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从花瓶中抽出一条柳枝,轻轻挥舞了几下,站在房屋中央。
“让你久等了。”
“不用剑吗?”
“对付你,这就足够了。那么,开始吧。”
刘桃枝的脸色变成了红黑色,握紧手里的棍棒,大步走到兰陵王正面,然后发出了奇特的声音,手中的棍棒打向兰陵王。棍棒的速度和压力都令人惊讶。
仿佛是风中的柳枝,兰陵王轻松避开了刘桃枝的猛击。瞬间,兰陵王手中的柳枝无声无息顶住了刘桃枝的咽喉。刘桃枝迅速后退,兰陵王手腕轻轻一抖,柳枝打在刘桃枝的口鼻之间。刘桃枝被打得头晕目眩,棍棒掉在地上,人也倒了下来,迟迟无法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要杀我吗?”
“你不值得我杀。”兰陵王说道,“在以前,周、陈、突厥的勇士们在战场上被我杀死了无数人,但你以为我会把你跟那些勇士摆在相同的位置吗?”
兰陵王扔掉手里的柳枝,说道:“你明白了的话就给我出去!”
刘桃枝站了起来,仿佛是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身影渐渐消失了。
看着刘桃枝的背影,徐之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即使战胜了刘桃枝,也救不了你的性命。殿下再骁勇无双,一个人能杀掉三千士兵吗?”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是为了得救而战斗。”
刘桃枝不值得兰陵王动手杀他,徐之范也不值得兰陵王生气。
“不过,请等到明天早晨。我在死前多少还有些事要做。”
徐之范咽了口吐沫,转了转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说道:“好吧,我就等等。不过,只能到明天早晨啊,因为朝廷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
摇晃着瘦弱的肩膀,徐之范走出了正堂,从他的脚步可以看出,他很想逃跑,正在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要逃跑。
兰陵王回过头来,看着月琴,说道:“月琴,你怎么想?”
“您没有图谋不轨!”
月琴半叫喊着说道,兰陵王露出了微笑,说道:“果然是这样。你立即回答,而且很干脆。”
“当今天子是个昏君,不值得对他效忠。也不能说是不轨,而应该说放伐,真要造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放伐指的是奉天承命的真正天子讨伐恶逆无道的暴君,古代周武王讨伐殷纣王是最有名的例子。
“殿下是文襄帝的儿子,本来继承皇位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现在的朝廷还有杀兄之仇,为了那些被恶政折磨的百姓,您也该忍受一时污名,举起义兵吧?”
“你是对的……不过,我不能那么做。”
兰陵王双手捂住脸,在叹息的同时放开了双手。
“对天来说,我是有罪的。我为了齐国的安定和高氏一族的平安,对朝廷的荒淫无道视而不见。如果是真正的忠良,就应该像赵郡王那样,苦谏陛下而死。”
月琴没有回答,只能不断地摇头。
“周国的大军迟早会攻过来。我想在那时与敌人战斗,死于国难。两三年之内,肯定会那样的。为了能活到那个时候,斛律明月横死时我也没有抗议,现在对江淮的王巴陵也见死不救。我是不义之人,罪该万死。”
“您怎么会不义——”
“稍等我一下。”
兰陵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说着兰陵王走进了郑妃的房间。正在念经的郑妃停止了念诵,回头向兰陵王行了一礼。
“殿下,有什么事吗?”
“到了送你去尼寺的时候啦。”
郑妃一怔。袅袅青烟中,兰陵王向郑妃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朝廷虽然赐我一死,但没有连累你和兄弟们。不过,必须是我老实自尽。”
郑妃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我从没想过就这样和殿下分别。您没想过去拜见陛下,跟陛下解释清楚吗?”
“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没用的。”
正是皇帝希望兰陵王死去,越是解释,越会激起无愁天子高纬的杀意。
“你一直就想侍奉佛祖,成了我妻子以后,不能去实现理想,现在不用再忍耐了,以后就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吧。”
别离的时间反而控制在最短,兰陵王走出了郑妃的房间。她从现在开始,就会为丈夫向佛祖祈求了吧。回到正堂,兰陵王手里还拿着一叠纸。
“能帮个忙吗,月琴?”
“什么忙?”
“帮我烧掉债券。”
债券就是借钱的字据。兰陵王除了兰陵,还有巨鹿、长乐、乐平、高阳,合计五处领地,非常富有。这些领地除了五谷,还产桑、漆、香草、燃料、葡萄等,都是可以卖高价的商品。此外,兰陵王的领地还能酿造美酒。兰陵王不好奢侈,经常救济贫困的百姓,向寺院布施,但依然非常富有,很多达官贵人都向兰陵王借钱。兰陵王都会借钱给他们,而且不需要担保,只要写张借据就行了。临死之前,兰陵王决定烧毁全部的借据。
“看来够一百张了,想不到我还挺有人缘。”
“要是找人借钱,自然不用说了。不过,您正好相反,是借给别人钱,用不着特意烧毁债券吧?”
“不,我是为了让找我借钱的人放心。要是把这些债券留下,不知道会种下什么样的种子呢。”
“明白了,我帮您烧。”
生起炉火,两个人烧光了所有的债券。凝望着跳动的火焰,月琴问道:“那个……郑妃娘娘今后怎么办?是去尼寺吗?”
“幸亏我还有送郑妃去尼寺的财产。二哥和五弟也会帮忙吧,不用担心了。”
兰陵王用火筷子杵着炉灰,继续说道:“问题是你怎么办?”
“我不用您担心。我回到山里——”
轻轻抬起手,兰陵王阻止月琴继续说下去。
“不,我觉得你是烈女,所以我有个请求。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想求你——当然,我会出费用——希望你能原谅,我一直有事瞒着你……”
兰陵王说明了委托月琴的事,月琴虽然有些惊讶,依然一口答应了下来。此时,月琴双眼充满了泪水,晶莹的泪滴顺着面颊流下。兰陵王突然惊讶地看着月琴,似乎是有了新发现:“我想不到你会哭。”
“我作为殿下的妾,还没为殿下做过任何应该做的事……”
兰陵王微微笑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兰陵王心中依然点燃着一盏明灯。
“啊,真想跟你一起修行,一起乘着彩云去昆仑山和洞庭湖看看啊。”
月琴像小女孩一样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时,二人听到了音乐。数百人的声音汇集成旋律,从外面传进官邸。
“那是《兰陵王入阵曲》……”
勇壮的歌声混杂着跺地的声音。月琴看了看兰陵王,突然冲了出去。奴婢们就站在走廊,但月琴没有跟她们打招呼。不久,月琴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报告道:“官邸外面的士兵在一起唱歌舞蹈,大家都在哭。大家都仰慕殿下……这样的话……”
如果兰陵王全副武装走出官邸,士兵们一定欢呼雀跃,狂热地跟随着兰陵王。这样一来,不是完全可以再现当年孝昭帝高演的夺权剧吗?月琴这样想着。
但是,兰陵王却平静地摇了摇头。
“月琴,别搞错了,那不是迎接我的歌,而是为我送行的歌……”
然后,兰陵王抓住月琴的手,轻声说道:“月琴,就此一夜,能不能做我的妾呢?我在死之前,很想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