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徐月琴的少女和段韶分开后,从中阳门经过金明门走进街区。这一带到处都是朝廷高官们的宏壮府邸。道路左右都是高大的围墙,墙壁雪白,槐树和榆树的枝条连绵不断,从枝条间可以看到房顶上的碧瓦。
“啊,在那里!”
两名身穿牛皮护甲的士兵,手持八尺左右长棍,站在一座府邸的门口。门的牌匾上写着“徐府”两个大字。
“徐大人的官衙。真自负啊。”
月琴小声嘟囔着,却没有走进徐府的大门,而是沿着白色高墙从东边向北边走去,道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突然把一直扔在山里的女儿叫到邺都来,他到底怎么想的?师父说父母的命令要绝对服从,但我却不记得他做过什么父亲该做的事。算了,以后找个机会偷偷逃跑吧。”月琴继续自言自语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月琴抬头看着高高的墙壁,突然飞身一跃,道服的袖子和下摆在春风中左右摇摆。月琴双脚在墙上轻轻一点,便跳进了院子。落地后,月琴的呼吸丝毫没有紊乱。她小心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听到了琵琶的声音,谁在弹琵琶吗?”
前方的人影晃动了几下,月琴立即无声无息地藏到大槐树后面,注视着不远处的人影。
那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虽说是老人,却精神抖擞,气血饱满,步履稳健。虽然不是超凡脱俗的感觉,但老人微胖的身上充满了精力,双眼中也充满了活力。他身上也穿着绢制的衣服,有人叫“老爷”时,他便会转过头去吩咐几句。看来他就是这家府邸的主人。
老人迈步从槐树前走过时,月琴突然蹿了出来。
“父亲大人!”
老人吓得退了一大步,差点就要摔倒了。月琴慌忙过去扶住老人。
“你是什么人?!”
“您不知道吗?”
“我问你是什么人!不回答的话立即叫人把你抓起来拷问!”
“我是您的女儿。”
“什么……”
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月琴。月琴向老人施礼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徐之才。这是徐之才为了把女儿叫回邺都,两个月前寄出的。
“这么说,你就是……”
“对,我就是失去了母亲,被父亲遗弃的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我在青州云门山苦修新天师道。虽然我一心修炼,但不能违背孝道,知道父亲叫我来,我就回到了凡尘俗世。”
“哦。你叫月轮吧?”
“月琴。”
“嗯,对,是月琴。你母亲是……嗯,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来徐之才不光是不知道女儿的名字,连女儿母亲的名字都忘了。月琴的语气中有些抗议的味道:“母亲……刚才我已经和您说了。”
“是吗?”
“她在三年前去世了。已经安葬了,您不用担心。”
月琴是徐之才将近六十岁时生的女儿。因为月琴的母亲是徐家的奴婢,虽然貌美却身份低贱,所以生下月琴后,便和月琴一起被赶出了徐府。徐府给的那点遣散费很快就花光了,月琴的母亲倒在路旁,最后被路过的道姑,也就是女道士救了。那位道姑是新天师道的门人。新天师道是北魏寇谦之开创的流派。之后,月琴和她母亲一直住在道观里,修行新天师道。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徐之才点了点头。随后,他咳嗽一声,对刚刚下山的女儿宣布:“月琴,你得去兰陵王的府邸。我这边帮你准备,最好在这个月内就送你过去。”
“您突然这么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你不用知道。你可以过去当侍女,然后找机会得到兰陵王的宠爱。”
“是让我成为兰陵王的妃子吗?”
“不,兰陵王已经有妃子了。我记得他的妃子姓郑。”
“那就是让我杀掉他的妃子,然后取而代之……”
“这,别说这么危险的事,没有杀人的必要,你当兰陵王的妾就成了。”
“小妾啊……”
“不乐意吗?”
“要是让我当皇后的话,估计我还能干得来……”
“大白天的别说梦话!”
语气有些粗暴,徐之才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火。
“你去兰陵王的府邸,然后将他的情况一一汇报给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明白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为了报答朝廷的厚恩,为了主上。因为兰陵王对朝廷和主上来说,是个危险人物。”
“为什么呢?”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原本我连兰陵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月琴接道。
“完全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啊,真受不了。虽说你在山里修行,也不能这么无知啊。”
徐之才双臂交叉,瞪着女儿。因为自己非常博学,所以无法忍受别人的无知。
“在邺都有三四十万贵族和百姓,不知道兰陵王的只有刚出生的婴儿。兰陵王骁勇无双,武略绝伦,天下闻名。”
“嘿,他这么厉害啊。”月琴接道。
“你真行,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没办法,我被父亲遗弃,是在深山里吃彩霞长大的……”
“别说这些无聊事。”
徐之才怫然不悦,单手抚摸着白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