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汉音乐学院  向思义

　　二十世纪末，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大潮以及新时期党的宗教政策的贯彻落实，道教所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内涵，受到越来越多的海内外专家学者以及社会大众的重视和褒扬，并逐步形成了一种共识，即道教是中华文化传统的主流之一。研究道教文化及传统，可以看出，几千年来，道教曾对中国的社会历史产生过十分深刻的影响，也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它乃是“中国的根柢”所在。

　　随着人们对这一丰富中华传统文化的认识，道教科仪音乐的历史价值及文化传统也受到愈来愈多人的青睐。本文拟着重对继承和弘扬武当道教科仪音乐谈几点看法。

　　一．   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兴衰

　　据历史记载，道教科仪音乐始于北魏时期嵩山道士寇谦之制定的“乐章诵诫新法”，后至唐代武当山道教已呈发展趋势。贞观八年（634），姚简为均州（武当山所在地）刺史，《三府秩官表》载姚简到任不久，正逢天下大旱，飞蝗遍地，朝廷下诏司祷于天下名山大川，俱未感应。姚简奉命诣武当斋醮致祷，有五儒士，丰貌殊异，奇之。从容对姚简说：“吾等俱非凡士，乃五气龙君也。准玄帝命守护此山，为子正直，祈祷精严，故来相访。”不一会，云气地涌，逐失五君所在。雷电霖雨，遍布天下，草木禾稼，俱各荣茂。姚简将此灵异，上奏朝廷，唐太宗命即地建五龙祠。五龙之说始于东汉。各地多有，或遇岁旱，设五方龙像以祈之，故曰五龙。这是五当山志记载的由皇帝敕建的第一座祠庙。

　　据此可见自唐代始，武当道教已开始出现祭祀的科仪活动，这也是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在唐代即开始流行的佐证。到宋、元时期，已颇具规模，由皇室督办的大型斋醮科仪活动已十分盛行。武当道教鼎盛于明代，由于明成祖的崇道，在明代曾调集20多万工役，耗资亿万，历时十数年，修建了武当山太和宫、清微宫、朝天宫、紫霄宫、南岩宫、五龙宫、玉虚宫、遇贞宫、净乐宫等九宫、九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十二亭和石桥、牌楼、桥梁等上百座宏伟庞大的道教宫观建筑群，这在中国宗教发展史上也堪称一绝。以笔者认为，这样庞大的宫观建设，必然会聚集大量的各类优秀人才（道众）。据史料记载，武当山各宫观仅乐舞生就达“道众四百名蒙给赐斋粮，要照神乐观乐舞生例每年给赐布匹奉，永乐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明王佐：《敕建大岳太和山志，上》这即是说：当年武当山道观仅按明代设置专事乐舞的“神乐观”乐舞生待遇供养的道教科仪专职道众即达400人之多。此外，明朝廷还经常钦赐各类乐器给武当山宫观，据《太和山志》记载有“金钟一口，玉磬一副架卓全。铜镀金钟一口锤全，曲磬一个锤全。钟一口木雕贴金架全。金钟玉磬一副架全”等等，又有“朝廷所赐钟磬诸器皆藏焉”等记载。这一时期可说是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鼎盛时期。武当山各宫观和较大的庵堂均能分别举办斋醮法事，每个宫观能执乐的乐师都在十人以上。如举办大型的斋醮法会，各宫观乐师并山下的“伙居道”中的乐师，规模之壮观，可以窥见。据史记载，明末清初，武当山及周围地区战事频仍，不仅李自成，张献忠等部义军与明朝官军转战，而且反清复明的武装力量也曾在这一带进行抗击清军的活动。清代中期以后，白莲教等义军也在荆襄一带展开抗清活动。显然这些频繁的战事不仅导致了香火的稀少，也使武当山的宫观建筑及道教科仪活动受到很大的破坏，从而导致武当道教逐步衰微。到清末民初尚能进行一些斋醮科仪活动的宫观已为数不多，还能执乐的道士也仅有数十来人，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因各种原因武当山留观道士中，能演绎科仪经乐者已所剩无几。

　　综上所述，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由兴到衰，时间跨度近千年，历史的内涵十分丰富，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因为与皇朝的密切关系，所以在全国道教科仪音乐中具有其特殊的重要地位。

　　二．   继承和弘扬武当道教科仪音乐传统的紧迫性

　　由于历史的原因和时代的变迁，道教内沿用上千年的师徒口口相传的连接链已被损坏甚至断裂，十几年来本人在参与收集、整理各地道教科仪音乐的工作中已深深感到及时抢救的重要性。

　　仅以武当道教为例，1980年后，武当山各宫观能通晓道教科仪音乐的道长仅存喇万慧、方继权等数人，现都已过世，武当山周围能知晓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伙居道人周炳相等数人也均已作古。

　　所幸1986?1987年期间，以武汉音乐学院部分专家为主体的采录小组在湖北省文化厅，湖北省民族宗教事物局的领导下，先后四次深入武当山及周边地区，对武当山道教科仪音乐进行了较全面的采集工作，并编辑出版了《中国武当山道教音乐》一书，及时抢救保护了可收集到的大部分武当道教科仪音乐，但今天看来，以往的工作仍有不少遗憾之处。如下所述：

　　1．尽管解放以来，各级政府及有关部门也多次组织进行过对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及斋醮法事仪式的收集、调查，但多受制于当时条件和认识上的限制，都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整理和对原始资料的保存，更不可能保留有系统的音响和音像资料。今日所说的道教科仪音乐笔者认为应包涵如下方面，应该有声、有色、有舞、有乐，层一个综合型的立体架构，它所呈现的是一种成熟的，有章可循，可据可依的综合艺术形式的体现。从这种意义上讲，86?87年期间的收集工作也因为经费、时间、投入的人力以及采录器材的条件所限，仍未有有关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全面、系统、清晰、可供对比的，完整的资料留存，而且即使有相关的资料也因为十分分散和零碎，没有系统性而不能再现古代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全貌。

　　2．当前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因时代的变迁，高道的谢世，已到无师可依可学的境况。我亲身感知，当年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大师喇万慧道长以80岁高龄尚能身披法衣，踏罡布斗，演示“上祖师表”的动人情景，尚不知武当道众中现今是否还有人能熟练演示全部道教科仪，诵唱全部科仪道曲，传承武当道教科仪的来龙去脉。据笔者和现今武当道教经师的接触中，经常也会对一些武当经韵中一些不解之处产生讨论，议论的结果也是时常感到对此无据可解。

　　3．近年来，随着武当山各宫观道众的迁留，为了道教科仪音乐的传承，急需培养和保留一批在科仪音乐、斋醮法事的演习上颇有造诣的高道。

　　4．当前，随着国家宗教政策的进一步落实，各地道众都在努力适应社会的发展，推动道教的革新，使道教的教理，教义更加融合到构筑一个和谐社会的重任中来，在怎样革新和构筑新时期道教的社会形象上，前一时期的重点，笔者认为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硬件即古代宫观的恢复，维护及修建工作上，这当然是十分必要的。但笔者认为，道教要与时俱进，全面振兴，如果或缺了有计划、有目的、有时限、有投入的认真抓好道教科仪、斋醮法事的相关人才培养，这必将成为制约道教全面振兴和走向世界大文化圈的瓶颈。

　　国家近些年来，多次提出教育兴国，重视人才培养的治国纲领，笔者认为，道教要求得到自身发展和更好地适应社会的需求和变化，当前重点仍应该是努力抓好优秀人才的培养，要择才、识才、养才，更要树才。如果不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将对道教的振兴和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去年本人曾赴云南巍保山参访，甚有感悟，此山宫观众多，建筑古朴大气，历史悠远，但由于宫观没有道众而显得毫无生气，香火稀落，游人信众稀少，不禁使人产生一种孤凉的感觉，可见宫观再好，如果没有高道、仙师的存在，也就失去了它可供参拜和敬仰的价值。

　　5．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我国经济的繁荣，国力的强盛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对旅游活动要求越来越迫切，武当山除去仍是广大道教信众参拜的圣地外，也日渐成为海内外各色人等十分渴望参访的旅游目的地，自然了解武当道教文化传统及聆听和观看武当道教科仪音乐也成为这一旅游活动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我主观认为，武当山古代宫观建筑艺术，响誉海内外的武当内家拳，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必将成为武当道教向外发展最重要的三大支柱。因此，不言而喻，开展对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及斋醮法事的全方位、多层次以及系统的研究、整理，并努力做好继承和弘扬的各项工作，这些无疑都是极为紧迫的事。

　　三．   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当代价值

　　道教科仪音乐是用来呈现道教教理、 教义的一种十分重要的宣教手段，从北魏时期寇谦之改直诵为音诵，正是利用吸收了音乐表达情感思维的重要功能性的体现。道教教义中对神仙的膜拜，对人生的劝导，对亡魂的超度，对消除天灾人祸的祈福以及道众自身的修持等等，正是通过在斋醮法事以及科仪音乐中的诵唱和演示来完成的。

　　论及道教科仪音乐的功能，古《太平经》卷一百三十说“具乐器以为常，因以和调相比，上有益国家，使天气和调，常喜国家寿，天下亦被其德教而无咎。……乐，小具小得其意者，以乐人；中具中得其意者，以乐治；上具上得其意者，以乐天地，得乐人法者，人为其悦喜；得乐治法者，洽为其平安；得乐天地法者，天地为其和。”以上大意就是说：好的音乐能“使天气和调”，有益于国家，好的音乐小可“以乐人”，使人精神“悦喜”，中可“以乐治”，使国家得到治理，社会和谐。大则可“以乐天地”使天地人之间，即人与大自然之间相互依存而得以风调雨顺，这也说明音乐可以使人依规守法，国泰民安，天地人和。

　　我们在认识武当道教科仪音乐当代价值的同时，一定要做到既要保持历史传统，又要符合现实需要，更要与时俱进，笔者认为可以从如下几方面去思考。

　　1. 认清道教科仪音乐现今仍是诠译道教教理、教义的重要手段之一。

　　2．演示道教科仪音乐及斋醮法事现今仍是沟通和联系广大道教信众的重要渠道。

　　3. 以乐导人、以乐治人、以乐法人、以乐祈福天地，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在古代道教的乐论思想中以其人性、人道、人格、爱人、爱物、行善、平等、自由的核心精神，现今仍有十分积极的现实意义。

　　4. 常行道教科仪，诵经念诰现今仍是加强道教内道众明道识理，作好自身修持的必要途径。

　　5. 音乐语言是当今世界各国人民之间进行文化交流和开展相互学习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沟通渠道和手段，世界经济正向全球化的方向发展，东西方文化也正在走向相互沟通，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的新局面，各国人民之间的相互往来必将更加频繁，在这大潮下，武当道教文化中所蕴含的优秀中华文化传统正引起世人的关注。正如1994年12月17日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先生亲笔签署的，有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保护名录确认书中所写“……将武当山古建筑群列为世界遗产名录，表明了武当山古建筑群具有突出的文化和自然价值，需要全人类为了共同的利益来加以保护。”毫无疑问，千百年来伴随着这一片宏伟的古建筑群且蕴涵了其文化艺术精华的武当道教科仪音乐，自然也是向国内外展现其历史风采和用以与各国人民交流的十分重要的手段，也是联系海内外广大炎黄子孙体现伟大中华传统文化价值的重要象征。

　　四．   几点不成熟的想法

　　为了做好继承和弘扬武当道教科仪音乐这项紧迫的工作，我想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去努力。

　　1． 设立专项资金，用以保证对开展有关收集、整理、培训、宣传和研究等各项工作的必要支持。

　　2． 成立专门的工作小组，全面征集，整理有关武当道教科仪音乐的各种资料，并建立相应的资料库，同时向社会各有关单位及曾经参加过对武当道教科仪音乐采录，研究的各位专家学者和有关人士收集他们分别掌握的有关文字资料和音响、音像实物。

　　3．  在政府有关主管部门的理解和支持下，招收具备相应条件和一定能力的信道青年，筹组武当经乐团，专职道教科仪，斋醮法事的演示。

　　4．定期聘请专家对相关道众进行培训，提高他们的专业技能和音乐舞蹈素质。

　　5．抓好各宫观早晚功课，营造宫观宗教氛围，提高道众对教理、教义、教规的认识，提升武当道教的社会良好形象。

　　6． 制定计划，在社会筹办大型武当道教音乐舞蹈晚会，通过舞台和现代技术手段，全面立体的介绍武当道教的优秀传统文化，强化宣传，进一步扩大其在社会和海内外的影响，促进对武当道教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和了解。

　　7．  待条件成熟，设置专门的道教科仪音乐演示厅，配合武当山的旅游功能，吸引更多的海内外游客。

　　总而言之，继承和弘扬武当道教科仪音乐是武当道教自身发展的必然要求，这项工作做得越好，对武当道教的建设和发展，以及对我国和谐社会的建立，必将产生十分重大的现实作用。

参考文献：
1．王光德 杨立志    武当道教史略                北京华文出版社         
2．史新民           中国武当道教音乐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