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由于父母工作的缘故我随全家从台湾来到上海。当时虽然是和家人一起移居上海,可对童年成长的台湾毕竟还有许多的留恋,因此在刚开始的时候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怀有不少排斥和不适应。
记得刚入学的第一天,看着新的“大陆老师”和“大陆同学”,他们说着带有“大陆口音”的普通话,有的还说着完全听不懂的上海话;他们早晨升的是“五星红旗”;写得是简体字而不是繁体字;在上午第二节下课的时候要做一个叫“眼保健操”的奇怪动作......太多太多的不同让当时幼稚的我产生一种反感,心中对身边环境和人的不适应情绪蓦然而生。
母亲曾提过,外公年轻时就是因为工作从大陆来到台湾,结果一住就是几十年,结婚生子一直到过世都没有机会重返家乡。妈妈也曾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你以后也会在这儿结婚呢!年幼的我那时只有一种想法:我是台湾人,不可能在这住一辈子,更不可能在这里结婚!在那一刻我心里从未想意识到相隔海峡两岸的我们其实都是一家人,更没有想到今后的某一天我们会能有机会再度成为一家人。直到发生一件事,改变了我对“大陆人”的看法,更让我开始把上海——这个令我感到排斥的城市当成我的家。
新学期刚开始不久,有天下午老师让我们做数学测验卷,当时做着做着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痒,用手揉了揉却感到更痒了。没过多久我就感到眼皮上肿了一个大孢,连眼角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虽然只是课堂的小测验,但由于是刚转来的学生又面对陌生的新环境,胆小的我不敢跟老师说,只好忍着痒硬着头皮把考卷给做完了。一直到下课交卷时,坐在前面的一个男孩子转过头来拿卷子忽然大声地说:“哈哈,你们看,周瑀的眼睛上长了个大不瘤!”顿时身边的同学都把目光转向了我,他们指着我又说又笑,我只能又羞又恼地低下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班主任姚老师正好走进教室,她一听见同学们的谈论便走过来看我。她走到我身边弯下身子,温柔地抬起我的脸,一手轻轻地拨开我额前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我的眼睛。她关心地问:“会疼吗?”我害羞地摇摇头。“痒不痒?”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有点红肿,可能是过敏了,老师带你去医院吧。”说完,她帮我把桌上的书都收拾好,放进书包里,然后跟上下节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就牵着我离开教室。那一刻,全班同学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似乎每个孩子都恨不得自己眼睛上也能长个“大不瘤”好得到姚老师那样的呵护与关爱。走出教室的时候,我昂起头抬起胸,不再害羞。
秋风徐徐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姚老师骑着自行车带我前往长宁区的儿童医院。这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一路上都紧紧地抱着姚老师的腰,她可能也感觉到这个身在异乡孩子的紧张与不安,时不时地与我聊天。看着她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逸,我觉得姚老师的声音真好听,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失了。一到医院,姚老师迅速帮我排队挂号,直到看诊的时候医生说只是轻微的过敏不用太担心,姚老师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点宽慰的笑容。回学校的路上,我又坐上了姚老师自行车的后坐,秋风偶尔将她的头发吹拂在我的脸上,阵阵清香随之飘来,眼睛上的痒早已感觉不到,心里却感到甜甜、暖暖的,真希望回学校的路再远一点。
那天下午回到家的时候,眼睛上的肿已经消失了,书包里放着姚老师带我去医院配的药膏,妈妈在和姚老师通电话的时候,我悄悄地在告诉她:“我最喜欢姚老师了!”这一天是妈妈第一次看我带着笑容回家,也是我第一次开始把上海当成自己的家。
十六年过去了,我一直居住在上海,时不时地会想起当年坐在姚老师身后的情景。现在,我自己也成了一名幼儿园教师,开始为中国的教育事付出一份心力。每当班上有孩子生病时,我也像姚老师那样细心地呵护他们,只要他们需要我,我就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宝贝。有时,我的孩子们会说:“我们的小瑀老师就像公主!”我们学校有一句宗旨“将最宝贵的给予儿童。”当初姚老师也曾将那最宝贵的给予我。我想说,谢谢你姚老师,在我心中你是我永远的公主!也谢谢你,让我把上海当成了自己的家!
长宁虹桥台胞 周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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