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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缘何而起

时间:2012-09-04 16:50   来源:中国台湾网

  在本书的叙述接近尾声时,让我们再次回忆小时候听人给我们读书的情景,我们坐在疼爱我们的人身旁,眼睛急切地盯着书页。玛丽安娜?伍尔夫在著作《普鲁斯特与超导量子干涉仪》中指出,对很多孩子来说,听大人读书——还有书本身—都能带来强烈的被关爱的感觉。而且这种联系并不是到此为止的:就像小说家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说过的那样,“你的一生中有两次机会知道你得到了全世界的赞同:一次是你学会走路,一次是你学会读书”。

  学会读书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很多成年人都能记起自己小时候攀登这座高山的故事。还是要引用菲茨杰拉德的话:“我四岁时就开始看书了。书页上的那些字母突然认输,向我展示了它们代表的含义。它们忽然之间就完全听命于我了。”简直是个奇迹!格雷厄姆?格林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忽然一下子就会看书了:“我记得很清楚,忽然间,就像找对了开锁的钥匙一样,我发现我自己会看书了—不是那种简单的看图识字,一个个词像火车车厢一样排在一起的那种书,而是一本真正的书。那本书的封面画了一个小男孩,嘴巴被塞上,身体被绳子绑住吊在一口井里,井水已经淹没他的腰部——《迪克森?布雷特历险记》,那是一本侦探小说。”

  不过伴随格林突然获得的能力到来的,还有一些令人不快的感觉——恐惧和不祥的预感:

  整个暑假,我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因为我觉得: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会看书了。我猜想早在那个时候,我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那个时刻很危险。只要我还不会看书,我就是安全的——命运的巨轮还没有开始转动,但是现在未来就隐藏在四处的书架上,等着这个孩子去挑选——也许是做一个专业会计师,或者是殖民地的文职人员,中国的农场主,在银行谋得一份稳定工作……我猜我妈妈一定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因为在回家的火车上她递给我另外一本真正的书,那是一本巴兰坦的《珊瑚岛》,整本书只有一幅图可以看,就是彩色的封面。但是我不想承认,整个漫长的旅途中,我只是盯着那唯一的一幅图,完全没有打开那本书。

  与他类似的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儿子,他很聪明,但是学看书却学得很慢;这让他的父母紧张担心了好一阵子,直到后来这个可怜的孩子承认说,他害怕一旦他学会看书,他的爸爸就不会再给他读睡前故事了。在他的父母反复安慰、消除了他的疑虑之后,他才同意学习那些让他担心的新知识。

  学校会带来更多和阅读有关的紧张情绪,因为一名学生在班级的位置是由他的阅读能力来决定的——你在哪个读书小组?但是学校也是促进舒适的阅读成为个人习惯的地方。所以,在学校,阅读就成了在能力和焦虑之间来回摇摆的活动,而个人在二者之间的选择可能会影响他一生。艾琳?康纳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英语文学课程,同时也在高中教课,她极为准确地指出了这份工作的困难之处,就像我们在本书中已经多次提到的那样:

  英语教师是个传递者。不管怎样,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他们实际上充当教练的角色,一旦学生获得了独立进行专注有效地阅读的能力,就应该不再依赖教练。但是,这样经常会产生事与愿违的后果。孩子们兴致缺乏,阅读变成他们在学校不得不完成的一项任务。或者——这种情况很少被谈及,但是仍然让人头疼——他们变得更加依赖别人。他们可能真的很喜欢阅读——不过他们觉得需要有一个班级,还有填鸭式的讲解,以及有引导的讨论,这样他们才能从阅读的内容中学到东西。他们抱着热切的希望——但是却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他们不应该学到的东西。在本该积极主动的时候,他们却变得消极被动,而老师则成了他们的拐杖。在选择读的内容、决定读的方式、思考自己对读过的内容的看法等问题上,他们表现得懒惰、恐惧、不确定,有时候甚至像个小应声虫。他们长大之后会变成这样的人:在被问到最喜欢的书时,他们会列出他们觉得他们应该喜欢的书——但是他们可能从来就没有看过这些书。

  所以阅读,起初就像一个温暖的茧,带给我们安全感,以及牢不可破的被人关爱的感觉,却逐渐地、无法阻挡地——吉本会说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让人紧张的地方。它变成了一场竞赛,我们身在其中或成功或失败,可能都是一个人;而这种不请自来的孤独促使我们去跟那些既能引导方向又能证实我们的成就的人攀上关系。而且还对别人甚至是对自己撒谎,隐藏我们作为一个读者,以及作为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个能够成为一名读者的人——他纯粹是因为喜欢阅读,难以自制地想要读书——几乎就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但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在我们第一次挣脱那个舒适的听别人读书的茧时,我们会对书和故事能够带给我们什么格外敏感。因此格林才会有这样的推测:“可能只有小时候读的书会对我们的认识造成深刻的影响。在以后的人生中,我们会赞赏一本书,会觉得一本书有趣,我们也许会因为一本书而改变我们本来有的一些看法,但是我们更有可能只是在书中寻找那些肯定我们已经存在的想法的内容。”这些想法有点儿自寻烦恼,格林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们也许会受到诱惑,用书和其他文本来证实我们的自我形象,但是我们可以抵制这些诱惑。不过,确实是这样,小时候,当我们第一次自己捧着书一个人看的时候,我们才(就像伊丽莎白?伯恩说的那样)真正彻底地“接受”。我们中有这么多人战胜了自己被隔绝的担忧,接受了这种孤独——这种孤独同时也是一种联系——这表明了阅读给人的回报真的非常多。

  在整本书中,我一直在不断尝试识别这些回报,将它们与同时存在的那些舒适和焦虑、自我谴责和自我祝贺区分开来。我还试着不夸张地点明认真阅读需要的专注力所面临的威胁和阻碍:我们可以忽略这些威胁——比如说,欺骗自己,相信你自己技艺高超,可以同时处理多个任务——但是同样我们也很容易放大它们的力量,以至于放弃抵抗。我们还是应该牢记,按照华莱士向凯尼恩大学的毕业生们推荐的那样做,是有可能的,而且是有价值的,同时也是真的很有必要的:要“足够清醒地去选择你所关注的事物,并选择如何从个人的经历中吸取经验教训”。我们还应该尽可能生动地回想——一直跟着我的思路看到这里的人一定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沉迷在书中的那种深厚而又宽广的乐趣。

  翻开一本书,读点什么,也就是选择了一种集中注意力的独特方式。这一选择创造了一种共时性的沉默与声音的感受性;读者发挥着想象,在纸上搜寻着文字,在经验中建构起意义。这个读者绝不是消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消费者,他同时还进行批判的评价,有时出于善解人意的谨慎克制住同情,更多的时候,在取得了信任之后,他会发出由衷的毫无节制的同情。

  大概七百年以前,理查德?伯里——一位英格兰僧侣,图书馆馆长,图书收集者,最终成为达拉谟教区的主教——说过的一段话令我受益良多,也许你们也能从中有所感悟。“在书中我与逝者重逢,”他写道,“在书中我预见未来之事,在书中有战事纷争,在书中有和平安定。万物都随时间腐化,星辰陨落,季节更替,一切繁华终归尘土,然而上帝让这一切在书中得以重现。”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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