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地震时代
“512”把我变成了一个泥糊的人。一个多月过去了,可是只要看到有关地震的报道,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似乎在我身体的内部也有一个本来沉睡的堰塞湖,剧烈的摇晃突然就把那个缺口打开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地震后遗症”。有媒体的调查说,90%的成都人认为自己得了地震后遗症。那天和同事吃饭,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也被余震折磨得有些神经质,连一顿饭的中间,也问我们是否感觉到了摇晃。至于我当做笑话问的,床头是否真的立了啤酒瓶,他竟毫不脸红地承认了。
我一直以为,这场地震对我自己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甚至孩子也和我一样镇定。那些余震传言汹汹的下午,我打电话回家,让他姑且出去玩玩,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他竟振振有词地教育我:什么时间什么级别都这么准确,明显是谣言,你还相信?一个多月来,仅仅在五月十二日的当天和五月十九日地震局发布余震通告的夜里,我们加入过帐篷大军露宿,其他时候都在家安稳地睡着。不记得是哪天晚上了,凌晨一点多余震,摇晃持续的时间超过了我的心理预期。在第二次明显的晃动开始时,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了孩子房间。本来想抱他起来,看见他熟睡着的脸,还挂着笑。不忍心吓到他,下意识地向他俯下了身子,想,房子要真的倒下来,那就这样给他顶着吧,至少现在不要惊醒他的美梦。
房子没有倒,我想也不会倒了。余震还在发生,但已经很少5级以上。生活在恢复正常,宽窄巷子开街了,欧洲杯上演了,玉林的火锅店依然灯火辉煌,府南河畔的酒吧又有了夜夜笙歌,成都这座享乐的城市,从来不缺少末日狂欢的勇气。
我们的生活也在恢复正常,重新把电视还给孩子,不再像一个月前一回到家就坐在电视前,一直坐到凌晨,第二天顶着又肿又痛的熊猫眼去上班。
六月以来,视线所及,已经遍地都是颂歌。有人说:悲剧还未结束,演出已经开始。
身在其中,每天忙碌,并不知道这样的忙碌是否有意义。最初的激情之后,漫长的道路并不是仅仅依靠热情能支撑的,理性,责任,制度,甚至令人失望的真相,也许更有力量。
六月十四日本7.2级的地震,烈度达到10度,死亡数字仅仅为个位数。事实是,自阪神大地震后,现在日本在地震中的伤亡,主要来自次生灾害,几乎不会有因为房屋倒塌造成死亡的情况发生。对此,不知道那个在告灾民书里振振有词说什么咨询过专家,凡震级达到8级理论上所有的房屋都会倒塌的某学者名人该作何想。那些企图用全民的感动遮蔽个体家庭漫长伤痛的敲锣打鼓者,夜间是否真的能够安睡。
每当看到孩子们唱《感恩的心》时,总异常难过。孩子是懂得感恩的,可是,整个大人世界,谁配得上孩子郎铮纯洁的敬礼?
在“紫玉兰下的雪雪”拍下的照片里,看到孩子们举起的感谢牌子,看到孩子们疲惫的脸。谁有权力强加给他们这样的姿态?当国旗升起,孩子们自觉地抬起手臂,向国旗敬礼。她写道,而我,在这一刻,看着前面齐刷刷举起的稚嫩的手臂,再也忍不住泪水了。
眼泪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