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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11-30 08:56   来源:中国台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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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早稻田地铁站升上地面后,小野田真调整了一下抱黑色尼龙包的姿势。尽管犹豫再三是否要戴上准备好的口罩,但考虑到那反而更引人注意,最终放弃了。

  打开刚才在站台小卖部买的微型地图。在早稻田大街往高田马场方向稍微偏后的地方,有一个叫穴八幡的神社,沿旁边的十字路口向左拐,到了第二个红绿灯附近,应该就是前川妇科私人医院。

  小野田的脚步很沉重。想到现在不得不做的事情,就会感到郁郁不乐,难以自拔。也没有自信。但是,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做成功,自己的前途就岌岌可危。箭已离弦,驷马难追。这箭本来不是自己要放的,既然被逼无奈,非要放箭不可,那么就要提高射入靶心的命中率。

  只能这么干,小野田给自己打气。

  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这些全都是那个男人的过错。为了避免自己错戴上罪人的怨名,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小野田一步一步,踩踏着缓缓的上坡路。是由于离早稻田大学近的缘故吗,学生的身影越来越多。在他们交谈的间隙,能听到沿街栽植的树木的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已经筋疲力尽了。从前天夜里到昨天,一直在开车,去了宫城县,把那个男人的尸体从断崖上扔到了海里。大约二十年前,自己在宫城县的农业试验基地工作期间,在沿海岸线驾车兜风时,发现的那个断崖。之所以选择了那里,是因为回想起当初,在路崖边停车,进入路旁餐馆休息的时候,眺望着大海的一对半老夫妇交谈时说道:“这一带自杀者很多,有许多遗体都漂不上来。”所以,自己选择了此地为弃尸的地点。

  为什么,自己会记住那样的小插曲?连自己都纳闷。难道说,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潜意识里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罪犯,因此,就把这话给记住了?

  真是荒唐……

  为了拂去不愉快的念头,小野田加大了脚步摆动的幅度。

  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着。电视新闻和报刊都没有报道发现男子尸体的新闻。

  自己没打算要掩盖那男子失踪的事实,男子工作单位的人不可能不去找他。小野田把停在别墅前的轿车,开到都内扔掉了。那辆车早晚也会被发现吧?不过,万一警方在车厢内找到自己的毛发,但只要不清楚自己和那个男子之间的关系,搜查的手就不会伸到自己这边来。

  此时,手机响了,是单位打来的。虽然小野田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接,但最后还是决定不予理睬。

  小野田工作单位有这样的规定,从七月下旬到八月初,员工可以各自选择一周左右自己喜欢的时间作为夏季休假日。因为小野田递交了选择八月最后一周的夏季休假申请,这几天,就以得了热伤风为由请假休息。如果让公司里的人察觉出自己明显在室外接的电话,就糟糕了。“滴”的轻微电子音过后,录音电话开始启动。录音结束后,小野田站在原地,回放录音内容。

  “小野田先生,下周,要在京都举行学术会议,您还没有递交出差申请。”

  一听刺耳的嗓音,就知道是办公室的女人。

  “我想您应该清楚,我们已经给您预付了账单,请您想方设法最晚明天来办一下手续。”

  很长时间没有出差了,小野田感觉对方在瞧不起自己,但立刻恢复了心态。现在不是为这种小事生气的时候。

  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的话,恐怕会引起人怀疑。小野田甩开大步再次走动起来。

  信号灯前贴着乳黄色瓷砖的三层楼建筑映入眼帘。“前川妇科私人医院”。二楼的窗户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广告。这建筑比想象的要简陋。

  小野田先从楼房前面走过,走了一会儿,看到一家便利店前的公用电话亭,就用公用电话给前川医院打电话。呼叫声响了三次后,传来播放录音电话的留言声,表明是停诊日,这和事前调查的结果一样。楼房的第三层是前川的家,他的家族成员都在他的出生地大阪。停诊就意味着,楼里只有前川一人。

  回到前川医院,小野田按照昨天电话里约定的,转到后门。小心地用手帕包好手指,非常仔细地按门铃。对讲机里传出了前川本人的声音。

  “能回到大门玄关吗?我马上打开门锁。”

  小野田回到大门口,站在玻璃大门前,只见那个身穿深蓝色高尔夫衬衫的稍胖的男人,带着几分喜欢亲近人的笑容,边急急地摇着团扇,边打开了门。

  “哎呀,今天也这么热呀。”

  前川笑着“啪啪”地拍打发际线退后的额头,让小野田穿上深绿色的塑料拖鞋。进入大门口后,登上紧贴右手边的楼梯,就看见了写着“院长室”的房间。

  这是间约有十块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与其说是院长室,看上去更像是被当做了书房。窗户边上放置着一张大办公桌,墙边的书橱里,整齐地排列着专业书籍和学术杂志。进门的地方,就有会客用的成套家具。桌子上放着两瓶塑料瓶装茶。

  小野田确认了窗户边的办公桌上有台座机,窗户是紧闭状态,才顺着前川的招呼,坐到门口旁边的沙发上。

  “真过意不去,占用了您的宝贵时间。”

  前川背靠沙发,右手在面孔前摇晃。

  “正好是盂兰盆节假期,一点也没有关系呀。连泡茶的女职员都休息了。给您沏这种茶,真是不好意思,但比我泡的茶要好多啦。”

  前川豪爽地笑了笑,肉嘟嘟的上半身探到桌子上。

  “您今天是特地过来的?是不是准备咱们再次,干一把那种事呀?”

  “有想让我介绍那活儿的患者。”

  前川带着果然不出他所料的表情,脑袋上下抖动了好几次。

  “正合我意,对方算是找对人了,我和您两个人办这事快呀。只要我能得到我的那部分,随时都欢迎来找我。”

  小动物般的眼睛,闪着诡诈的光。

  “前川医生,之前的事情,您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问题吗?”

  “和一般的不孕症治疗完全没有区别呀。您的这双手真是太棒了,真不愧是‘黄金手’啊!哈哈,这次会更加容易,因为我这里能确保提供者。”

  前川撅起嘴唇笑道。胸脯的囊肉放肆地摇晃。

  小野田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橡胶手套。这是从单位里拿出来的,像是外科大夫做手术时戴的手套,在操作敏感的样本时,用来防止沾染人的汗水和油脂。

  “我想请前川医生您看一下这个东西。这个样本很容易损坏。”

  小野田边说,边取出了培养皿。里面只是一些在培养繁殖细菌或霉菌的琼脂培养基上的青霉。

  “麻烦您,能否到这里来看一眼呢?”

  前川感到纳闷地摸着前额。

  “在这样的房间里拿出这种东西没关系吗?”

  “嗯,请您到这儿来。这里的光线不错,可以看得更清楚。”

  小野田站起身,朝前川招手。前川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站起身走到桌子里侧,坐到小野田刚才落坐的地方。小野田递过准备好的放大镜。

  “这是什么东西呀?”

  前川边问,眼睛边靠向培养皿。

  “请用放大镜。”

  “嗯。”

  前川接过放大镜,开始观察培养皿里的东西。

  “只不过是些青霉吧?”

  “嗯,请您仔细地看看。在菌群的左上角。”

  小野田一边敷衍地说着,一边转到沙发后面,使足全身气力,用右手朝着前川的面颊打去。前川的身体飞出沙发,双手撑到了地板上。小野田骑到他肉扑扑的背上,从口袋里取出绳子勒住前川的脖子。前川的喉咙里漏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用手在自己的脖子附近不停地抓挠。

  前川的指甲挠到了小野田的手。尽管小野田感到一丝疼痛,但变得胆怯的心情却因此振奋起来,更加用力勒紧了绳子。

  “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会勒死你。”

  从前川的喉咙里挤出哀鸣声。

  “怎、怎么回事?要是钱的话,我会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

  小野田把脸凑近前川的耳朵,低声回答。

  “那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干什么都行。”

  前川歪着脑袋,抬头看小野田。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动物本能,毫不掩饰地显现在他的表情上,丑陋的模样让小野田想移开视线。谢天谢地,前川的这副恶心样子,让自己不再迟疑不决。真想这样一口气杀了他,但之前还有要问的事情。

  “去年,你对我做的胚胎干了些什么?”

  “我能做什么呀。就是按照委托的那样,把它放到女人体内,让它着床了。你不是都知道嘛,成功坚持到了分娩。”

  不对,小野田判断。因为这家伙无能,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过失。如果这个男人按照指示去做的话,就不可能发生错误。

  “说说你是怎么移植胚胎的。我给医院寄送了冷冻的卵子吧。你小子把它是怎么处理的?”

  “选出状态最好的胚胎,移到女人体内。”

  应该发生了计划以外的事情。

  “再具体点。”

  “再具体,也是……”        

  又将绳子勒紧了一点后,前川的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脸向上仰,妄图从绳子里挣脱出来。光秃的宽大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

  “打开泡沫箱后,你干了什么?”

  小野田目不转睛地瞪着,前川开始慌忙地说:

  “箱子里共装有十二个胚胎。我用显微镜检查了它们的状态,筛选出更健康的,然后进行了移植。就和事前商量好的那样。真的只是那么做……”

  “等等。”

  小野田打断了他的话。

  “卵子有十二个吗?”

  “啊,对呀。不是分成三个试管保存的吗?应该有两根各存放五个卵子的,还有一根存放了两个卵子”

  小野田差点叫出声来。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已经非常清楚。如坐针毡的感觉涌了上来,旋即怒形于色。

  “你这家伙用的是装着两个卵子的试管吧?”

  小野田为了保险起见再次询问后,前川点点头。

  这个男人是名副其实的饭桶。竟然连最起码的确认试管标贴的常识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这种人组合在一起?这种面对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却理所当然不能完成的人。

  小野田突然有股冲动,想抓住前川秃顶的脑袋撞到桌子上。

  要是这个男子不这么愚蠢的话……

  “小野田先生,求求你,别杀我。”

  俯视前川哀求的扭曲面孔,小野田坚定了自己的杀意。游移不定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这个男人,该杀。

  突然,忍不住想笑。

  事到如今,叫起“先生”了呀……

  死到临头,这家伙还会油嘴滑舌。

  “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不等前川把话说完,小野田双手用力收紧绳子。

  前川抓住喉咙上的绳子,整个身体在挣扎。眼看着,面孔变成青紫色,舌头难看地耷拉出来,变成癞蛤蟆一样的表情。

  小野田站到沙发上,蹲下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拽绳子。前川的身体悬到了空中,手像游泳那样开始扒拉着,突然,全身绷直,微微地痉挛几次后,最终,抽搐停止,给绳子加上了沉甸甸的重量。

  尽管如此,小野田也没有松手,咬紧牙关,时不时地收紧绳子,死死勒住前川的脖子。

  小野田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想着不停地勒紧绳子。终于注意到对方已经纹丝不动,小野田勉强地松开了绳子。失去生命的物体,半截倒在了沙发上。

  小野田喘着粗气,闭上眼睛。汗珠沿着额头往下滴,顺着眼角渗入眼睛里。心脏速度骇人地怦怦乱跳。似乎血压也一下子升了上来,脸颊滚烫。

  突然传来一股酸甜的类似氨臭的气味,小野田睁开了眼睛。前川那变了形的丑陋面孔跃入视野。尸体一半搭在沙发上,能看出是失禁了。

  这一瞬间,小野田微微地发出了惊叫声。

  又杀死了一个人。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杀了人,小野田好几次咽下唾沫,身体开始发抖,突如其来的呕吐感,比误杀前一个男人的时候,不知要强烈多少倍。

  强忍着让人感到头昏眼花的剧烈头痛,小野田再一次,俯视前川。

  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被逼无奈。

  只要这个家伙活着,警察就能找到自己,自己就会被戴上不正当的罪名。决不能乖乖地接受那样的命运。所以,万般无奈下才这么做。

  小野田鼓起全身勇气来振作颓丧的气力。

  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必须坚持到最后,实行完美的计划。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前功尽弃,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小野田开始深呼吸,头脑渐渐变得明朗清晰。

  此时,前川办公桌上的座机开始响起,小野田全身一下子僵硬得不能动弹,但立刻意识到,可以不去理睬。

  铃声响了五次后,开始启动录音电话的留言功能,电子语音说:“请您留言。”

  小野田感到有点不对劲,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是播放停诊的留言告知。这么说,这台座机不是医院的,而是前川的私人电话。

  “那个……”

  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还传来街上吵吵嚷嚷的清晰声响。

  女人结巴了一下后,开始快速地说:

  “我叫深沢,请告诉我关于大约一年前,我在圣玛丽医院进行的不孕症治疗的情况。我已经到了您医院附近,待会儿就来拜访您。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见到您,如果您不在,我就在附近等候。”

  说到这里,电话断了。表明已经录了音的红色指示灯一闪一灭,让小野田看了心里发憷。

  小野田恍惚觉得自己全身血液的热度像是突然降到了冰点。

  那个女人指明了圣玛丽医院,她想打听的事情,就是自己和前川携手搞的那个项目。

  小野田把身体倚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但事与愿违。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给前川打电话?

  小野田似乎感到四面的墙壁向自己逼压而来,腋窝下不停地冒着冷汗。

  只有一件事情十分清楚。那个女人很快就会到这里。也许再过几分钟,门铃就会响起。如果现在,从楼里出去时,撞上她,被盘问,那就一切玩完。

  看看挂钟,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冷静,要冷静。

  小野田抱着脑袋,不经意间看到前川的脸。那一动不动的嘴角歪裂着,似乎在嘲笑自己。

  这时,小野田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没有被命运抛弃。自己不是连口罩都带来了嘛。

  也许就是一场赌博。不过,比起冒险直接冲出楼房被堵住盘问要好得多,而且,自己也非常想亲自确认一下,那个自称是深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万一她知道前川和自己,还有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自己之前所冒的一切风险,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小野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出了院长办公室,去找适合接待女人的房间。

  出了早稻田站后,深沢岬再一次给前川打了电话,依旧是录音电话。但她还是决定去看一下。岬想不出前川谎称不在住所的任何理由。

  岬从平木手中得到了圣玛丽医院的职工表。去年春天发行的这个册子里,共记录有九名妇产科注册医生的名字和地址,其中,包括正冈在内的六位,现在依然在医院里就职,其中的四位是男性。为了不让正冈和青井发现自己,岬费了不少心血,在医院好不容易确认了他们的面孔,但每位都没有印象。

  剩下的三人中,岬已经到两位的家里拜访过,全都和模糊记忆里的那位医生的形象沾不上边。本打算顺便打听一些情况,但他们均不予理睬。

  现在要去拜访的前川,是最后一名医生。假如,他也对不上号的话,那个有问题的医生就不是圣玛丽医院的注册医生。难道是外聘医生或者是临时工,与正常上下班的人不同?要是那样,想要找到他会变得更加困难。

  不过,反正先要见见前川。

  自从在宾馆见面后,佐藤就没有来过电话。岬打过几次他的手机,都是重复着已经关机的电子提示音。

  或许他原本就不打算再和自己进行联络,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自己死心后递交孩子的出生证明。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他规定为最后期限的二十二日为止,能否找到满的父母呀?岬一想到找不到的后果,就感到异常绝望。

  事前在地图上确认的地方,耸立着一座三层楼的乳黄色建筑。窗户上贴着白底粉红色字样的广告。“前川妇科私人医院”。前川从圣玛丽医院退职后,自己开门营业。

  在医院的正面玄关处,挂着“停诊”的牌子。岬拉了一下玻璃门,发现上了锁。

  转到楼房后面,有个后门,旁边装着门铃。岬毫不犹豫地按铃,过了一会儿,对讲机里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总算是正确的。岬用汗津津的手掌蹭了蹭牛仔裤的臀部位置,擦干汗迹。

  “我叫深沢,前川医生在吗?”

  “啊啊,是录音电话里的……”

  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困惑的语气说。

  如果在这里不能见面的话,还必须要等他出来。岬有意识地尽可能用让人感到亲切的声音,拜托医生能够配合,重新进行一次采访。

  “真没办法,那希望您简单地说一下吧。”

  前川说完,让岬走进正面的玄关。

  看到前川的瞬间,岬的心情不由得一沉。前川戴着口罩,面孔的下半部被遮住了。虽然如此,和记忆中的那个医生,还是判若两人。尽管前川穿着白大褂,但基本上能看清楚体形。一年前的主治医师,同样是微胖的,但体形更加圆滚一点,看上去像个有弹性的皮球。而眼前这个男人,透着股阴暗的气场,口罩上面盯着自己的眼睛深眍下去,皮肤颜色也很糟糕。

  这就全军覆没了吗?

  可是不能错过和前川说话的机会,他去年在圣玛丽医院就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很有可能知道在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科室发生过的事情。

  之前碰到的医生,没一个认真听她说话。仅就前川愿意和她交流的这种姿态,就应该值得庆幸。

  进入楼房内,前川推开挂着“诊疗室”的房门,招呼岬入内。

  刚踏进房间,岬就变得心神不定。墙壁、诊疗台、椅子靠垫,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淡粉色的。女人就是喜欢粉红色的,主人把这种观点强加于人的做法让岬生厌。

  前川坐在办公桌前,转动椅子从正面看着岬。一想到他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岬的心情就变得更加忐忑不安。虽然岬觉得这种迎合患者喜好的想法本身不坏,但他本人每天在这种房间里工作,就不会产生反感吗?

  前川隔着口罩把手搭在嘴角处。短胖粗壮的手指指尖上覆盖着溜圆的指甲。对于男人来说,是非常可爱的指甲形状。

  “我这样和您说话,失礼了。喉咙有点疼呀。那么,您想了解什么呢?”

  岬挺直脊背。前川已经从圣玛丽医院退职,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我去年,在圣玛丽医院被采集了卵子。”

  前川面不改色,凹陷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岬。

  “我在找当时的主治医生。”

  “那是我吗?我没有给您看过病的印象呀。”

  “那么,前川医生您当时在那家医院工作期间,知不知道周围其他医生中,有采集妇女的卵子用于人工受精治疗的呢?”

  “嗯嗯,那个……医生不是对接受治疗的患者,而是从其他妇女那里采集卵子,是这么回事吗?”

  “对。”

  前川一下子皱起浓黑的眉毛,靠到椅子的靠背上,陷入沉思状态一般,用手拉拢领子。

  “这种事,我没有听说过呀。不过,不是一年前的事情嘛,为什么,还要找那个医生呢?”

  不能向他坦白关于满的事情。

  岬边想着该如何推进谈话,边漫不经心地观看四周。忽然,前川办公桌旁边的白板上贴着的剪报跃入眼帘,即使隔开一定距离,也能看清楚标题。

  “在西早稻田医院  年过五旬的女性 依靠志愿者的卵子分娩 ”

  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那张剪报!”

  前川慌乱的视线在空中游移。

  “就是贴在那板上的。” 岬用手指着。“是这家医院的报道吧?前川医生,您不是在使用别人的卵子进行人工受精吗?去年,圣玛丽医院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不……”

  前川的视线落到剪报上。在他的眼睛里,露出为难的神色,很明显,他失去了镇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前川不是去年给自己诊疗的医生。对此,岬非常自信。

  “如果您想起什么的话,请告诉我。”

  岬低声说,然后直直地看着前川。

  “我在找的是,负责我的主治医生。什么不能使用第三者的卵子进行不孕症治疗,我不关心那种事,我不是来小题大做的,不会给这里带来麻烦。”

  前川用手指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要恢复镇定似的,干咳了几下。岬一声不响地等他开口。

  “也不是不想告诉您呀,然而,不是现在立刻就能回答您的问题……您看,这样行吧?我确认后跟您联系。”

  如果圣玛丽医院使用了第三者的卵子进行了人工受精治疗,就能证明满的身世。找到自己的责任医生也不会太难。前川和自己都谈到这个份上了,不可能逃到哪里去。

  终于看到了曙光。

  岬正感到肩膀上重负滑下,又慌忙振作起精神。这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丝头绪而已。可是,岬觉得这个线索还是比较有力的。

  前川的视线移到墙上的挂钟上,刚过了八点。

  “我尽量在明天给您电话,怎么跟您联系呢?”

  岬从手提包里取出名片。前川用眼睛示意把它放在办公桌上。

  怎么这么傲慢无礼,岬这样想着,把名片放到前川容易看到的地方。

  “哦,是自由撰稿人……”

  “归根到底,这件事是我的私事,绝不会给医生您添麻烦。”

  “那我打这上面的电话就能找到您喽?”

  “我经常外出,请打手机。”

  “明白了。我会联系您的。”

  前川说完,站起身,打开诊疗室的门。

  只剩一个人后,小野田真撸掉口罩,尽量让新鲜空气充满肺部,但令人窒息的苦闷,却一点没有消除。

  深沢岬。

  一想起刚刚遇见的这个女人的面孔,心脏就狂跳不止。

  她,就是卵子提供者。在自己、前川和那个男人以外,还有一个涉及此事的人,自己以前竟然忽略了这一点,小野田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做梦也想不到,突然冒出这样的女人。那个男人说了,只要付大价钱,就能找到提供卵子的女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开始到处调查去年的事情?

  小野田感到,见深沢岬是正确的决定。这意想不到的插曲,竟差点让自己绊了一个跟头。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难道是一个胜算率过低的赌注吗?

  自由撰稿人,小野田对她的职业耿耿于怀。这样四处打听,显然对自己不利。话虽如此,时间也不能倒流,只能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小野田做出这样的结论后,掏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套,再次戴上。用手指夹起深沢岬放着的名片,朝放着前川遗体的二楼书房而去。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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