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仍飘着缕缕轻烟的洋楼残骸前，喜多野只能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消防队员开始收拾用具。三台红色救火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现场。

　　西早稻田妇产科杀人案件，迎来了出人意料的结局。

　　“看来现在还进不去呀。”

　　在喜多野身边等候搜查的鉴定科的男士们开始议论纷纷。

　　“不过，里面真有死人吗？”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来调查的嘛。”

　　“话是这么说呀。”

　　糊焦味儿笼罩四周。尽管如此，仰望天空，依旧是湛蓝湛蓝的。对焚烧殆尽的宫园康介别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树木随风摇摆发出沙沙响声。

　　“喜多野君，这里就委托给神奈川县警他们吧。我们没有什么可做的呀。”

　　林来到身边，说道。

　　“是啊。”

　　忍着一肚子的不痛快，喜多野点点头。

　　“那么我给单位打电话联系一下。”

　　林说完，便朝车子走去。

　　两点多时，一个叫小野田真的男子给警视厅打来电话。小野田轻描淡写地说，是他杀了前川和宫园，事情的来龙去脉刚用电子邮件发到警视厅。不用说，接电话的人询问他在什么地方。小野田说在镰仓宫园的别墅，然后挂了电话。

　　闻听此事，警探们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喜多野和林一起赶到镰仓。抵达时，只见熊熊烈火舔舐着洋房。

　　在小野田发来的电子邮件中，详详细细地记述了他杀害前川和宫园的经纬细节。勒死前川的绳子，放在别墅的后院，正如所述的一样，就在警方在后院草坪上找到的黑色公文包里面。

　　小野田就职于琦玉县畜产实验基地，为了提高高品质牛的产量而进行克隆技术的研究。他的能力被宫园和前川看中，两人带来请他协助制造宫园长女克隆人的合作事宜。小野田在电子邮件中坦白，他是因为和那二人在资金上产生了矛盾，分道扬镳后杀了他们。宫园的尸体被投入东北海岸的大海中。

　　反正警方早晚都会搞清楚小野田的自白是否属实。至少，关于杀害前川这件事，只要把前川指甲里镶嵌的皮肤组织DNA和从小野田尸体上采集的DNA一比对，就能够断定他是否为真凶。关于宫园，或许也能找出点什么线索。

　　要把死亡嫌疑犯的有关资料送交检察厅，看来将以这种形式结束该案。

　　不过，喜多野若有所思。

　　深沢岬绝对和这些案件有联系。

　　赶来这里的途中，喜多野在车里翻看一直塞在包里的专题研讨会的册子。深沢岬旁听的会议厅中，小野田就是其中的一位讲演者。也不清楚在宫园、前川、小野田这三人间，是否真的讨论过制造克隆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

　　“喜多野君。”

　　林在车里叫道。

　　“找到深沢岬了。”

　　“你说什么！”

　　“岬回到公寓的时候，被监视的人带到警署了。事到如今，嫌犯应该不会是深沢岬了吧？”

　　“没有什么事到如今这一说。”

　　喜多野严厉地说完后，翻身进了车里。

　　一开始就问这个，都重复几遍了呀。

　　深沢岬带着十分厌烦的表情，瞅着眼前端坐的两位刑警。

　　“我刚才听完后，也感到如雷轰顶。小野田真怎么可能死呢……而且还杀了宫园先生，做梦都想不到啊。”

　　“为什么，你老是在那三个人周围兜来兜去？”

　　胖刑警问。

　　“还有，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吧？既然掌握了前川被杀的信息，为什么不配合我们的工作？”

　　矬子刑警瞪着三白眼问。

　　“不是说了采访嘛。”岬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解释：“那三个人要制造克隆婴儿的消息偶然钻到了我的耳朵里。要是能对证查实清楚，不就能够写出特大报道嘛。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呀。如果被你们警察绊住了手脚，那我的买卖营生还能做得成吗？啊，不过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或许我的报道会卖出更好的价钱呀。”

　　说到这里，岬强逼自己做了一个笑脸。

　　刑警感到不可理喻似的哼了一下鼻子，抖动了几下肥胖身躯。

　　自己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落下眼泪。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决不能露出破绽，岬想。不能让小野田为优希白白付出代价。

　　此时，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位高个刑警步入室内。岬对这张脸有些许印象。他就是自己造访木村静江家时，追赶自己的那位刑警。为了掩饰自己快要变得僵硬的笑容，岬故意抱住脑袋，表现出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高个刑警替换了胖刑警坐到自己眼前后，自报姓名：喜多野。喜多野的眼睛明晃晃地闪烁着，岬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凭直感就知道不能小看此人。

　　“深沢女士，你有孩子吧？一个小宝宝。”

　　突然的一击，让岬惊慌失措。喜多野都知道了多少自己的底细？

　　喜多野旁边的矬子刑警耸起脊背，表示对他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

　　“有啊，怎么啦？”

　　岬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加快，缓着劲说。

　　“请说明一下那个孩子是谁的。你不是带着孩子闯到宫园公司去了嘛。和宫园有关系吗？”

　　“这哪跟哪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嘛。那是因为偶尔照顾孩子的小姑外出有事，没办法，我只得带上了小宝宝。”

　　“你不是说在圣玛丽医院采集了卵子嘛，那是怎么回事？”

　　“是采访的手段，诱导式询问，和你们诸位警察用的手法一样呀。制造克隆人的情报，用常规方法打听的话，谁都不会搭理你的。”

　　“那我再问你，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喜多野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一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警察根本不可能知道事实真相。尽管岬坚信对方不知道真相，但身体却忍不住要颤抖起来。

　　“是在美国认识的人。不过，我没有必要说出他是谁吧。本来嘛，我就和这次的案件毫无关联。真是荒唐透顶。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要是还这么死缠烂打，我也无可奉告。”

　　尽管勉勉强强不带颤音地把话说完，但岬感觉这种诡辩或许行不通。喜多野仍满怀狐疑。

　　不过，无论如何也要让谎言过关。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丝念头要解释优希是怎么生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你的行动就算是采访，但我觉得还是有点过分呀。孩子的父亲是谁，能否让我们通过DNA鉴定来调查一下呢？”

　　岬明显感到自己的血在倒流。

　　要是检验出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孩子，那也没问题，反倒是自己期望的。只是，万一和小野田的DNA相比对的话……要是那样，就很难坚持说优希和这一系列案件没有关联。警察会想到这一步吗？不知道。可是至少现在，眼前的喜多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要是让他查的话，露馅的可能性就会加大。不管宫园计划得如何周到，或许在什么地方就留下了漏洞。尽管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死亡证明，但却是造假的文件。是否在美国生下孩子这件事，警方只要不惜血本地调查，也会图穷匕见。要是谎言被揭穿的话，警方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优希是否是宫园夫妇的第二个孩子？

　　愈发变得坐立不安，岬猛地站起身来深深地鞠躬。喜多野手足无措地把身体向后仰。

　　“如果说我妨碍了你们搜查，我道歉，非常对不起您。尽管说是为了我自己的饭碗，但也有点过了头。可是，请放过那个孩子，孩子和这些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宫园的孩子吗？”

　　喜多野眯缝起眼睛问道。

　　“不是。那个孩子是我在美国生的。”

　　岬往丹田附近注入气力，目不斜视地盯着喜多野的面孔。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呀，喜多野突然松缓了视线。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想打听的事情只有这些。”

　　全身的气力就要一泻千里。岬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出了问询室，林等在外面。

　　“怎么样？深沢岬。”

　　喜多野摆出怏怏不乐的表情摇摇头。

　　“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要是被她这样的记者咬住不放的话，我们马上就会吃不住劲的呀。”

　　“和案件没有关联吗？”

　　“她偶然听到了制造克隆人的消息，就东打听西打听的，我们呀等于一直在陪着她玩。”

　　林窝心似的撅起嘴巴。

　　“真是的，让人讨厌的女人呀。”

　　“啊啊……”

　　喜多野点着头，拍了拍林的肩膀。

　　“我们还是早点整理一下材料吧。好歹，找到真凶了。要是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早点回家呀。”

　　“诶，是真的吗？要不待会儿给女友打个电话吧。”

　　林喜上眉梢地说完，欢欣雀跃地朝自己的办公桌赶去。

　　喜多野回头望着深沢岬待的房间。

　　那个女人知道小野田真没有完全告知警方的事情。那多半是和她带着的孩子有关系。

　　在得知深沢岬带着孩子到宫园公司去的那一天，自己就给她的小姑中原阳子打了电话。当时她只字未提那个孩子是深沢岬的，坚持说有些特殊原因，孩子是深沢岬托她照顾的。两个人的话对不到一起。只要对此深究，或许就能找到更大的破绽。

　　尽管如此，喜多野却不愿意进一步追究。深沢岬的眼神和加奈的一样，那双毅然守护着自己孩子的坚强的目光。

　　在验证小野田真电子邮件中所透露事情的真伪时，万一出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细节的话，或许自己不得不再次找深沢岬询问。不过，如果不到这一步，就把深沢岬的事情忘了吧。

　　这也许是身为刑警不该有的想法。但是，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心情让喜多野感同身受。也许有什么缘由，使她不想暴露孩子的出生情况。只要和案件没有瓜葛，自己不想大肆揭发。只想闭上眼睛，祈祷她们平安无事。

　　“喜多野！”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喜多野转过身，只见带着满脸失望表情的科长站在那里。

　　喜多野规规矩矩地低下脑袋。

　　“不听指挥我行我素，万分抱歉。”

　　“嗯。还真是。处分以后再说。”

　　科长说完后，露出郑重其事的神色。

　　“你那里是不是已经生了呀？家里边没事吧？”

　　喜多野重重地点点头，挺起胸膛。

　　喜多野认为自己不必再有过分的担心。也没有必要再争强好胜，带着必须自我牺牲的念头。要相信加奈。她的话，值得信赖。而且，如果加奈提出需要帮助的话，自己全力以赴地赶到她的身边就可以了。

　　无论怎么说，自己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要坚定顽强。

　　想着想着，喜多野的嘴角自然而然地上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