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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沿着神田川强劲地奔驰,在轨道上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后,滑入御茶之水站。深沢岬一边注意不让自己吸入那些汗臭——这股刺鼻的味道是从站台上吐出的上班族和学生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边急匆匆地赶往检票口。
气温超过了三十二度,车站内的空气中充满了大量水蒸气。厌烦的表情好像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大家都拖着沉重的脚步行走着。
从今天开始起,进入了盂兰盆节假期,穿得西装革履上班的人,若不是从事服务性行业的,就是被迫要在这个假期加班的不幸的人。身穿便服的学生,可能是走读于密集在车站附近的高考补习学校的报考生。
通过检票口,岬在十字路口向左拐,过了圣桥。一边走,一边俯视暗绿色的河面,升腾起的微微腐臭味道和去年是一个样子。
岬脱去穿在身上的棉衬衫,绑在腰间。
去年,大约有五次从这座桥上经过。现如今还记忆鲜明的是采卵的那次,医生分几次打了诱发排卵剂,估算卵子已经成熟后,再次招呼自己去医院。到底是怎样采集卵子的呢?岬心里七上八下,非常不安。嘀咕着“三百万日元、三百万日元”过的桥。出乎意料,采集卵子简简单单就结束了。打了局部麻醉后,细细的金属棒般的物体插入阴部。紧紧地闭上眼睛后,不知不觉中被告知采卵大功告成。返回时,从这座桥的相反方向踱过,岬嗤嗤地笑着,想象着第二天打进账户里的酬金,在美国开始的新生活。
恰巧是一年之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焦虑烦躁地,再次穿越这座桥。
岬越想越气,愤慨之余,用脚去踢栏杆。
原以为心情会因此变得舒畅一些,可实际上,只是脚尖变得麻痛而已。
一位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正朝车站方向走去,看到岬的举动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那完全被太阳晒黑的宽大额头上,漂着一层油脂。
“看什么呀!”
岬低声说,男人像碰到了狂犬一样,脸部肌肉抽搐着,把一眼就能看出是廉价货的手提包夹到腋下,逃跑一般向车站方向疾走而去。
在干什么呢?我……
岬深切体会到自己的不幸。
少胡思乱想,专心机械地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就可以了。
在清水坂下的交叉路口,往与神田明神的相反方向拐弯后,立刻就能看见一座和要塞一样的灰色建筑物。圣玛丽医院,据说是在都内排名前五的综合医院。
气势雄伟的建筑,岬去年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它非常值得信赖,因为里面充满了最前沿的高端技术,神秘得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如今,眼前矗立的这个建筑,就像一堆无机质,让人感到无比冷漠。
穿过大门口候客的出租车长列,进入医院大楼。夹着些许消毒液味道的空气顿时包裹住了全身。刚才被强烈阳光照射过的肌肤,得到了舒缓。
先上三楼的妇产科。虽然没有记住负责的医生的名字,但还留有模糊不清的记忆。打过五六次照面,岬认为只要再碰到对方,就能够认出。
岬猜测,是否有一对夫妇,由于女方卵巢有障碍,不能产生卵子,为了生育孩子,而使用了自己的卵子呢?其结果,就是诞生了满这个孩子?
那对夫妇是谁?在哪里?为了知道这些信息,首先就应该来找采集了自己卵子的医生。
妇产科门前的走廊上,贴有写着医生名字标牌的表格。表格上的日期从周一到周六,分上午和下午,当天出诊的医生名牌贴在对应的格子里。
岬找不到那个让她感到熟悉的名字。
因为当时,想到以后不会再来找这个医生,所以,没有刻意去记住对方的名字。也许只要听到医生的名字就能够回想起来,但这种侥幸心理也被打碎了。
岬落坐到候诊室的长椅上。在同一条长椅的尽头,坐着一个短发的年轻孕妇,一双类似敏捷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睛,快速闪动着观察岬。
从女人膝盖上摊开的育儿杂志里,赤裸的婴儿在对岬微笑。
那个身姿和满重叠了起来。
注意到这个女人将要生的孩子和满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岬感到愕然。这个女人的孩子,是在亲人们的期盼下诞生的。与之相比,那个叫满的孩子怎么样呢?被双亲抛弃,连自己都认为她是个累赘。
不过,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这个责任。
岬一番自我心理安慰后,把视线从杂志上移开。
在候诊室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其间,看到了几位医生的身影,但全都和记忆中的不相吻合。
正当岬开始琢磨,也许这种方法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招呼她说:
“您在这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吧,是否搞错顺序了?您叫什么名字?”
“哦,不,我只是在等人。”
尽管女人没有改变温和的微笑,但从银边圆眼镜里,眯缝起的双眼闪烁出警惕的光。
“找哪位?”
“没关系。我到其他地方找一下。”
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岬逃出了候诊室。
在一楼的综合窗口,已经有十几个人排在那里。岬站到队列的最后,四下观望。柜台里面,身穿橙红色制服的职员,面带微笑接待着患者;在接待窗口前面,有五列长椅子,几乎所有的座位上都有了人;用严厉的视线投向显示诊疗顺序的电子屏的女人;入迷地阅读着封面变得皱皱巴巴的周刊的老人;还有穿着学生制服、脸色苍白的少女,她的白色衬衫非常刺眼。
推着满载医疗器具手推车的护士们,急急忙忙地在走廊上穿梭。医生一边把手伸进袖管穿着白大褂,一边赶往治疗室。看似杂乱无章,但又让人感到井然有序。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医院的气氛,类似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令人感到心神不宁。
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终于轮到了岬。
“您是初诊吗?麻烦您给我国民健康保险证。”
一位把染成光亮颜色的头发扎成发髻的职员,拿起手里的表格,边写边说。
“去年,我在这里接受了妇产科检查,想让当时的负责医生再看一下。”
女职员抬起头,眼角部分勾描着上挑的不自然的眼线,她困惑地晃动着头。
“总之,您得给我保险证。”
“没有带。”听到岬这样的回答,女子带着点威吓的口吻追问道:“那就要您自己全额负担了,没关系吧?”得到“没问题”的答复后,她递过问诊表一样的东西,并让岬到三楼去。
在候诊室又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好不容易叫到自己的名字,可一进诊疗室,岬就感到这次行动计划的前景也变得黯淡了。坐在面前等候患者的,正是那位刚才在候诊室招呼自己的中年女人。挂着的名牌上写着:正冈。
正冈看到岬,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视线落到岬填写的问诊表上。
“感到卵巢情况不太好……”看了岬填写的内容后,正冈歪起脑袋,“有什么症状呢?”
“我,去年,到这个医院来过。想请当时给我诊疗的医生看一下。”
正冈只是嘴角挂着微笑,用笔尖“嗵嗵嗵”地敲着问诊表。
“好像没有您的病历啊。虽然您说是复诊,但却挂了初诊号,您是否在其他医院接受的诊疗呢?”
“根本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里。”
“不过,不管在哪里的医院接受诊疗,都没有关系呀。那让我给您看看吧?”
正冈用手指着房间里面的诊疗台。有脚踏板,和去年见过的一样。让自己再坐上去,绝对不干。
“那个,不是这样,我想见见给我诊疗的医生。是一位中年男子,有点那个,给人圆乎乎印象的人……”
正冈的嘴角绷紧了。
“您不是不舒服吗?我会给您做精准的检查。”
“不行!”
禁不住脱口而出。正冈的眼睛变得滚圆。在旁边待命的年轻护士也惊讶地张大嘴巴。
“不管怎样,请您先找一下病历,然后请带来给我们看。因为是去年发生的事情,我不认为您会把它给扔了。您是不是没有认真仔细地找过呀?”
正冈露出只好放弃诊疗的表情,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后,询问岬,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症状来就诊的。
岬感到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
采集卵子,接受了回馈的报酬,怎么想,这样的回答都有问题。不是能够堂堂正正说出口的事情。不过,不是有很多女人为了自己不孕症的治疗而采集了卵子吗?
“采集了卵子。”
岬简洁地回答。刹那间,正冈的眉毛往上吊了起来。
“可是,问诊表上写着,您没有婚史呀。规定人工受精手术只限于夫妇之间……”
不知道还有这个规定。
岬冒出了冷汗。正当岬考虑着该如何自圆其说的时候,正冈继续说道:
“深沢女士,您去年就诊,是在其他医院吧?”
“不会错,一定是这里。也请您帮着找一下我的病历吧。”
“我们医院都采用电子病历,不可能找不到您的记录呀。一定是您搞错了吧。”
受到驳斥,岬来了火气。不过,正如正冈说的一样,岬慢慢地觉出自己的病历或许真的不存在。
去年,虽说自己接受了检查,但走的不是正规的医疗程序。就算医生不写病历,也毫不奇怪。
然而,就算万一没有病历,但在这家医院里医生采集了一个人的卵子,岬认为这样的记录不可能被完全抹消掉。一定留有开了相关处方的药品名称、检查记录什么的信息。这样一推测,岬想起,在注射诱发排卵剂前,曾填写过问诊表。
岬取出名片,放在正冈的办公桌上。
“我想采访一下关于自己接受诊疗的一些事情,请让我见见去年为我检查的医生。”
正冈拿起名片,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如果您不能做决断的话,请让我见一下这个科室的负责人。”
正冈的眼里刹那间闪烁出锐利的目光,但立刻恢复到原来的无表情状态,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
“我是妇产科的主任,就是这个科室的负责人,不过,关于采访的事情,我不能做决定。医院规定这要通过宣传科。”
正冈招呼身边的护士,吩咐道:“请叫青井先生来。”
“待会儿,相关负责人就会来见您。可是,深沢女士,您还是误解了什么事情吧?尽管我院有这方面最先进的治疗,并以此为荣,但遗憾的是,我们只不过是一家民营医院而已,仅能为患者们提供正规的医疗服务。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能为未婚的女士采集卵子。话说回来,您为什么要采集卵子呢?”
岬感到话题正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转变。
“而且,您不是不舒服吗?先不管什么采访,让我为您检查一下吧?”
“不用,那个……”
在这非常尴尬的时刻,护士回来叫岬了。老实说,岬感觉护士帮了大忙,便慌慌张张出了诊疗室。
在问讯处前,一位身穿短袖衬衫、灰色长裤的矮个男子正等候着。下巴宽大白净的脸,让人联想起在藤蔓上结晚了的葫芦。男子是跑过来的吗?他边喘着粗气,边让岬跟着他走。
进入一间会议室模样的房间后,男子从怀里掏出名片,一只手递给岬。
“我叫青井,在宣传科负责搞宣传的。从今年春天开始,与本院有关的采访都由我来负责。现在,对于医院来说,对外报道也是经营的重要一环呀。”
听了他的这番话,岬的心情变得阴晦起来。
什么报道,岬认为眼前的这位男子对此并不了解。他应该属于把报道和宣传混为一谈的那种人,一般来说,院方自己选择好材料,然后会让记者按照院方的意愿编写出来。
青井接过岬递来的名片,迅速地扫了一眼,翻过名片,确认背面没有其他任何信息后,放下心似的吐了一口气。
“虽然正冈主任给我带了话,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没有病历,也就是说您可能没有在这里就诊过?”
“不,去年,我的的确确在这里接受了检查。请让我见一下当时的主治医生。”
“是要采访吗?”
“嗯。”
“我们医院呀,有这样的规定的呀。”
青井从透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A4纸,捅到岬的面前。
“您要先写下具体的采访内容,也一定要注明将要在什么报刊杂志上发表,以及发表的确切时间,然后,用传真发过来。我们看了之后,经院方商讨决定,再和您联系。”
“今天能得到院方的回复吗?”
“这怎么可能呢。我要征求各部门领导、院办主任、院长等人的意见呀。估计至少也要一星期。贵处不也一样嘛,不花上足够的时间,细细地采访,也写不出好东西来吧。”
“我很急,您能想想办法吗?”岬强忍着愤怒说道。
“是周刊的紧急报道什么的吗?您是哪一家媒体的?如果是自由撰稿人的话,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要进行核实确认的哟。”
青井估摸着打量岬。
“那个……现在我正处于忙着筹备各种事情的阶段。”
即使自己胡编乱造,这家伙也一定会打电话确认的吧。
要是有《东都新闻》的名片的话……就不会这样被人看不起,随便挤兑了。岬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不得不低头。
“如果实在找不到病历的话,无论如何请您行个方便,就是正冈主任也行,能否安排让她和我详细地谈一次话呢?”
青井把岬的名片随随便便地插入口袋,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对于患者希望院方宣布病历的请求,我们都是带着诚意应允的呀。所以说,没有病历的话,不就意味着没有在这里接受过诊疗这回事嘛。如果还要说我院不告知病历的话,不就是有点找碴儿的意思了吧?”
“怎么能说是找碴儿呢?”
“最近,好像有一些人用批判医院的报道来吸引大众的眼球呀。其实,那没有一点书写评论和让人阅读的价值,只是浪费纸张而已。如果您也想写类似报道的话,我看还是到其他医院去采访比较好吧?”
到了忍耐的极限。对这种混蛋不能客气。
“如果你想让我写的话,我会成全你的。因为不写点什么东西让你看看,你是不知道它是否有意义的。”
“苍白葫芦”翻起了白眼。
真是一个没劲的男人。给鼻子就上脸的势利眼,只要露点颜色给他看看,马上就变成蔫菜瓜。
“反正,请你和领导汇报一下。对于你这个连接待媒体最起码常识都不知道的人来说,我不认为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泛起了红潮。
就是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摔点狠话。
“只要您办完指定的手续,我们会研究讨论的呀。但不能保证哟。”
青井像要挽回自己的威严,挺起胸脯,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手表。
“我还要去开会呢。那么,请您填写好采访申请表,发传真过来。不过,也希望您能够理解呀。我院的各位领导都非常忙。对于诸如NHK、《东都新闻》那种信誉度高的媒体,我们很愿意合作呀。我想其他医院也是同样的哟。”
扔下侮辱性的话后,青井端着肩膀离开了。
岬瞥了一眼印有“采访申请表”的纸,把它撕得粉碎。写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反正,对方不会认真地调查,也不会答应预约采访。
难道说从现在开始,只能每天在妇产科门前监视,等待熟悉的面孔出现吗?
可是,岬又觉得这种方法的效率不高。而且,离限定期限还有不到十天时间。还是考虑一下其他的方法比较好。
出了医院,强烈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笼罩着肌肤。天空中散乱着一些好像棉被里的棉絮一般的云彩。像要反抗投射下来的日光,岬抬眼仰望长空。空中呈现出仿佛瞧不起人一样的塑料水桶般的颜色。
在与地铁大手町站相通的大楼的地下咖啡馆里,平木佐和子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和以往一样,她照旧穿着那套土里土气的女装。竟然还是藏青色的紧身裙,宛如求职西装的样式。不但没有化妆,连眉毛都没有修整。手里提着像是大型超市角落里大甩卖的尼龙包,里面的东西鼓胀得似乎就要把包撑破。
为什么她会如此不介意自己的外表呢?原本长得又不差,这样简直就像一个宅女。
平木踮着脚挥挥手,一路小跑到了桌子前。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去美国之前,到现在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平木的脸颊上多了一点肉,变丰满了。招呼女招待点了柠檬茶后,她仔细端详着岬,赞美地说道:
“从美国回来,到底就是不一样呀。那边的人,穿牛仔裤是司空见惯的吧?”
打死也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没有钱,买不起像样的服装。”岬勉强堆起笑容。
“咳,这就是自由职业的特权呀。”
“留学生活怎么样呀?”
经这么一问,岬想起来,还是平木建议自己去美国留学的呢。尽管平木表面上看起来很平庸,但说话相当到位。写的报道也比较能够戳到关键的点子上。她虽然不像那种投掷速度快、威力大的华丽豪速球的棒球投手类型的记者,但却能经常稳定地扔出让人心情愉悦的自然曲线球,属于令内行叫好类型的。
“还是蛮有意思的呀。你干得还好吧?”
八十年代高中生式的黑色短发摇了摇,平木夸张地皱起眉头。
“一点没变,还是经常要被编辑部主任训斥呀。因为我没有你那么机灵呀。”
因为没有心情听她发牢骚,岬迅速跑入正题:
“平木,你对医疗界很熟悉吧。”
“今年春天,我制定了这方面的报道计划。”
“老实说,我有事要麻烦你。我正寻找去年在圣玛丽医院就职的医生。”
“在网络上搜索过,但没有找到吗?”
“去年,我虽然去了那里,但是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
平木边皱着眉头,边用两手端起杯子送向嘴边。
“那家医院的话,我倒是认识几个医生。”
“我有件要查的事情,职工表嘛,只需要妇产科的就可以了,想让你拷贝一份。”
平木的神色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可爱的微笑不见了,眼角开始绷紧。去采访啦、写稿子啦什么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这副表情。
“你在采访什么呢?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深沢,你是在为什么地方写报道吧?那就是我们报社的竞争对手。”
岬把手掌放在面孔前摇了摇。
“不是采访,是个人问题。去美国前,我曾经得到那位医生的关照,但现在遇到点麻烦,所以要找到他。”
平木紧紧地抿着嘴唇,在考虑着什么。
岬把手放到手提包上。事先考虑好了,万一被拒绝,就亮出准备好的杀手锏。今天早晨,自己在早起去医院之前准备了一样东西,如果拿出来,她应该绝对不会说“不”字。
喝干了红茶后,平木莞尔一笑。岬明白她已经切断了工作程序的开关。
“那我帮你查查。不过,假如你要写报道的话,也要告诉我一声。我们报社也会看情况,同时发表文章。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问题呀。”
“我知道。”
因为自己丝毫都没有要写报道的打算,所以,答应这样的条件,不会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岬觉得担心这种结局的平木有些可怜。一定是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吸引人眼球的新闻吧。不过,想想她的工作方式,也不奇怪。
“尽可能早点给你答复。”平木说完后,用从容不迫的口吻开始叙说报社内两人共同熟人的近况。对于岬而言,对这些话题完全没有兴趣,但也无奈只能顺其自然,洗耳恭听。
“好了,我就要去采访了。”
当平木说完这话站起身的时候,老实说,岬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岬觉得无聊透顶。不过,平木好像不是这样,手在胸前微微地晃着,恋恋不舍地说道:
“下次找个晚上的时间,慢慢聊吧。我还想和你谈很多事情呐。以前我就觉得和你谈得来呀。”
如果真是这样想的话,那平木佐和子比自己认为的大好人还要好。或者应该说,是太迟钝了。
“再联系呀。”
如果没有事情相求,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什么的,尽管心里这么想着,岬依旧晃动着右手。
看着平木渐渐离去的背影,岬突然注意到,她没有问一句有关自己工作的事情。难道说是觉得问了不好吗?这样想来,平木在两年前的风波过去后,还是用与过去相同的态度对待着自己。
岬饮尽了彻底变凉的咖啡。舌尖上残留的尽是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