很有人气啊。”
带刺的话语如雷鸣一般灌入斛律光的双耳,斛律光一时无法应答。
乐陵指的是乐陵王高百年。这年五月,因为一点儿小事,高百年被问了不敬之罪,被刘桃枝严刑拷打后,又被高湛亲手刺死。高百年也是高湛的侄子,也就是兰陵王的堂弟,只有九岁,还是斛律光的女婿。
高湛绕着宫殿的长廊巡视,斛律光在五步之外跟随。沐浴着冬日的阳光,高湛没有回头,直接问道:“对了,你女儿在百年死后怎么样了?”
“……绝食了,一个月后也去了。”
“啊?殉夫了啊。真是位贞妇啊。她多大?”
“十四岁。”
“真年轻。可惜了啊。”
斛律光一言不发,深深地低下了头。皇帝高湛望着宫殿外面,歪着一边的嘴唇叹道:“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迟早都会死。人一定会死。正因为这样,朕才要在活着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抢自己喜欢的女人,朕想杀的人也一定会杀掉。”
高湛的笑声在斛律光头上回响着,然后和脚步声一起渐渐远去。斛律光终于抬起头来,凝望着皇帝的背影。这位被称为绝代名将的男人,额头和颈部不知何时流满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