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时光
许多夜了,总是在天光未明时忽然醒来,自无梦的梦里。
忽然多出来一段光阴,在等待闹钟响起之前。闭眼躺着,一动不动,在晨昏交替时刻昏昧不明的茫然里,察觉身体片羽一般轻盈。汗毛在一根一根探听空气里的动静,迥异白日的细微敏锐的触觉,所有被人间烟火隐藏的幽微声气,如蜿蜒的叹息,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贴近耳畔眉睫,是时光的影子在殷勤细腻地亲近抚爱……听见脉搏的跳动,红色液体在心脏和四肢缓慢慵懒地游弋。
寂寞是一条细细瘦瘦的银色小蛇,从漫长的冬眠里渐渐苏醒,一点点拱开薄薄的冻土,吐出长长的蛇信,迟疑地,犹豫地,试探地,轻薄地,一寸一寸舔噬着温暖肌肤,有几不可闻的嘶嘶喘息,落在玻璃窗前冰凉的白色雾霭里,溅出一星一星明灭的小火花,一滴滴氤氲开来,空荡荡的屋子里水一样蔓延着暧昧不明的欲念,有瞬息幻变峰峦叠嶂的晕眩袭来。
时光空白。大段大段的沉默,在冬至未至的阳光地里,仰头看梧桐的枯枝高过天空。仍会做梦。这样的时候只是病了,病愈后,睡眠也安稳了。梦里的情节,像无意晃过的镜头,看不清的荒烟蔓草……惯常忘记了,忘记青草离离的故乡,月色曾经如水。忘记白昼,夜晚,路边的香樟树,银杏,无人的长椅,掉落在草丛中1983年的弹珠。只是有时候,在一闪即逝的梦境里,看见你欲言又止的眼,仍要突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