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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时间:2012-05-29 10:28   来源:中国台湾网

  蒋经国对屈武说:“文白先生也太天真了!现在还讲和平,将来是没有好结果的,我看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为了摸清蒋介石对中国共产党所提八条的态度,父亲在率和谈代表团赴北平之前,曾两次去溪口晋谒下野的蒋介石。3月3日,父亲和吴忠信飞到宁波。蒋经国在机场接了父亲等人乘车到溪口。没想到蒋介石劈头第一句就是:“你们的来意是要劝我出国的,昨天报纸已登出来了。”“他们逼我下野是可以的,要逼我‘亡命’就不行!下野后我就是个普通国民,哪里都可以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这样一来,父亲只好不提出国之事。只好跟蒋介石汇报一些和谈的情况。

  当时蒋介石和父亲等都住在雪窦寺妙高台,一住就是5天,后又回到溪口住了3天,早晚起居都在一起。上午谈、下午也谈,吃饭也谈,逛山也谈,晚上围炉也谈,这8天真是无所不谈。父亲他们用尽种种委婉的言辞和蒋谈,培养大家的感情,后来蒋介石的态度就和缓多了。临别还送下山到溪口,并一直送到宁波机场上飞机,欢然握别。

  3月12日,何应钦组阁。何应钦阁成立第一件事就是和谈。26日,国共双方正式公布和谈代表名单。

  在动身到北平之前,3月29日父亲再到溪口看蒋介石。这天下午,蒋介石、父亲和吴忠信边谈边走,蒋介石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还乡。30日,父亲回南京,将蒋介石的意见写成新闻稿发表。31日,父亲应立法院的邀请,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说,博得全场不断的掌声。4月1日,父亲等代表团成员飞北平的那天,立法院特别休会半天,全体立法委员到明故宫机场送行,由此可见当时大多数人心里的趋向。

  父亲第二次到溪口面见蒋介石,是在南京政府接到中国共产党中央关于和平谈判事宜的决定后,南京国民政府代表团启程前往北平前夕。前往溪口的目的是向蒋介石“请求指示”,同行的还有屈武。

  外界传言 “奉李宗仁、何应钦之命”的说法与事实不符,这是父亲自己个人的决定。在飞机上,父亲对屈武说:“你同蒋经国是同学,什么话都可以谈得的,到奉化后,我同总裁谈,你就同蒋经国谈,我看他对他父亲还是有影响的。” 

  到了溪口,父亲拿出准备参加和谈的草案稿给蒋介石看。草案要求和谈开始前,双方就地停战,双方军队分期分批于驻在区域就地自行整编。还有好几条,没有写在书面上,是腹案。蒋介石把草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很认真地听取父亲将腹案陈述一遍。父亲汇报完毕,蒋介石笑道:“我没有什么意见。文白,你这次担任的是一件艰苦的任务,一切要当心那!”

  蒋介石同父亲、吴宗信来到蒋母墓前,行完礼,由墓庐的山径边走边谈。蒋介石对父亲再度表示:“文白,我是愿意和平,终老还乡。”“总裁这句话对和谈很重要,也可以消除党内的分裂。”父亲信以为真,于是高兴地又问道:“总裁,不知是否可公布于报端?”蒋介石说:“你斟酌吧。”

  父亲等人离开溪口的时候,由蒋经国陪送到笕桥机场。蒋经国与屈武同车。分手时,蒋经国对屈武说:“文白先生也太天真了!现在还讲和平,将来是没有好结果的,我看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蒋经国这最后一句话,是其父蒋介石近几个月的口头禅。在飞机上,屈武把蒋经国的话告诉父亲,父亲呆了一下,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要当面质问他,教训他!他父亲说一切要当心,他却说我死无葬身之地,这像什么话!”

  父亲回南京后,马上把溪口之行写成新闻稿发表,并应邀在立法院演说。父亲的演说词慷慨激昂,博得了全场不断的掌声。演讲的第二日,父亲率团启程,飞往北平参加和谈。

  4月到6月是父亲最苦闷的一段时间。他说:“我是一个国民党党员,……现在站到共产党这边来了,人家会不会说我是‘投机’呢?这一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久,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1949年4月1日上午,以父亲张治中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和谈代表团一行二十余人,乘“空中行宫”号飞机由南京飞抵北平。在机场,父亲发现中国共产党和谈首席代表周恩来伯伯没有来迎接,来接机的仅是中国共产党和谈代表团秘书长齐燕铭、北平市政府秘书长薛子正、第四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等人。

  父亲看此情景心里很纳闷。屈武记得父亲对他说:“看来中国共产党对我们的诚意是有怀疑的。”

  一行走进下榻的北京六国饭店时,他们抬头见到一幅大标语:“欢迎真和平,反对假和平!”

  当晚,周恩来伯伯在六国饭店宴请代表团全体成员。参加的中国共产党代表是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聂荣臻和秘书长齐燕铭;南京政府方面则为首席代表张治中,代表邵力子、章士钊、刘斐等和秘书长卢郁文。宴会结束后,周伯伯、林伯渠和父亲、邵力子谈话。周伯伯首先提出质问,认为父亲来北平谈判之前不应该去溪口看望蒋介石,认为这是加强蒋介石的地位,证明蒋介石仍有力量控制代表团,并说“这种由蒋导演的假和平,我们是不能接受的”。此后周伯伯又提过两次,父亲加以解释,双方为此还有争执,到谈判快结束时才被中国共产党所了解①。

  从4月2日至7日,双方代表就“八项条件”所涉及的各种问题个别交换意见,主要议题是“战犯”及“渡江”两项。李宗仁的意图是“隔江而治”,想保住江南半壁江山;中国共产党方面坚决表示“无论和战,均须过江”。这就使李宗仁“划江而治”成为泡影。为此,双方原拟4月5日的正式和谈,不得不向后推迟。

  4月8日,父亲在周恩来的陪同下来到双清别墅会见毛泽东。毛泽东亲自出门迎接,他热情地握着父亲的手说:“谢谢你,1945年到重庆,承你热情接待,全家他迁,将桂园让给我们使用,又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欢送会!别来你的身体和家人都好吗?” 

  “你在重庆时用上好的酒席招待我,可是你到延安时,我只能以小米招待你,抱歉得很呢!”毛泽东对父亲的情谊记忆犹新。毛泽东与父亲谈话加上吃饭,一共相处近三个小时,周伯伯也在座,谈话内容很重要。

  余湛邦那时在父亲身边担任速记工作,据父亲向他口授的记录,这次毛泽东与父亲在香山的单独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毛泽东首先寒暄: “到这里后生活怎样?住旅馆方便吧?有什么需要和意见,请随时告诉接待同志。” 

  父亲回答说:“没有什么,很好,很好。”

  毛泽东接着问:“这几天大家谈得怎样?”

  “我已经和恩来先生谈了不少,涉及各个方面。同来的代表也和中国共产党代表个别谈了很多。当然,分歧还是有的,需要慢慢来谈,好好协商。” 

  毛泽东说:“国共两党从第一、二次合作到现在,经过无数次的商谈,有些问题当时得到解决,有些得不到解决就暂时搁下,有的当时解决了但事后又有反复,是需要耐心地慢慢协商的。不过,主要的是双方要有诚意。现在中国共产党方面已经表示诚意,因此事情就有了50%的把握,只要你们也有诚意,事情就比较好办了。当前核心问题是和谈,和为贵,但我们不是为和平而和平,我们有其远大的目标,就是为着中国人民的解放和中华民族的独立,为着早日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以利在全国范围内开始生产建设的伟大工作,使国家和人民稳步地进入富强康乐之境。我们所提的八条也是环绕着这个远大目标而设想的。”

  “要和,也不能回避历史问题。国共两党的斗争已二十多年,谁是谁非也一时难以算清。为了实现和平,我们得现实些,战争罪犯问题和战争责任问题,看来是和平的两大障碍,我已和恩来先生、中国共产党其他代表谈过,是不是可以暂时搁下,静待历史公断?历史终必会做出结论的,人民也终必会做出结论的。”

  毛泽东接着说:“重庆谈判以及随之而来的政协决议、停战协定、整军方案等都是你亲身参与缔结的,谁撕毁这些协议,谁首先发动战争,你比别人都清楚,这不是我们要提的要求问题,而是客观历史自行鉴定的问题,完全否定它们,全国人民是不会同意的。”

  “国内的情形你是清楚的,国民党内部的情形你也不比我们知道的少,战犯名单和首恶元凶这些具体字样,希望所有的人都加以接受是很难很难的。主观要求是一回事,客观现实是另一回事,现实障碍不去,是根本无法获致协议的。”

  毛泽东说:“原则上可以灵活些,我们是对具体的人作具体的分析和处理的。不问是谁,只要他能认清是非,幡然觉悟,出于真心实意,确有事实表现,因而有利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推进,有利于用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的,都可以给予宽大的待遇。至于文字规定,等到双方谈判得到协议,是可以量情斟酌的。” 

  “希望形式上不提名单,对人则作具体处理,那么协议就比较容易达成。”

  毛泽东说:“我们知道,国民党内部也不是清一色的,其中有不少开明进步分子是不赞成独裁的,我们希望他们能和我们合作,一切真正主张和平的人,我们都欢迎和他们合作,而且希望他们多出主意,多提意见。”

  “今后怎么办?我倒有一个意见,不知你可愿意听?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国民党政权中占统治地位的是亲美派反动集团。他们的一面倒亲美、死硬反苏的错误政策是一个致命的孤注,给国家民族带来严重的灾难,不仅危及国家民族的命运,而且影响到远东的和平,因此我坚决反对一面倒亲美,主张美苏并重,就是亲美也亲苏,不反苏也不反美,平时美苏并重,战时善意中立。我是一生坚持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但在亲苏联共的总方针下,不妨在外交策略上美苏并重,保持同等距离。我曾经向蒋委员长反复建议过,可惜他犹豫不决,不能实行,不知你以为如何?”

  毛泽东并不接受:“二次世界大战后,国际上分成以苏美为首的两大集团,互相对立,剧烈斗争。以苏联为首的是社会主义集团,以美国为首的是资本主义集团,前者是革命的、民主的、要解放全人类的,后者是垄断的、侵略的、压迫剥削穷人的,我们只能倒向以苏联为首的集团,而不能倒向以美国为首的集团。”

  “我的设想是从全世界局面出发的,现在中国在远东处在举足轻重的地位,成为美苏争夺的对象。如果我们能够采取善意的中立,那么对苏有利,对美也有利,对中国更有利。相反,如果中国不能采取善意的中立,联合美国以对付苏联,以军事观点说,美国必须调动大量的海陆空军横渡大西洋来协助中国,中国便成为美国一大负担;如果中国联合苏联来对美作战,苏联也必须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出动大量陆空军来协助中国,而且形成两面作战,在战略上说,是顶不合宜的事。所以我说,中国如能保持善意的中立,对美有利,对苏也有利。还不止此,中国善意中立之后,如政治上运用得宜,还可以通过国共合作以促进美苏协调,通过美苏协调以加深国共合作。这一长远的战略政略如运用成功,还可以保证远东的和平,进而有利于世界的和平的。”

  毛泽东说:“必须从根本上看到,两大集团的冲突,是根本的冲突,两大集团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边是社会主义,另一边是帝国主义,当今之世,非杨即墨,不是倒向苏联一边,便是倒向美国一边,绝无例外,骑墙是不行的,第三条道路是没有的,我们反对倒向帝国主义一边的国民党反动派,也反对第三条道路的幻想。我准备写一篇专文,与你以及和你具有类似观点的人进行辩论,我们准备为此辩论一百年!”

  “如你刚才所说,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之后,就要开始生产建设的伟大工作,使国家和人民稳步地进入富强康乐之境,就是说要进行全国性的建设,以中国之大,人口之众,建设不可能只靠自己,还得向外寻求援助。我认为,光靠苏联援助不够,还得向英美等国去争取援助才行,光靠任何一国都是不行的!”

  毛泽东还是认为不可行:“在目前,这是一种幼稚的想法,英美统治者现在还是帝国主义,他们会给我们以援助吗?从鸦片战争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告诉我们,帝国主义只会侵略、压迫、剥削我们中国,谁曾见过哪个帝国主义者援助过我们?孙中山先生一生中向资本主义国家吁请过多次援助,结果落空,反而遭受打击;所以他临终总结经验,谆谆嘱咐大家要把目光转向‘以平等待我之民族’,而不要再上帝国主义者的当。我们在国际上是属于以苏联为首的一边的,真正的援助只能向苏联一边去争取,而绝不能把目光投向帝国主义的一边。” 

  “但是,我们还是要做生意。现在世界交通日益发达,各国人民贸易往来,有无相向,是正常的事,我们要和所有的国家做生意,尤其和发达的苏、美、英等国做生意,而不能像清朝时代那样闭关自守,一律排斥外来的东西。” 

  毛泽东进一步说:“是的,我们要做生意,完全正确,生意总是要做的。大家须知,妨碍我们和外国做生意以至建立邦交的,不是别人,正是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洋行买办等人。我们要团结国内外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击破国内外的一切反动派,我们就有生意可做了。” 

  “我们既然主张和平,既然要和各国建立邦交和做生意,那么我们就得注意态度,不一定对别人采取敌对或刺激的做法,例如我们最近对沈阳和上海的美国领事的态度,是不是会引起刺激?”

  毛泽东介绍说:“首先,我们要区分反动派与革命派的界限,对于国内外反动派不发生刺激与否的问题,你刺激它是这样,不刺激它也是这样。在武松看来,景阳冈上的老虎,刺激它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反正它要吃人。我们或者把老虎打死,或者被老虎吃掉,二者必居其一。”

  谈话至此,父亲告辞,毛泽东握手道别。

  从4月13日开始,双方进入正式谈判阶段。经过双方多次磋商,终于形成《国内和平协定》8条24款。

  16日,父亲派黄绍竑、屈武带了文件回南京,劝告李宗仁、何应钦接受。20日深夜,父亲得知南京方面拒绝接受,并要求订立临时停战协定。代表团即刻将复电抄送中国共产党,请他们再加考虑,这是21日上午9时之事。不久,北平街上到处是“号外!号外!”的声音,毛主席、朱总司令已经命令解放军进军江南了。

  国共和谈虽多曲折,但也有收获。父亲在北平与中国共产党代表进行了20多天的密切磋商,终于形成了《国内和平协定》8条24款。父亲认为这个定稿已经接受了南京政府代表团所提修正意见40余处,被中国共产党方面接受过半数。其他人也表示应以诚心承认错误,以勇气承认失败;如果能了然于“战败求和”、“天下为公“的道理,只有欣然接受。但是事与愿违,这个《国内和平协定》终为南京政府拒绝。

  此时,李宗仁、何应钦电催国民党代表团速返南京,23日派飞机到北平,24日回南京。父亲本打算24日回南京复命。

  当天,周伯伯去看望父亲,说渡江准备已经完成,随着形势的转移,仍有恢复和谈的可能;并说代表团回去后国民党的特务是会不利于他们的,甚至诚恳地说:“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位姓张的朋友(指张学良),今天不能再对不起你了!”父亲被周伯伯的诚意所感动。让父亲留在北京有两个意思,一是你回去处境一定对你很不利。周伯伯说,代表团不管回到上海还是广州,国民党的特务都是不会利于你们的;二是要继续谈判,认为一旦解放军渡过长江,协定还是有签订的可能。

  但父亲的内心陷于极度的苦恼与矛盾中:“不回去吧,自己是南京政府首席代表,和平破裂,理应回去复命;回去吧,中国共产党的挽留是诚意的和善意的,而且一旦解放军渡过长江,协定还是有签订的可能。”父亲决定留在北平了。

  4月23日,从上海起飞的接和谈代表的专机飞到了北平上空,请求降落。周伯伯指示机场指挥台回话:“飞机跑道正在修理,无法停机,过两天后再来。”飞机在北平上空盘旋几圈后返回了。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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