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肯著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二十年前,作为北京援藏支教队一员,小说家宁肯在拉萨的效外、哲蚌寺的附近一所村庄学校教了整整两年书。同去28人,大部分都留在拉萨,他则笃定地认为,那个注满城市元素的拉萨,还不是真实的西藏。那时的宁肯,长发垂肩,落拓不羁,看世界做事情总抱持着文学式的审美维度。
返回家后,他没有迅速投入写作,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远离并怀疑着写作这件事。但是最终,他还是拿起了笔。一路写来,他既是新散文写作的代表性人物,又是小说家群落中的一员,一部《蒙面之城》的小说,让他在网络上赚足了人气。只是对他而言,《蒙面之城》所言说的西藏,只是西藏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哪里,他用今年的小说《天·藏》做了回应。这是他十年之后重写西藏,而这期间,他竟然一次也没有,甚至想都没想过要再踏上西藏。写完《天·藏》,他才给出理由,理由竟是:把自己心中的西藏写尽了,它再变成什么样,就都无关紧要了。
一个奇异的答案,但相比这部小说,又不算多出位。《天·藏》里的西藏,有别于任何当代作家笔下的西藏,它不是某种传奇的延伸,也不是某种神秘氛围的强化,它有些接近于我们一踏入西藏,所能感到却难以言喻的那种存在:沉静,高远,真切,而又恍惚。语言也有同样的质感,通透、纯粹,既言说事物,也在呈现自己。还有,玻璃般的光泽。
书中第4页,一只大灰狗进到了课堂。它同人站在了讲台上,学生们却没有一点骚动。大灰狗同样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祥的,“甚至好像它是讲师,我倒像助教,”宁肯写道:“我继续讲《天上的街市》,学生们大声朗读,整齐而有韵味。大灰站了一会儿,也许觉得上课学习也不过如此,于是朝天打了个哈欠,一转头下了讲台,没事儿人似的出了教室。它觉得挺没意思的,它对我是否定的。我在乎它的否定吗?不。是的。”
这只狗在小说中只出现了一次,却让我过目不忘,我愿把它的闯入,理解为对这部小说阅读的暗示:别把它看成传统意义上的故事书,这是一本有哲学意味的存在之书。阅读这样的书,你需要放弃对故事的渴求,同时也要做最好与最坏的准备——一部试图用诸多的存在构成的小说,不排除变成面目可憎的哲学小说的可能,它会吗?很奇怪我并不如此担心。因为在这一刻,我已感到了作者的气定神闲与胜券在握。
再后来的阅读,竟然遇到了一本熟悉的书,我永远在读又好像总读不完的《和尚与哲学家》。一本以纯粹的对话构成的书,也可以说是一本纯粹思辨书,对话在一位哲学家父亲,和有着科学背景而又选择潜心修行的儿子之间进行。小说家却把书中人,变成了他笔下人物,并对他们原本对话的地点做了微妙的位移——不再是尼泊尔,而是拉萨,汉族教师王摩诘的乡间居所。对话的时候,身边还多了教师王摩诘,以及与他比邻而居的藏族女子维格。两本书中的人物生活,开始有了融合与交叉,两副牌混成一副牌打的架势,真亏他能想象得出。
而宁肯也果然打得娴熟,有网友因此说:“这本书,就像一条天路,把我带到了神奇的青藏高原。”评论家也难掩欣喜,因为他们都从中看到了小说写作的诸多可能性。 但有个疑问随之而来:下一步的宁肯,你究竟还要怎么写?
且先别拿这个难题为难他吧,你该为他欣慰,因为西藏,他终于可以返回。 孙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