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大学的数学博士
不久前,同事老马拿来一摞手稿对我说:“你看,这是你们北大一位97岁老教授写的数学手稿!”我粗粗一看,稿件字迹清晰,行文逻辑鲜明,条分缕细,就连其中的表格和插图也是清楚无比,令人惊叹!老马说,这是北京大学徐献瑜教授为中学生写的趣味数学题解著作手稿的第一部分。赞叹之余,我萌生了拜访这位老先生的念头。
中秋节前,老马携带为徐教授打印好的稿子邀我同往北大。踏着布满秋叶的小径,我们来到北大燕东园在斑驳树影掩映下的一座老式小楼前。
保姆开门后,看到客厅中坐着的徐老先生。瘦瘦的脸上充满笑意,慈祥友善中带着睿智。虽是南方人,却有着高大颀长的身材和修长的四肢,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干练、乐观和平易。
徐老是我国著名的数学家。他曾是东吴大学的高才生,与费孝通、杨绛(钱锺书夫人)同学,又经司徒雷登选派赴美留学,1938年在美国华盛顿大学获数学博士学位,后任燕京大学数学系主任,北京大学数学系教授,王选就是他的得意弟子。
寒暄问候后,老先生站起身,邀我们到外间他的工作室,在临窗的桌前,向我们逐页讲解他趣味数学题解手稿的第二部分。他口齿清楚,思维敏捷,双耳不聋,双目炯炯有神。我们洗耳恭听。老先生像在课堂上授课一样,完全进入一种最佳状态,精气神十足。他说笛卡尔的怀疑论在人类思想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他还说极限的概念在人类认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他讲莱布尼兹,讲高斯,讲爱因斯坦。他说人类早期靠体力、武力征服世界,后来才认识到要靠头脑……还有数页没有讲完,老先生抬头看钟,说:“一个钟点了,休息一下。”看得出来,这完全是他多年授课养成的习惯。
于是我们闲谈。问老先生起居和饮食,他告诉我们,他每日6点起床,做一些身体上的运动,然后吃早餐,不过是牛奶和油饼。他说自己的牙全是假牙,脆一点的油饼能够嚼碎。上午看书读报写作,午餐是米饭或粥,午后休息到3点,睡或不睡,下午仍同上午一样,晚饭吃面食,饭后看电视至10点就寝。他说自己喜欢看香港凤凰卫视台,并十分清楚地说起许多主持人的姓名。
蔬菜水果鱼肉他都吃,但从不吃任何保健品,只是晚间服一粒芦荟,为了通便。“人类是自己的上帝,人可以靠自身的力量战胜疾病,药物只能起辅助作用,是药都有毒。”老先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为之一振。
看到北墙上悬有一小幅书法,是赵紫宸先生写给徐老夫妇的手迹,集的是李商隐的诗句。于是我说:“赵紫宸先生是燕京大学神学院的院长,我和他的女儿赵萝蕤教授有过交往。”“都不在了。”老先生平和地说。我说我1978年至1982年在北大上学时,经常来燕东园看望罗大冈、杨晦二先生。“他们是我的邻居,都不在了。”老先生平静地说。
西墙上有国画春夏秋冬四条幅,老先生告诉我这是他岳父留给他的,“他是天津盐业银行的,很有名,姓韩。”“这画是清末的?”“不是,是民国初年的。”老先生的记忆力出奇的好。
看到东墙上有女子雍容华美的照片,老先生说这是他老伴,20世纪90年代过世,“她在北师大教钢琴。”看来是位艺术教育家。
老先生没有疲倦之意,又开始给我们讲解他的手稿,仍旧那么精气神十足,仍旧那么清晰明白……
老树著花无丑枝。只因为有一颗充满活力的年轻的心脏和一个不停止思考求索寻知的大脑,97岁的徐献瑜教授才会如此健康并富有创造力!
一步一步走来,我们一直在跟随他们的脚步,希望我们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