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刚刚跟儿子、孙子们一一相认,老伴从里屋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我几乎是满怀歉疚地走到她面前:
“老伴,今儿个是小年,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不喜欢听到哭声,你就别哭了,再难我这不也回来了吗?以后我陪着你好好过日子,我这快80岁的人了,能够活着回来,我们都应该高兴啊。”
这时候,窗外几个孙子点燃了鞭炮,那红红火火的鞭炮把院子照得亮晶晶的。
听着孩子们热火朝天的喧闹,老伴又抹起眼泪:“他爹,我对不起你,那两个小的我没把他们拉扯成人,那时候,我白天要下地,晚上要给四个孩子纺线织布做衣裳,两个小的得了麻疹,来不及抓药就走了,我……我这眼睛都要哭瞎了啊。又不知道你到底是死是活,好几次我都想去跳海,可看到活下来的两个孩子,我实在又下不了这个狠心,公婆一走,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遭人欺负,受罪啊。”
这次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搂住她,两个人的泪水流在一起!
那一年的春节是我飘泊40年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坐在自家的炕头上,看着白发的老伴忙来忙去,儿孙们喜气洋洋,我想到自己在台湾时差点放弃了回家的梦想就感到几丝后怕。
为此我由衷地感激那位救了我的修女。
可也许这些年来老伴受的罪太多,她的身体已被生活压榨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而我的回家也让她了结了最后的心愿。我跟老伴刚刚团聚了没多久,她便一病不起,我竭尽了全力为她求医问药,可仍留不住她,第二年的秋天,她便永远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刚刚完整的家。
老人说着把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幅画像,在照片到处都是的今天,这帧黑白的画像显得格外地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