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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北大燕园

时间:2012-11-04 22:12   来源:中国台湾网

  告别北大燕园

  未上北京大学之前,也就是当我还是个工人的时候,王力教授在我的心目中就是语言学界的泰斗,卓越的翻译家。在那大雾弥天的日子里,我曾自学他主编的《古代汉语》,读他署名“王了一”的法国翻译小说。有一阵我又对古典诗词发生了兴趣,于是他编写的《诗词格律十讲》的小册子就成为我朝夕相伴的书友。

  恢复高考后,通过第一次高考,我有幸进入北京大学学习,但不是中文系而是哲学系,这样似乎与王力教授无缘结识和交往了。但由于种种机缘,使我同王力教授不仅相识而且保持了多年的友谊。

  记得与王力教授第一次见面是在1980年6月初的一天,那时《北京大学校刊》开辟了一个《大学生生活》专刊,由我负责组稿和编辑,我就请了杨晦和王力两位先生分别为专刊题写刊头。两位教授一瘦一胖,除了平易近人这一点相同外,其余风度谈吐都迥然不同,给我留下很深印象。杨晦教授韧瘦潇洒,坐拥书城,谈话看似平淡却极有韵致。王力教授丰采雍容,房间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他精力充沛,嗓音洪亮,语言富于逻辑性和科学性。

  那年8月里的一天,我同一位同学去看望王力教授,向他请教治学的道理。他告诉我们:治学有两条,一是要占有材料,二是要有科学头脑,搞科研就要充分占有材料,不能先有结论,后找材料。有的人不注意掌握材料,不是材料不足,就是材料有错,草率成篇,贻误后人。有科学头脑更为重要,这似乎很神秘,其实无非就是要善于逻辑思维,善于抓住材料和结论的内在联系。占有很多材料,但却得出错误结论,问题就在于不善于分析。搞学问要有两件法宝,材料、观点,这是立论的根本;材料要充分、确凿,观点要鲜明、有创建。谈到古书注释工作如何继承前人遗产时,王先生说:“这不仅是个具体学术问题,也是个方法论问题。有的前人已有定论,似乎不可推翻,有的因某位名家曾有评著,便不敢上前问个究竟,这个风气不好。古人在研究某个问题时已有某些成果,我们怎么办?他看的材料我也看,看完以后经过自己的分析,看能不能得出和古人一样的结论。有比较才有鉴别,有鉴别才有提高。惑之深者言必切,躺在别人的现成结论上搞不出名堂。”王老告诉我们,不少学生问他如何才能学习好,他回答说,这不仅要敢于吃苦,而且要善于学习。每个学科都有各自的学习方法,搞语言的就要掌握好语言理论。

  王先生的这番话对我以后的学习、写作、研究都有极大的帮助,我至今心中还在感激他的教诲。

  王力教授很喜欢让我为他照相,每次我把放大的照片送给他,他都十分高兴。记得我拍过一张他和他助手张双棣的工作照片,他十分满意;后来我放了一张12英寸的送与他,他把它挂在自己的房间中。

  1981年6月,我写了一篇《王力教授的爱好》的短文刊登在《中国青年报》上,介绍他的业余生活:打桥牌、听音乐、看京剧、练习书法、游览、烹调。这篇文章写成后未能征求他的意见就发表了。过了几天我去看望他,心里有些不安。没想到他很高兴地提到这篇小文,说写得不错,抓住他的特点了。

  大学毕业时向他告别,他当晚就书写了一幅条幅,录他的诗作一首,第二天送给我。

  毕业后我到全国政协工作,不久又至《人民政协报》副刊部工作。王力先生是全国政协常委,我与王力先生又有机会在各种场合见面,他对我这个并不是他的学生的学生始终没有忘记。

  1986年3月16日中午,我去燕南园寓中看望他,并向他组旧体诗词方面的稿件,他拿出一个小笔记本,里面收录着他的许多诗词。他说:“这都是没有发表过的,你挑几首吧!”于是我抄录了《纪事诗赠李赋宁先生》《赠辑志》《游镜泊湖》《题戴震纪念馆》《壮哉中华征文》《题健行斋读书图》六首,后三首在全国政协六届四次会议开幕时发表于《人民政协报》上。

  对于第一首王先生解释说:60年代他和西语系李赋宁教授一起“劳动改造”,李处处照顾他,每次担煤挑瓦,李先生都把扁担上的绳子往自己这边挪上许多。患难之交,情深谊长,王先生始终不能忘怀。此诗为:“搬煤运甓共双肩,我已白头君壮年。我自负轻君负重,每怀高谊辄欣然。”王先生还告诉我,第二首是写给他儿子的。此诗为:“不负当年属望殷,精研周髀作畴人。霜蹄不惮征途远,电脑欣看技术新。岂但谋生足衣食,还应服务为人民。愿儿更奋垂天翼,胜似斑衣误老亲。”

  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朱光潜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时,王力先生也来了。他挪动着胖胖的身躯,深情地在朱先生遗像前鞠躬,这使我想起一些往事。记得朱先生曾告诉我,他同王先生是多年好友,北京解放前夕围城,王力夫妇在朱家住了很长一段时期。

  一个星期后(3月23日),全国政协六届四次会议开幕,王先生出席了开幕式,大家都感到很欣慰。过了几天在京丰宾馆餐桌上,吴祖光突然告诉我们,王先生住院了,病得很重。我吃了一惊,在座的河南女作家叶文玲“哎呀”了一声,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她告诉我:她的小女儿去年考上北京大学中文系汉语专业,开学时王力教授与新同学见了面,同学们很高兴,为有王先生这样的老教授而感到骄傲……

  记得王力先生在1980年夏天曾对我说过,他的工作计划已订到了85岁。这几年来,王先生确实殚精竭虑,成就斐然。除了指导研究生和研究写作外,他还参加了许多社会活动,成为有影响的社会活动家。他是全国政协祖国统一工作组的成员,为统一祖国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道。

  王力先生以85岁高龄仙逝,他在80岁制订的五年计划想来大多已经实现。他那严谨的工作作风,老当益壮的进取精神,关心青年的诚恳态度都令我永远不能忘怀!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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