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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英军在刘公岛升起了“米字旗”

时间:2012-11-26 07:59   来源:中国台湾网

  02 英军在刘公岛升起了“米字旗”

  温泉庄园里里外外,沸腾在庆贺丛老爷子八十大寿的热闹之中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老爷子是八十大寿,何况是大丛府的丛老爷子。庄园的大门前,前来祝寿的人接踵而至熙熙攘攘。

  大门处,先生突然对大少爷和二少爷说:你们俩在这儿迎接客人吧。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大少爷和二少爷诧异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看不出他有什么突然离开的理由,却看出他的脚步明显有点踉跄了,好像是有什么太重的心事坠得撑不住了。

  没人能想得到,此时,先生会像一只老鼠,偷偷地溜进了书房。

  唯有站在离书房很近的回廊上的花儿,发现了先生的行踪。先生走向通往书房的鹅卵石甬路时,回过头来冲花儿吩咐了一句:别让人来打扰我。

  这节骨眼儿上先生怎么会躲进书房?还不让人打扰?花儿能做的只是用关切的目光询问先生了。

  其实导致先生在这样的时刻躲进书房,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的右眼突然急剧频繁突突地跳,跳得心慌意乱魂不守舍,这个样子怎么好再在大门前迎接前来祝寿的客人?民俗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在这喜庆的时刻,自然不好将这凶兆挂在脸上,更不好对任何人做出解释的。

  先生有午饭后小憩的习惯,而且要在书房,而且要坐在书房的藤椅上。在藤椅上打盹之前,他都会随便抓一本书捧着看,目光在字里行间穿行得疲软了,然后才会抱着书渐渐眯过去。这习惯是多年养成的,而且无论春夏秋冬都要坐在书房的藤椅上。

  当花儿捧着茶壶迈进书房时,先生倦怠在藤椅上,手中虽抱着一本书,却已是入睡的样子了,可眼皮却不时地抽搐着。

  先生的确已经沉到一个梦里了——多么不可思议呀,坐到藤椅上片刻,就沉进了三年前那个旧梦的梦境里了,同样的梦神奇地复原了……

  梦中的先生似乎是感应到花儿飘进来了——他的气息有了变化,眼皮又急速地抽搐了几下。

  花儿不由得颤颤地看了一眼藤椅上的先生。

  这时候,窗纸突然发生了另一种节奏分明的嗡嗡震颤——花儿感觉到脚下的地抖动了,似乎是大地的心脏在咚咚跳动。

  —— 一架马车发疯地自东北方向的官道冲庄园奔来。官道接近庄园处,两座不太高但陡峻的小山拱成了一道隘口,隘口的路面是石硼的,只要有马车经过,隆隆声响就会被隘口成倍地扩大,传到庄园。何况此时马车奔跑而来,那隆隆声响震得人身心都悬空了,不祥的预感顿时攫住了花儿的心,她急急地飘出了书房。

  几艘挂有米字旗的大兵舰,驶进了威海湾。这消息在卫城内爆开,人们蜂拥奔向了东海边。

  天哪,威海湾的远处果真停泊着一条条如山般的大兵舰,它们吐着乌龙般粗壮的烟柱,让人们惶惶不已。来了,来了,又来了呀……虽一时弄不清这是哪来的,来干什么,但百姓熟识大清国兵舰上的龙旗,也熟识了小日本兵舰上的“膏药旗”,而来舰上挂的却是米字旗。有了甲午年“膏药旗”舰队打进威海湾的经验,人们自然纷纷往凶险里猜测:

  天哪,怎么又来了大兵舰?

  这又是哪国来的?

  管它是哪国来的,反正不是咱的。

  又是来开打的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开打来干么?

  可没听见炮响呀?

  咱大清的龙旗舰队不是早被小日本的“膏药旗”舰队打趴了么?他们不还占着刘公岛么,咱还拿个屌炮跟人家打?

  哎?海湾里那不是还有小日本的“膏药旗”兵舰么?要是这几条挂米字旗的大兵舰跟他们打起来,倒是能替咱解解气。

  ……

  海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当大兵舰上爆出滚滚硝烟、传来隆隆的礼炮声时,岸边的人群惊叫着四散逃开了:开打了,开打了……至于是谁跟谁开打,他们可没胆量在这里弄清了。

  还是回过头,顺着米字旗大兵舰的行踪,看看他们一步步的足迹吧。

  英国内政外交紧锣密鼓地行动,租借威海卫的计划终于进入了实质性阶段。1898年3月15日,大英帝国从香港急调十余艘战舰,向着大清国的烟台港湾浩浩荡荡驶来。浩渺沧海的霸主,可以将这蓝色的地球操于股掌,舰队所向劈波斩浪,蓝色的地球只能向蓝色的霸主扬起欢迎和欢送的碧波了。舰队螺旋桨卷起的浪花,如同犁铧在土地上翻卷起的泥土波浪,这是多么鲜明的脚印呀。

  5月16日,窦纳乐感觉自己是从大英皇家舰队的甲板纵身一跳,跳到了大清国的总理衙门——他语惊四座:我们要先行接管威海卫。

  总理衙门的大员们惊愕不已,端在手中的茶杯被震得晃动了,玉液般的奶茶溅出了杯口;下咽的奶茶则如鲠在喉,咕咕作响:我们是答应将威海卫租借给你们了,可租借的区域、面积等问题并未确定,正式的条约尚未签署呀,这如何使得?!

  窦纳乐已没有耐心再听什么婆婆妈妈的这个那个繁文缛节了。他将茶杯顿在了案几上: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我们、你们都必须这样做!说完,他耸耸肩莞尔一笑,轻松地离去了。

  既然他们和我们都必须这样做,那只有这样做了,中国政府随即要求日本迅速撤离威海卫。

  日本对中国倒是表现出了绝无仅有的恭顺:我们可以撤离威海卫,并将占领威海卫、刘公岛期间修筑的所有建筑物一并移交你们中国,但你们中国要保证将其无偿转交给英军使用。

  日本背地里又多次积极主动地向英国献言:为了顺利得到威海卫和刘公岛上的军事设施,你们可提前派员接管威海卫。

  日本没有欺骗英国,在此同时,他们又电令驻扎威海卫的日军司令冈崎生三:对英军接管威海卫,你应提供所有必要的帮助。

  1898年5月7日,日本在伦敦已得到了大清国对甲午战争的全部赔款。5月9日,驻扎在威海卫的日军开始撤离了,至此才不难明白,日本人何以会恭顺地表示可以撤离威海卫了。

  5月22日,英国驻芝罘港领事金璋,即率敏捷号等战舰抵达威海湾。

  5月23日中午,威海卫的刘公岛上,一场中西合璧的酒会,在只能再存留几个小时的日本驻军指挥部举行了。

  该走的走了——日本国的“膏药旗”从刘公岛的旗杆上降落了,大清国的龙旗战战兢兢又爬上了阔别了三年之久的旗杆。留守的日军于当日下午,乘舰全部撤离;不该来的来了——英国皇家海军更雄伟的大兵舰的烟囱,在威海湾里吐着更粗壮的烟柱,如海上生成的一柱柱乌黑的龙卷风……

  英国人郑重地通知大清官员,他们对威海卫的接管仪式,必须于5月24日正式举行。

  虽然感觉上这段时间如同正在拉长的皮筋,越拉越长,但实际上时间还是以它匀速的步伐,走向了5月24日中午时分。

  英国皇家海军在司令耐皮尔指挥下,登上了刘公岛——原大清国北洋海军提督署所在的刘公岛。

  很快,一个四方的仪仗队列在岛边的一个小广场排好了:英国皇家海军仪仗队排列在三条边上,第四条边则由来自中方复济舰的水兵仪仗队站定——正中间则是两柱如刺天长矛并列的旗杆,一柱旗杆的顶上飘着奄奄一息的大清国龙旗,而另一柱光溜溜的旗杆则在等待着另一面陌生的旗帜。

  大英皇家海军的仪仗队头戴白礼帽,身着光鲜的水兵礼服,一个个微笑着,站立的姿态也并不像真正的仪仗队那样威严肃整。是啊,他们的心情跟参加节日盛会差不多,要不是他们手中的长枪可以射出致人毙命的子弹,差不多可以将其视为一队提着手杖参加宴会的绅士了。

  刘公岛上居住的百姓躲在暗处窥探着,挂着米字旗的大兵舰上,下来了一队队人高马大身着异样军服的军人。他们有的头戴瓢一样的白帽子、有的头戴白蓝相间的大盖帽、有的操着长枪、有的抱着奇形怪状粗细不一不知是什么武器的家伙,纷纷登上岛来,让窥探的百姓们更怕了:哈,他们要动手了呀……可这些军人只是在两根刺天的旗杆周围叽里呱啦地排成一队队的队列,几个大清的官员和一队大清的兵丁也凑了过去。大清的官员还跟他们指手画脚说笑着,看这架势并不像是要开打呀。窥探的百姓看出点端倪了,看这态势他们上岸来非但不是要开打,好像是要跟大清的兵队一起摆弄出什么热闹来……

  窥探的百姓终于奓着胆子从隐蔽处现了身,朝着即将上演热闹的中心围拢过来……

  当老锁得到米字旗大兵舰上的兵丁登上了刘公岛的消息时,立时想到了先生的吩咐:我是要你留在威海卫小心盯着,说不上这两天有什么大事要来呀。这不是大事来了么?他带着府上的下人小六子,命渔行的两个船老大轮番摇着小船,急急地进了刘公岛。

  这里的确马上要上演一出热闹,百姓们哪里晓得,这出热闹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仪式——他们的朝廷已将他们脚下的疆土连同他们这些子民,出租给了这些看着跟人不一样的“毛子”的国,这些毛子就是来接收地盘的。

  仪式按时开始了。

  头戴花翎官帽,身着官服的清政府办理威海卫事宜委员、山东候补道严道洪和复济舰管带(原北洋舰队威远号管带)林颖启代表中方参加了仪式。林颖启先站了出来,向在场的大清国的百姓和官兵解释:中英两国为修睦好,经我大清国恩准,现将威海卫租借给英吉利国……

  百姓们至此才明白了个大概齐:原来这些长得跟人不一样的蛮夷,是海那边的英吉利国毛子,他们是为租借咱威海卫来了,他们正在上演的就是租借咱的威海卫的仪式。这是怎么话说的?他们把咱这地界租了,那咱往哪儿去呀?……百姓的嘴咧大了,还有很多更闹不明白,甚至无从发问的东西,一股脑将他们简单的头脑给涨糊涂了。他们头后的长辫子不由得不安地甩动了——他们在交头接耳嗡嗡嚷嚷地议论着……

  小六子拽了拽老锁的衣袖:管家老叔,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着就算把咱威海卫给租了?那往后咱……

  老锁恼怒地一甩胳膊摆脱了扯拉:你问我我问哪个?看进我眼里的,比看进你眼里的多么?

  小六子看看老锁,只好噤声了。

  老锁的身子如一棵飓风中的孤树,从根部摇晃了,他好像是要喊出什么来,可嘴张了张,什么都没喊得出来。我这是在梦魇之中吧?他猛地用左手掐了一下右臂,怪了,一点儿疼痛的感觉也没有。这无疑是在梦中了,好啊,在梦中就好,梦里什么荒唐、不着边际的怪事、凶事不能发生呢?什么样的怪梦不做呢……

  小六子在府上的下人堆里算是脑瓜最灵光的,而脑瓜灵光的人遇事总是不愿稀里糊涂,而且总要尽可能地显示出比别人灵光。管家烦小六子的是这一点,喜欢他的同样是这一点,外出时常常将他带在身边。尽管刚才老锁已对他表示出足够的烦躁,但他还是禁不住又问:管家老叔,日本兵就那么走了?咱就让他这么着走了?这些英吉利国的毛子就这么来了?咱就让他这么着来了?咱的威海卫就这么着成了人家的了?这算怎么档子事?那往后咱可怎么着?他们连咱这些人也租借了不成?……

  老锁受不了了,只好扬起了巴掌,拉出了要照着小六子的脸狠狠掴下去的一个弧——呱唧!老锁听到自己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发出的一记脆响——巴掌扇下来的路线改变了,没有落在小六子的脸上,而是掴在了自己的脸上。小六子吓得心惊肉跳,虽然他的脸没挨巴掌,但却痛苦地抽搐了,倒不如挨一巴掌让他好受些。他不敢再吱声了。

  仪式却不管百姓明白还是糊涂,仍按它既定的程序继续着。

  英舰水仙花号舰长——金?霍尔上校,代表英方宣读了租借威海卫的宣言……

  海面、地面突然滚荡起轰隆隆惊天动地的声涛——停泊在海湾挂着米字旗同时也挂起了一溜溜彩旗的军舰上,礼炮轰轰爆响,汽笛呜呜齐鸣;岸上英国军乐队抱在怀中、操持在手中的那些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铜管子、黑管子,一起发出比驴叫马嘶还响亮的嗥叫……

  巨大的声涛海啸般翻腾轰响,这一片疆土和这一片海域,在这隆隆震响中,嘎嘎龟裂了……

  一面米字旗顺着旗杆冉冉爬起……

  英国皇家海军的水兵们张大嘴巴,随着其国歌乐曲放声高唱,昨晚他们彻夜难眠,等待的正是这一时刻的到来:

  上帝保佑女王,

  祝她万寿无疆,神佑女王。

  ……

  鼓乐和歌声汇成的《天佑吾王》,让他们不能自持了:

  吾王万岁……

  他们欢呼跳跃着,向空中挥舞、抛掷着帽子——突然,晴空有闪电哧啦哧啦闪亮,并伴有一团团白色的硝烟扑哧、扑哧地爆开。百姓们不由得惊慌地后退——是什么弹爆炸了么?!刘公岛上弹光飞舞的场面,只过去了三年,那情景让人记忆犹新。但这一次不是,不是枪炮的弹药在爆炸,而是记录历史的机器在工作。终于有明白人做出了解释:英国人这是在照相,他们手里擎的能爆出硝烟的玩意儿叫照相机。这机器哧啦一闪,冒出一团白烟后,一张再怎么高明的画家也不能用手描绘出的真实画面,便被永久地记录下来了——成了后人说的历史。至今,这些闪亮的历史记录仍十分清晰地保留着。不仅有画面记录了这历史场面,而且画面不能记录的历史也被在场的英国记者用文字同时记录了: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向女王致意的礼炮声和奏乐声在刘公岛上回响。

  接着,英国的军乐队又替大清国演奏了大清国国歌。

  乐曲从粗细不一的管子流出时,提前演练了的大清国官兵,倒是能张开嘴巴随着乐曲哼唱:

  金殿当头紫阁重,

  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天日,

  五色云车驾六龙。

  看看吧,众多的大清国子民却如哑巴听雷,没人听得清唱的什么,更没人晓得这嗡嗡噪噪咿咿呀呀唱的是自己的国歌。总算有人听出了这乐曲旋律的门道:哎?怎么像古曲《茉莉花》?更多的人连什么《茉莉花》也是没听过的。

  现场的英国记者,客观地记下了此时的实情:演唱中国国歌时很难听得清楚。

  大清皇帝万岁!

  英国皇家海军的仪仗队,在三声吾王万岁之后,也喊出了一句大清皇帝万岁。这一声是用大清的子民听得懂的僵硬的中国话喊出的,所有在场的大清皇帝的子民惊诧不已:这些毛子喊咱的皇上万岁?!毛子也祝咱的皇帝万岁?!哎呀呀——这不有了些臣服、归顺咱大清的意思么?

  他们哪里晓得,这声万岁来之不易,是大清朝廷的官员在仪式前费了好大劲讨价还价才挣得的脸面呀,在已经变成人家地盘的地盘上,大清的臣子们总算为大清皇帝挣来了一声万岁的祝福。

  米字旗终于升至了旗杆的极限。欢呼声并未消减,正式的仪式过后,英国皇家海军的仪仗队,以及停泊在海湾的舰艇甲板上的水兵们,反倒变得更加激动了,他们跳跃着、相互拥抱,爆发出海潮般的欢腾:

  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

  吾王生日快乐……

  终于有消息爆开了:今天,恰好是这些英国人的国王七十九岁的生日。他们的国王还是个女的,叫做个拗口的维多利亚女王。

  大清的官员们明白的自然比百姓要多,但他们也是此时才明白了这另一层:英国人何以坚持要在24日下午1点30分后举行接管威海卫的仪式了。

  米字旗大舰船来到东方这片古老的海疆,便赶到了时间的前面了。此地此时的下午1点30分,正是日不落帝国本土晨曦初放,旭日喷薄欲出的清晨——他们要赶在这样的时刻,把刚刚得到的东方这片疆域作为巨大的生日蛋糕,献给维多利亚女王七十九岁的生日——他们等待的正是将这两个时刻合在一起,让这巨大的蛋糕上的米字旗,同他们本土的太阳同时冉冉升起。

  英国人算是大度宽容的,他们允许大清国的龙旗在空中陪挂大英帝国的米字旗三天。

  老锁的头昂着,久久地凝视被旗帜搅乱了的天空。看着看着,渐渐地,直插天穹的旗杆在他的眼中摇晃了——两支旗杆竟然朝着不同的方向摇摇欲倾了——是天摇晃了还是旗杆摇晃了?天哪,天怎么会摇晃?异象呀,异象……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在百姓们的眼前稀里糊涂地来了:

  天哪,咱的朝廷就这么着把咱的威海卫给出租了?

  不该轻易放走的,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不该轻易来的,就这么轻易让他来了?

  咱的朝廷这么着迎来送往,那,那咱的朝廷还是朝廷么?

  朝廷是咱的朝廷,可咱往后怕就不是朝廷的了。

  往后咱可怎么着呀?

  这世道呀,这世道变了呀……

  百姓们的茫茫然惶惶然没错,咱的朝廷就这么着把咱的威海卫给出租了,的确是因为世道变了的缘故,只是百姓们弄不明白世道为什么会变,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草民们毕竟是不懂军国大事的草民,不出租不行呀,出租了你们脚下的土地、海域,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你们,朝廷还是朝廷,大清国还是大清国。如不出租,怕就难保朝廷还是朝廷,大清国还是大清国了。

  一切就这么明明白白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稀里糊涂又明明白白的一切,就这么不可阻挡地来了。

  直到此时,如此重大的领土租借交付与接收的举动,只是凭了英国人的强词和大清国的口头答应,便已经完成了,而正式的书面条约并未签署。

  直到1898年7月1日,大清的总理衙门大臣奕劻、刑部尚书廖寿恒代表清政府,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代表英国政府,才在北京签署了中英《租威海卫专条》的文本,其主要内容如下:

  今议定中国政府将山东省之威海卫及附近之海面租与英国政府,以为英国在华北得有水师合宜之处,并为多能保护英商在北洋之贸易;

  租期应按照俄国驻守旅顺之期相同;

  所租之地系刘公岛,并在威海湾之群岛,及威海全湾沿岸以内之十英里地方。以上所租之地,专归英国管辖。此外,在格林尼治东经一百二十一度四十分之东沿海暨附近沿海地方,均可择地建筑炮台、驻扎兵丁,或另设应行防护之法;

  威海卫城仍由中国管理,原驻城内的官员仍可在城内各司其事;

  中国兵舰无论何时仍可使用威海水面;

  ……

  那架自东北方向的官道飞奔而来的马车越过那道隘口,直奔庄园而来——老锁不断地冲车老板喊着:快,快点,再快点……

  花儿在书房感觉到的大地震颤,正是老锁的马车造成的。当花儿站在距庄园大门不远处时,老锁的马车也到了。他跳下了马车,扯过大少爷,急切地问:先生在哪儿?

  大少爷悄声地说:先生突然不知去了哪里,大家正为此而焦急哩。

  老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转身看到花儿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便径直来到她面前,说他必须马上见到先生,先生更需要马上见到他。

  看来老锁是有大事、急事,花儿长吁一口气,抬手朝书房指了指。

  老锁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书房,先生果真就端坐在书房的藤椅上,如一个正闭目打禅的和尚。

  先生呀——老锁顾不得什么这个那个了,大叫一声。来了!果真有大事来了,他们已经来了,英国“毛子”来了……

  这情形,与三年前他跑进庄园的书房,报告日本的兵舰打进了威海湾时竟一模一样。

  ——梦!先生忽地一挥手,眼皮猛地睁开了,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跌入了这个世界:好一个怪梦,怎么会是这样的梦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去抓茶壶,而是抓起了几案上银亮的水烟枪,手指在上面用力地揉搓、摩擦,水烟枪像一个受蹂躏的小动物,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老锁一头雾水:先生,你……你这是……

  那个梦,那个怪梦又袭来了,又袭来了……先生语气急促慌乱,似乎那个怪梦如饿狼或者如鬼怪还在对他穷追不舍。你还记得三年前,你跑来报告小日本的舰队打进了刘公岛那一节么?

  那一节来生也忘不得呀。那时,你就坐在这把藤椅上。老锁也不由得放下了急于报告的话题,而附和着先生的话题了。

  我不是说过那时我正在做一个梦么?

  是,是梦中梦,只是你想不起梦里梦的那个梦是什么模样了。

  怪,奇怪呀。刚才,就在你进屋之前,我又梦见了三年前梦中梦的那个梦。想不到呀,三年来折磨我的那个梦中梦竟然会是那样荒唐、可怕的情形……先生忽地从藤椅上站起,神情变得乖戾了。

  老锁禁不住后退半步,疑惑先生此时是不是仍陷在梦中。

  老锁呀,我梦中梦到的是一个荒唐又可怕的梦呀……

  再怎么着,先生要说的无非是一个梦,而老锁要说的可是比梦不知要荒唐可怕多少倍,真实的、已发生了的大事呀。他不得不打断了先生的话:先生呀,顾不得说梦了,他们已经来了呀……

  不想先生抬手打断了老锁的话:不该来的既然已经来了,也许就是该来了,也不是我挥挥手就能赶走的,你还是听我把这个可怕的怪梦说完吧……

  老锁愕然:天哪,这时候难道先生真的是要说梦么?先生莫不是还沉在怪梦中不能自拔?

  先生果真就说梦了:我梦中梦见自己憋了一泡尿,且是在夜里,且是在荒无人烟的一个海岛上憋了一泡尿。怪就怪在虽是在夜里,又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可我就是找不到一个避人眼目能撒尿的暗处。

  这就是折磨了先生三年多的梦中梦?夜里,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可撒尿的暗处?!老锁顾不得问什么,只能瞪大眼看着先生。

  嗨——先生长叹一声,你以为是我笨到活人让尿憋死的地步了?可老有眼盯着,我还能尿得出么?

  老锁越发纳闷了,不是在夜里么?不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么?哪来的眼老盯着你?

  天上——一只光亮炫目的大眼总在空中罩着我,它似月非月似日非日,我跑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只大眼,上天不得入地不能,真是眼瞅着活人让尿给憋死了……

  天哪,老锁瞬时骇得喘不过气了。先生呀,你,你这梦不是预兆么?三年前,你正做着这个梦,日本兵打进了威海湾,打上了刘公岛;三年后的今天,你旧梦重蹈,不又是今天这“来了”的预兆么?英国“毛子”又占了刘公岛呀……

  先生痛苦不堪怆然神伤一声长叹——嗨,真个是重蹈旧梦了,果真是世事无常?

  先生呀,你,你这梦,你咋就又做了这样的梦呀……嗨……老锁哆嗦着嘟囔,似乎是先生不该做的梦引来了不该来的事。先生呀,往后,咱怕真就找不到撒尿的去处了。刘公岛上的日本兵还没走,英国的大兵舰就开来了。昨天,小日本的“膏药旗”从刘公岛的旗杆上降下了,咱大清的龙旗总算重又爬上了自己的旗杆。可谁能想得到,还没等咱的龙旗在旗杆上缓过神来,英国“毛子”的“米字旗”又爬上了咱的旗杆……想不到呀,想不到,只有两天的当儿,刘公岛上就三易国旗呀……

  老锁还没将刘公岛上“来了”的情形详细描述完。先生便如同遭了雷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房。

  老锁不知先生要干什么,只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先生从便门溜出了庄园,老锁也只好尾随而去了……

  盛大的庆寿大宴却因四下不见了先生的踪影,只好一拖再拖,疑惑和不祥的猜测,已经如暗流在来客中悄悄地蔓延了。

  河边,老锁还在描述他亲眼看到的“来了”的情景,嘴唇激动而紧张地哆嗦着,难以选择最恰当的话来表述。

  我的老爹呀——先生一声哀号,你真个是生不逢时了……今儿个这庆寿大宴可怎么个摆法呀……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底气很足的笑声滚滚而来,一听便知不是寻常俗人可发出的——圆智大和尚已经站在了先生身后。怎么摆?应该大张旗鼓地摆呀——阿弥陀佛。

  先生愕然:大和尚呀,我的圆智大和尚呀,来了,你可知他们真来了,英国“毛子”已经来到了呀……刘公岛上,两天三易国帜了呀……

  这些老衲早知道了——阿弥陀佛。施主呀,刘公岛上,那些远涉重洋而来的英国人,可正在欢腾着为他们的国王庆寿呀。

  噢?先生越发愕然。住持你怎么晓得这些?

  圆智大和尚并不回答。

  是,是呀。老锁急急地说道,那些个英国毛子是在欢呼,说今天是他们的国王的生日。他们还将帽子不断地抛向了空中,据说对很高兴的事他们才这样欢呼。

  大和尚叹道:老衲还晓得,他们的国是个女王,叫维多利亚,今日正是她79岁的寿诞。

  老锁说,对,对,他们的国王是个女的,是叫个维什么利亚。

  先生满脸悲切地长叹一声。天哪,怎么会这么巧呀,老爷子的寿宴可怎么办呀?……

  圆智大和尚沉沉一笑,问:施主,今日是老施主多少岁寿诞?

  答:80大寿呀。

  再问:79大还是80大?

  先生张了张口没有回答,显然这是个无须回答的问题,因而更让他愕然。

  来得巧,来得是巧呀——圆智和尚仰面向天,吟哦着。施主呀,来了的已经来了——“冲”不是能禳解么?而“冲”不是现成地摆在面前了么?……

  ——冲喜!老锁失态地大叫,对,对呀,先生,咱不正好以老爷子的寿宴冲喜么?

  所谓“冲喜”是威海卫一带流行的民俗:家中遭遇了不好、不幸的事,最好能赶上家中有大喜事操办,如赶不上也要制造喜事操办,以喜事热闹的气氛冲去阴霾晦气,这便是冲喜。如家中老人大病缠身,儿孙最好能马上娶一房新媳妇回家,往往娶亲的大喜一冲,便可使老人康复如初。

  至此先生才恍然大悟,他一点儿没为悟在管家的后面而不悦——啊快!他呜哈叫了一声,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冲老锁叫道:还愣着?快,快——快去办呀!快去办呀……

  这下轮到老锁发了蒙,一时不清楚要他快去办什么。

  这时候,二少爷带着几个人匆匆跑过来了,还没等他们来到面前,先生又冲着二少爷发出了同样的命令:快,快——快去办呀!快去办呀……

  他们总算弄明白了先生要他们快去办的意思:快吩咐些人去周围村庄,只要能走得动的男女老少,只管邀请来为老爷子庆寿,人来得越多越好,用不着他们带寿礼,只要能走得动,能吃能喝的,只管喊来。

  儒雅的先生有些癫狂了:今儿个咱要摆出大热闹!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大热闹!

  老锁和二少爷等人领命,匆匆跑去了。

  其他的人都跑走了,只剩下了圆智大和尚和先生。

  先生叹一声:大和尚呀,这就是不该来的来了么?

  阿弥陀佛——大和尚双手合十诵一声佛号,是该来的来了也未可知呀。施主,不该来的要来,挡不是也没挡住么?何况是推杯换盏旗锣伞扇地又迎来了不该来的?这岂不是该来的来了?只是现在还难看出他们来了以后会发生些什么——阿弥陀佛。

  先生当然更不明白不该来的来了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圆智大和尚默默地从袈裟内掏出一本小书,递给先生:施主,这是本介绍英国的小书。看看这个,你就明白是些怎样的人来了。

  几拨下人飞快地蹿向庄园周围的村庄,他们一路高喊:给庄园丛老爷子庆贺八十大寿啰,不用带寿礼,想吃想喝的只管去庄园热闹啦……热情邀请的声浪在旷野回荡,从一个村落传向了另一个村落,更多的村人又将这声浪扩展至更远更广。

  只过了半个时辰,庄园外便涌动起人山人海了,更多的人还在如涨潮的水涌涨而来。自庄园建成以来,庄园外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人群汇集。

  人们奔跑着赶来,起伏的胸脯如拉动的风箱呼呼鼓胀着,千万条粗犷的喉咙的喘息、呼喊,激荡起海啸般的声浪——大地在震颤、天空在震颤,真个是排山倒海的气势呀。

  如此气势恢弘的大热闹,超乎了先生的想象,郁闷的胸怀一下子被面前的气势给激荡了,随之而起的是一股激昂的豪气,这是原来邀请的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乡绅宾客们不可能带来的。这气势果真造出了浩浩荡荡的生气,这样铺天盖地的大气势滚滚而来,还有什么晦气不被冲得荡然无存?

  面前的阵势让老锁不安了。先生,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可怎么安排酒席呀?

  这有什么难为的?先生笑笑,说:庄园内外能支灶处马上支灶——开流水席!再找些就近的人家,多送些米面、鸡鸭鱼肉过去,让他们帮着在家里摆宴,东西不够你立马吩咐人去采办。

  庄园前面的大片空地上,很多的灶台迅速地支架起来了,如同征战的大军在此安营扎寨垒灶做饭。临时受邀的百姓们也不见外了,一起动手垒灶生火摆排酒桌……

  当然,庄园的客厅还是留给了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丛老爷子虽八十岁了,但耳聪目明,他听到了外面更大的热闹。外面怎么山呼海啸的?老爷子问。哪来这么大动静?

  马上有人回了:老寿星呀,外面人山人海呀。四疃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为你这老寿星祝寿了,真是人山人海呀。

  老爷子没想到,四疃八乡的乡亲,会赶来为他的八十大寿汇成人山人海的大热闹。巨大的欣喜、幸福顿时如海潮般冲得他心花怒放,脑袋货郎鼓般晃动着,镶嵌在精致的缎面圆帽上硕大的宝石幽光莹莹:快,快引我出去看看,我要出去看看。

  身边的人怕他行动不便,劝他用不着出去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难道我老到走不动了么?老爷子执意要出去。那么多乡亲们来贺寿,我能不见一见么?我要是不见,那还算是为我庆寿么?乡亲们不是白来了?别说是去庄园外看看,我这腿脚就是跑十几里山路也不碍的。

  在先生和一圈人的簇拥下,老爷子来到了庄园外,八十年的梦中也没梦见过如此人山人海的大酒场,一时把他震蒙了。

  在几位有见识老者的引领下,人群给丛老爷子跪拜、作揖——人山人海爆发出排山倒海的祝寿海啸:

  给丛老爷子拜寿了!

  老老爷寿比南山!

  老老爷福如东海!

  老老爷多福!

  老老爷多寿!

  老老爷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天!

  ……

  噢好,好,噢,噢……老爷子激动得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了,喜极而泣,酿藏了80年的老泪在老脸上纵横而下……

  ——天哪!老锁惊叹不已:真是人山人海呀,真是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大热闹呀……

  先生的身体也随之难以自持,有了要腾云驾雾的冲动。激动、感慨让他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哇,好哇。这么多的人,人山人海排山倒海呀。哈哈,哈哈,这不就是人气么?!人气,咱要的不就是人气么?难得的人气呀,惊天动地排山倒海——这片土地上能聚集的唯有这人气了,了不得的人气呀。有这样的人气,就有大生气,就有大活气,大气势,世上有什么能制伏得了这样的大气势?!

  至此,那些有头有脸、在厅堂里为庆寿大宴迟迟不开等得不耐烦的尊贵的宾客们才明白,原来丛府是要摆更大的排场、掀起更大的热闹。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大排场、大热闹,为的是冲喜。

  欢腾的声浪、浓郁的酒肉香气,淹没了庄园内外。

  地球那边,维多利亚女王的王宫里,为其庆祝七十九岁生日的场面,断不可与此时此地温泉庄园内外为庆祝丛老爷子八十大寿,铺天盖地海吃海喝的大热闹相比。直铺天地粗犷率性的热闹,比金碧辉煌的王宫里彬彬有礼扭扭捏捏的热闹自然是热闹多了。

  八十岁的确比七十九岁大一寿。

  庄园的大厅堂内,庆寿的仪式终于正式开始了。官人乡绅、亲朋老友、各色人等为老爷子进献寿礼,老爷子在接受着他们的祝拜……

  几个下人小心翼翼,将一个用油布罩着的花盆抬到了正堂大厅。油布护罩被轻轻取下,轰隆隆,如同一轮红日落在了厅堂,偌大的厅堂顿时被刺目的鲜艳、炫目的华彩点燃、照亮了,惊愕让热闹的场面瞬间变得肃静了——所有的人屏住了气息,被这盆无数朵杜鹃花丛中又盛开着硕大花朵的花中花惊呆了:小喇叭状的鲜红的杜鹃花丛中,一枝别样的花枝挺出,上面开了朵比杜鹃花不知要大多少倍的硕大的花朵。这朵花灿若云霞,光华无比,哪来的这异葩奇花呀?!

  ——花中花?!天哪,花中怎么会开出不一样的花?

  宾客们不断地揉搓双眼,这异花让他们激动不已、惊奇不已。

  且慢,人们的惊奇并没就此打住,人们进一步发现,这枝开着硕大花朵的花枝,竟然是从杜鹃的枝干上生长出来的、跟杜鹃的枝干生长在了一起。

  琳琅满目的寿礼已经让老爷子八十岁的老眼有点昏花了,此时却被这盆火一样盛开的花朵点亮了。他有些癫狂地连连叫着:杜鹃花中怎么会开出这般花来?这,这叫个什么花?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花?世上哪见过花中开花?啊哈,啊哈,真是开了我八十岁的老眼,开了我八十岁的老眼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颤颤索索似乎要拥抱这盆盛开的花中花。

  当老爷子在别人的指点下,也发现了这朵奇花的花枝竟然长在杜鹃的枝干上时,巨大的惊愕差点将他击晕了。

  三小姐敏儿宣布:这盆花是花儿姐特意为爷爷的八十寿诞培育的。

  厅堂内再一次惊愕了。有传说,女皇武则天曾令牡丹在不该开放的季节开放了,花儿也具这般神威么?让杜鹃花中开出了别样的硕大灿烂的花朵,而且让这花枝生长在了杜鹃的身上,花儿比女皇还神么?

  哈,好花,奇花,好花,奇花呀……老寿星终于缓过神来,连连夸赞神奇的花中花。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花呀,没见过这般花中开花的神迹呀,我枉活了八十年呀……

  众口自然一片随声附和恭维了。说唯有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才配享有这样神奇的花,这花中花不是凡物,是花神特意前来为老寿星的八十寿诞祝贺的。

  敏儿笑着说:先生早说过,花儿姐就是花仙子么。

  怪不得。老爷子捋着胡子说,怪不得呀,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么……好像他揭开也悟出了这奇花何以成为奇花的秘密。

  遗憾的是,没人能叫得出这花中花的名字,寿圣寺的住持圆智大和尚,被人簇拥到了这盆花中花前。在一些凡人解不开、为之疑惑的事物面前,人们往往就要尊崇拜托离神近的人了。

  圆智大和尚围着花盆转了一圈,鼻翼翕动眉眼连着跳了几下,似乎面前的奇花释放着什么让他不适的气味。怪异之花,怪异之花呀……而后,他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再无下文,径自缓缓踱出了厅堂。

  似乎有一股莫名的不安甚至令人畏惧的气息,自那花瓣散发开来,神秘地弥漫了整个厅堂,众人的神色悄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年少的三少爷挣到了人前,看看一个个满脸茫然、不安的大人,觉得他们实在迂腐可笑,一盆如此好看的花中花,倒让他们看得郁郁不安了。他看看花,再看看众人,说:这花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要紧?管它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好看就行。既然都说不出它的名字,又都说它好看,那就叫它好看的花吧。

  可不就是好看的花么?正弥漫的不安气氛,倒被几句无忌童言冲散了,众人呵呵笑了。

  噢,噢,好,好呀。老爷子比孙儿还孩童气地笑了。那就叫它“好看的花”,就叫它好看的花。

  三少爷的私塾先生,为聪颖的弟子给他挣了脸而骄傲,不免有点得意忘形了:小小志道,聪敏过人呀,正所谓“一家人不如一个孩子”呀。

  满堂人被逗得哄堂大笑了。

  后来老爷子吩咐说:既然花儿是花仙子,那这样难得的好看的花、这样的神花,只有花仙子能侍弄了。还是让花儿将这好看的神花再带回去好生侍弄吧,等再过些年,为我庆寿时,就是一片好看的神花了。好看的神花让老爷子飘飘然昏昏然了,真以为自己会万寿无疆了。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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