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中秋节,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都到我屋里厢来过。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桂花酒,儿子下厨弄了几个菜,孙子上学一个星期才到我这儿一次,我也是见了他就亲得不行。
这时有人敲门,儿媳妇去开门,却站在走廊里直喊,说是找我的。
我以为是牌友找我打牌,一边说,今天这日子哪有空再去玩那个,一边出来看是谁。
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儿站在我的门前,西装革履的挺精神,只是头发已经雪白雪白,整齐地梳向后边,脸上还架着副眼镜。
我端详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这老头儿是谁,只好说:“您,是不是找错门了?”
也许看到儿媳妇站在旁边,那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对不起,我找吴秀花女士,想来没有找错,我刚刚从台湾来的。”
一听是从台湾来的,我明白了八九分,感到有些意外,可又觉得好像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找到我。
我说:“你……你是恒生……大哥。”
要不是儿媳妇在场,我差点要叫他恒生哥。
把他让进屋里来,儿子和媳妇一听我说是原来的同乡,刚刚从台湾回来找我,也挺热情地称他“伯父”。
这时他才知道我老伴已经去世快10年了,儿子、女儿都已成家,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过日子。
虽然,我看得出他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守着我儿子、儿媳,他吞吞吐吐,说话非常小心。
而且,儿子他们一说要走,他也马上提出告辞,说改天再来看我,因为,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上海。
看着他下楼坐上出租车走了,我却好像是在做梦。
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跟这个人见面,可没成想竟又在上海重逢。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的地址,想必为了找我,他也费了不少功夫,可人海茫茫的大上海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第二天是八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女儿带着女婿、外孙回来看我,我照样是忙了一天,顾不得去想这件事。
晚上,他从静安宾馆打过一个电话来,听我说女儿、女婿都在,他马上挂掉了。
看来,他对我的处境也有所了解,因此,也不想让我为难,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这么为我着想,让我感到有些欣慰。
第三天,八月十七,他问我有没有时间,要请我到外面吃饭。
我说,你还是到我家里来吧,这么多年没见,饭店不是可以叙旧的地方,我们在家里可以慢慢谈。
一直谈笑自若的吴老太说到这里,白皙的脸上竟浮起了红晕,有点像女孩子刚刚初恋的纯真。
我想,也许她真正的恋爱正是从这时才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