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雪
锐读:这些年您似乎一直是深居简出。有人称您为“神秘的女巫”,说这是特立独行的表现,而熟悉您的人说这是您从事的文学创作使然,“一出来她就会散,没有办法搞”。您是因为写作而需要“长年累月囚禁自己”,刻意与外界保持距离么?
残雪:我因为是那种特别过敏的体质,而且已经满了六十岁,所以出门会有困难。我所说的“囚禁自己”是指尽量保持一种宁静的创作心态。有些人一年四季这里聚会那里发言,我怀疑他们写得出什么高质量的作品来。但我们这个时代是鱼目混珠的时代,即使你写得再差,再掺水,只要有一帮人起劲地帮你鼓吹,书照样卖得好。现在文学读者的整体水平还不太高,文坛像个黑帮团体,大家绑得死紧,互相吹捧,投桃报李,很能蒙骗一大批读者。不加入这个团体的人很难成功。我在旁边观察了三十年,这种倾向越来越厉害。在这种风气的笼罩之下,我担心年轻人难以把握得住自己。
锐读:您在这30年来对短篇的写作情有独钟。这一次,近十年间写的短篇小说结集出版了,让大家看到您旺盛的创作力。相比长篇小说来说,写出让自己满意的短篇更具挑战性么?
残雪:短篇当然更具挑战性,因为没法掺水。如今流行的绝大多数长篇都是靠掺水来敷衍读者。这些掺水的作家的作品,你去研究一下他们的短篇,就能发现他们已经退化到什么程度了。还有不少作家干脆不怎么写短篇了,只写掺水的大部头,反正不愁没人吹捧。要想写出好短篇,作者必须有一颗执着于文学艺术的心,整天念念不忘。在我看来,国内文坛只有刘心武、刘庆邦、戴来等很少的几个人还能写精彩的短篇。
锐读:您说过,最美的短篇应该是那种元气十足、勇敢无畏地向着纵深地带开拓的表演。这是否意味着,它得进入人性探索和灵魂生活的深层领域,与那种纯粹的诗歌有同样的追求?
残雪:你说得对,短篇像诗歌一样要求高纯度。我这次出版的五个集子就是朝这个方面努力,我自认为还不算坏。让读者来评价吧。我到目前为止已经写了150多篇短篇了。你到互联网上能查到,差不多绝大部分都被美国和日本出版了,还被收入好多种世界优秀小说选集。如果我自己不说,国内文坛一般是封锁这种消息的。他们对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影响的报道一般是歪曲的。这种事在互联网上有个口头禅叫:“你懂的。”
传统早就消失了,只有在批判中产生的新传统才是传统
锐读:自1980年代以来,您身上被贴上“先锋作家”的标签。很多评论家会说,从事先锋写作就注定了作家有可能的孤独,或者读者面是受限制的。在您看来,他们关于“先锋”的理解是否过于狭隘?“先锋写作”中是否也有着某种通俗性的特质?
残雪:这都是那些像黑帮的评论家们的腔调,想给读者造成先入之见。我对自己的定位是“实验文学”。我认为国内立得起来的实验文学只有我,张小波和梁小斌。我认为我们这里还没有真正的先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