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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爱情故事(3)

时间:2012-11-26 07:38   来源:

  2.母亲的爱情故事(3)

  黄永年没有离开的理由是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诉说。此刻,他的嘴角挂着酒的残液,喷出来的像是一团团的火,他站在张武通的身边,“你的梦想不可能实现,你那是空中楼阁,是虚幻的,是痴人说梦,是竹篮打水。你觉得这可能吗,一个玻璃的城市?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什么景象,他们配在那样的城市里生活吗?麻醉,自我麻醉,你们这是在吸食精神的鸦片。”

  张武通显得很有耐心,“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因为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你希望听到无穷无尽的枪炮声吗?你希望每天有死亡的消息传来吗?你希望永无止境地自相残杀吗?你不希望我们的城市会变得越来越好吗?我们生活在一个平等的世界里。你,我,遍布城市的乞丐,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灵魂。你们活着,灵魂已经不存在了。”黄永年做了一个升空的动作。

  “我们避免了战争的继续。最起码你感受不到它的威胁。”张武通说。

  “你们,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黄永年,酒精给了他勇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知道老杨吗?”这时,站在他身后多时的张武厉突然问道。

  “当然。老杨,只有他,才是个拥有纯粹灵魂的人。他是个灵魂的收集者。你们的灵魂都应该到他那里报到。”黄永年自豪地说,他补充道,“我会告诉老杨的,你们等着你们的灵魂发抖的那一天吧。”

  婚礼没有结束,黄永年便满怀悲愤地离开了,婚礼上的空气让他感到窒息,即使来到大街上,婚礼上的场景仍然在头脑中盘旋,“老杨,老杨……”他喃喃自语着,其实他的身体完全是被无意识的冲动引导着,跌跌撞撞地前行。第二天醒来,他的头还在剧烈地疼痛,满身的酒气,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回家的。他依稀记起他好像见到了老杨,回家的路途有些曲折,他没有径直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敲开了丁字胡同122号的大门,浓浓夜色中的老杨责怪了他一句什么,同时还对他说了句鼓励的话,他记得老杨还用他那只强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杨的胡子在月色中更黑更浓。第二天醒来,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他梦中得到了老杨的教诲。但是在那一天的傍晚,他却得到了一个震惊和意外的消息,老杨,还有其他一些骨干被捕了。丁字胡同的门口,据说还遗留着老杨的一个大大的烟斗。

  我想,就让黄永年,这个冲动的年轻人的形象从这里结束吧。结束,可能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遗憾,因为我想要了解这个年轻男人的东西太多了,到此为止吧,他要消失了。他的消失是以错愕和深深的迷茫为借口的。

  张家大院的婚礼不是因为黄永年的消失而改变方向的,他没有机会看到婚礼更加壮观的结束仪式,改变方向的是另外一个人,婚礼真正的主角,那位漂亮的二十二岁的新娘,她用一条细细的红绳把自己掉到了新房的房梁上。而整个婚礼也没有如张洪庭所愿彻夜不眠,它戛然而止,以一种异样的尴尬送走了前来道贺的贵宾们。

  A城,并不关心一个新娘的离去,我的母亲也不知道,她这位准后母,叫什么名字,出身如何。她甚至无法判断,那位新娘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上吊自尽了,但是婚礼已经结束,新的婚礼也许已经开始酝酿了。

  婚礼的第二天,我的姥爷张洪庭便忘掉了婚礼带给他的不快,忘记了曾经娇艳的新娘,立刻投入到了对塔楼的重新设计之中。在最初的想法之中,张洪庭只是想建造一个高高的建筑,形状和样子都是其次的,他需要的是登高望远的那种气势和心灵的一种安慰。可是如今,来自东清湾的消息和传言令他坐立不安,父亲梦中的敲打也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因此,塔楼的修建变成了一个复杂而棘手的问题,为此,他还专门让儿子张武厉领着去了趟日军的炮楼,站在炮楼的顶端向家的方向观望,张家大院隐约可见,像是一只虫子趴在绿树和低矮的平房之中,而整个城市也犹如一张地图,展现在炮楼之下,张洪庭暗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地骂了句,狗娘养的,A城像他们家的院子了。从炮楼回来,我姥爷专门从百里之外的临城请来了造塔的佟师傅。

  佟师傅捋着花白的胡子说:“我们中国的塔是从古印度传过来的,是随着佛教一起传来的。它的功能主要是供奉舍利、佛像、佛经的,有些得道的高僧大德的遗体也有所供奉,比如河南嵩山少林寺的亭阁式塔,但是这种塔比较矮,只有一层,或者两层,显然不合乎您的要求。另外的塔还有楼阁式、密檐式、覆体式、金刚宝座式、五轮塔、无缝式等。我国的四大古塔分别是河南登封嵩岳塔、山西应县佛宫塔、山东济南四门塔和河南开封铁塔。我们平原上定州府开元寺有一座高塔叫瞭敌塔,塔高有84米,但是最高的塔是在山西汾阳,文峰塔,建于明朝,有八个角十三层,塔身的材料只使用了砖,塔高将近85米。据康熙《志?寺观》载:狮子庵在城东5里魏家碱场,庵后有文峰塔。顺治间,朱沱起曰,汾西山耸直,而异地(东南方)无文峰塔以应之,为缺憾事。这个朱沱起是明末的一个进士,汾阳人。这座塔就是由他倡议修建的。”

  姥爷张洪庭问道:“你去过吗?”

  佟才师傅镇定地回答:“是的。我去过,我在那里待过一星期,基本搞清了塔的结构。”

  “你有把握复制一座一模一样的塔吗?”姥爷看着佟老师傅脸上像塔身上飞檐一样的皱纹。

  姥爷的话勾起了佟老师傅的欲望和内心的快乐,他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胡子微微上翘,表情像个孩子,“你真的想建?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姥爷自信满满,“不想建,我请你来做什么?”

  姥爷的决心和造塔师傅的梦想交织在一起,塔楼的建造踏上了正轨。

  张武通手中拿着文峰塔的图形,他略显忧虑地提醒自己的父亲,“塔是不是太高了,它太显眼,也许太刺眼了。”

  张洪庭眼望高空,“不,相对于你爷爷的魂灵,它还不够高。”

  那个时刻,我的姥爷,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自己的父亲和祖先一个安宁而高远的家。

  我的母亲却对这个家深恶痛绝。呕吐时常侵袭,如同感冒。她找不到黄永年了,他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她到过黄永年的家,他的父母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伤悲皮肤一样跟随着他们,黄永年的父亲,一个精明的粮店老板,他断言黄永年的消失与他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有关,他说:“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的想法天真而不可靠,他是我们家族的叛徒,变节者,我们家族里从来都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只知道如何挣钱养活自己的家。再者说,那些国家呀,民族呀,战争呀,占领呀,沦陷呀,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母亲张如清又感到了胃里的翻滚,眼前的粮店老板,根本无法和年轻气盛的黄永年联系在一起,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也许只是幻觉。

  粮店老板说,黄永年是从张家婚礼之后第二天的夜晚失踪的。“失踪?他玩得什么鬼花样。我恨这个社会,可是我不会抛弃它,也不会被抛弃,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要做的事情,他要学会立足,学会忍耐,学会生存。幻想,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按照他的说法。婚礼后的第三天早晨,家里人发现黄永年不辞而别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信件,字条,“什么也没有。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折磨我们,还要折磨我们多久?”粮店老板愤恨地说。黄永年不打招呼就离家出走,在给父母留下悲伤的同时,也给他们留下了怨气、不解、疑惑和愤怒。

  “也许他只是去了某个地方,来不及向你们说明原因,过几天他会回来的,会的。”说完这句安慰和冠冕堂皇的话,我母亲张如清奔出了粮店,跑到粮店外面的大街上,呕吐不止。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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