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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12-04 02:59   来源:中国台湾网

  “德纳瑞尔跟纳西索。”

  我仔细听着。我还记得德纳瑞尔的威胁。

  “在哪里?”

  “长角。”

  “喝醉了?”

  “正在喝酒。”

  “谁告诉你的?”

  “我爸爸在那里。他本来在跟纳西索喝酒,”森谬说,“后来德纳瑞尔从港口村过来。德纳瑞尔咒骂长者乌蒂玛,然后又在所有人面前咒骂纳西索。但是一直到他诅咒大草原的所有人时,纳西索才站起来,拉扯德纳瑞尔脸上那撮好笑的小胡子。”

  “哈!”安德鲁大笑,“那老混蛋活该!”

  森谬继续说:“我爸爸说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

  我们走到了桥的另一头,小子跳下了桥。他赢了走路的比赛。

  “那要怎么样才会结束?”我问森谬。

  “要有人流血才会结束,”森谬说,“我爸爸说,一个人渴望报仇时,血液就会变得混浊,他必须让那混浊的血流出来,才能再度觉得完整。”

  我们停了下来,四周很安静。一辆车开始驶过桥面。它移动得很慢,轮胎在冰上打滑。前方可以看到几个加油站的老板正在车道上扫雪。所有人都希望暴风雪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厌倦了寒冷。

  “他们只是些酒鬼,跟老女人一样,除了吵架什么都不会。”安德鲁笑道,“你爸爸说的如果是男人,或许会是对的。”

  “酒鬼跟恶魔也都是男人。”森谬反驳。

  “啊!”安德鲁喷出白色热气,“你们赶紧去学校吧。今晚见,东尼。”

  “晚点见。”我挥手。小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我跑上前跟上森谬。

  学校的校舍一片寂静,像是被寒冬冻住的坟墓。校车因为暴风雪而没有进来,城里的孩子也大都留在家里。但是马脸、骨头跟亚洛斯的一伙人都在。他们是学校里最笨的孩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缺过课。就算地狱都结冻了,他们还是会迈着步伐,穿过小径,一路扭打互踹,踏进教室里,然后整天不安分,让老师日子难过。

  “女生呢?”骨头用力地嗅着空气,砰一声在一张结冰的桌子旁坐下。

  “她们没来。”我回答。

  “为什么?”“去你的!”“那戏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说着,指向走廊上,韦丽特老师正在那里跟今天来到学校的老师商量。他们都穿着毛衣,发着抖。楼下的锅炉发出呻吟声,让蒸汽散热器砰砰作响,但是还是很冷。

  “没戏可演了,狗屎!”亚柏哀鸣。

  韦丽特老师走进来。“你刚说什么,亚柏?”

  “没戏可演,真糟。”亚柏说。

  “我们还是可以演戏,”韦丽特老师坐下来,我们都聚到她身边,“如果由男生来演这些角色。”

  我们全都面面相觑。在礼堂里布置好所有东西,还在韦丽特老师的帮忙下编好三个智者故事的,全都是女生。本来我们只要站在旁边,装成牧羊人的样子,但是现在我们却全都要自己来,因为女生都没来上学。

  “啊,不要。”马脸在韦丽特老师面前低声说。

  “这么多学生都没来,其他老师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她不理会满脸质疑的马脸,“所以他们都想来看我们的戏。”

  “啊,不行。”骨头咆哮。

  “我们得记住所有角色的台词。”洛德说。他小心地擤着鼻子。

  “我们有一整个早上可以练习。”韦丽特老师说。她看着我。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红头发猛力点头。他一向都想帮老师忙。

  “干的卵芭!”

  “那是什么意思?”韦丽特老师问。

  “意思是没问题!”

  所以我们整个早上就坐在教室各处背诵戏里的台词。这很困难,因为亚洛斯的孩子都不太识字。午餐后,我们到礼堂很快地练习了一次,其他老师就带着他们班上的同学进来了。站在舞台上让我们很害怕,有些男生开始临阵脱逃。骨头攀上一条舞台绳索,爬到靠近屋顶的一根横梁上,不肯下来演戏。

  “骨——头!”韦丽特老师喊,“下来!”

  骨头像是被逼急的狗对她咆哮。“演戏是女生做的事!”他大吼。

  马脸朝他丢了一块二乘四的木板,差点把他打了下来。结果板子落下来,打中了小子,把他打昏了过去。那样子很好笑,因为虽然他突然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他的腿却还在动,就像他在跟人比赛过桥时一样。韦丽特老师慌乱地试图叫醒他。她担心得要命。

  “来。”红头发去拿了水,洒在小子脸上。小子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

  “混账王八蛋!”他咒骂道。

  我们其他人则不是忙着穿上愚蠢的长袍和毛巾,好让自己看起来像牧羊人,就是在舞台四周晃来晃去。有人把婴儿耶稣打翻了,结果他的头掉了下来。

  “根本没有童贞女怀胎这种事。”佛罗伦斯说,俯瞰着那被断头的娃娃。他的长腿从短袍子底下露出来,头上裹着头巾,看起来像个疯子。

  “你们全都是一堆娘娘腔!”骨头从上头大吼。马脸再度拿那块二乘四的板子瞄准他,但是韦丽特老师及时阻止了他。

  “去把娃娃的头装好。”她说。

  “我得去上厕所。”亚柏说。他抓着自己裤子的前面。

  韦丽特老师缓缓点头,闭上眼睛,然后说:“不行。”

  “你可能会因为这样被起诉。”洛伊用他像女生的声音说道。他正在嚼一根巧克力棒。巧克力从他嘴巴两边滴下来,让他显得很邪恶。

  “我也可能被控谋杀!”韦丽特老师伸手要去抓洛伊,但是他一闪身,消失到马槽旁一头纸板做的母牛背后。

  “各位拜托,大家合作一点嘛!”红头发吼道。他正在努力让每个人站在自己的位置。我们决定了让所有人整出戏都站在同一个位置。这样会比较简单。只有国王会走到马槽前,献上礼物。

  “站好位置!站好位置!”韦丽特老师喊道,“约瑟?”她喊。我便走上前。“玛利亚呢?谁是玛利亚?”

  “马脸!”红头发回答。

  “不要!不要!不要!”马脸喊道。我们在舞台上到处追他,打翻了很多道具,但是最后终于让他穿上那件漂亮的蓝色袍子。

  “马脸是处女!”骨头喊道。

  “啊!混蛋!”马脸要沿着绳索爬上去,但是我们把他拉了下来。

  “马脸!马脸!”韦丽特老师试图引诱他,“只有一下子而已,而且没有人会知道。来。”她在他头上披上一条厚重的头纱,然后整个包住他的脸,只露出他的眼睛。

  “不要!”马脸尖叫。听他喊叫真是难受,好像他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我会给你一个甲等。”韦丽特老师激动地说。这让马脸认真地想了起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拿过甲等。

  “一个甲等。”他喃喃自语,宽大如马的下颚移动着,像在衡量这个屈辱角色跟成绩的轻重。“好吧,”他终于说,“好吧。但是你要记得,你说是甲等哦!”

  “我帮你作证。”躲在那头牛后面的洛伊说。

  “马脸是处女!”骨头唱道,于是马脸又不干了,我们又得重新说服他一次。

  “骨头只是嫉妒。”红头发试图让他相信。

  “你下来!”韦丽特老师对骨头大吼。

  “给我一个甲等!”骨头咆哮。

  “好啦。”她同意。

  他想了一下,又大叫:“不,给我两个甲等!”

  “你去——”她及时住了口,然后说,“你就待在那里吧。但是如果你掉下来摔断脖子,可不是我的错!”

  “你这样说可能会被他的家人起诉。”洛伊说。他抹了一下嘴巴,于是巧克力沾得他满脸都是。

  “我要尿尿。”亚柏呻吟。

  “马脸,你跪在这里。”马脸要跪在马槽旁边,我则要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当我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时,他的嘴唇急促地动了一下,让我以为他就要拔腿跑掉。他大大的马眼向上紧张地看着我。一头纸板做的驴子不断翻倒,打到马脸,这只让他更加紧张。有些小孩子被安排站在纸板做的动物后面,让纸板立起来,而他们一直咯咯傻笑,互相偷看。他们开始玩吐痰游戏,这让韦丽特老师真的怒火中烧。

  “拜托你们守规矩!”她大吼,“拜——托!”维他命小子恢复了过来,在舞台上跑来跑去。她抓住了他,要他站在一个位置上。“国王在这里。”她说。我猜一定是有人在小子被敲昏时帮他套上了袍子,否则没有人可以抓住他够长的时间,把袍子套上去。

  “每个人都有剧本了吗?”红头发吼道,“如果你要看台词,一定要把剧本藏起来,不要让观众看到。”

  “我看不到。”说话的是骨头。他探出身子,俯瞰佛罗伦斯的剧本,而差点从梁上摔下来。我们全都倒抽了一口气,但是他稳住了。接着他开始炫耀:“泰——山——,丛林之王!”然后他开始像电影里的泰山那样呼叫大象:“啊呜——呜——呜呜。”

  “混蛋!”“操!”大家都大笑起来。

  “骨头,”韦丽特老师恳求,我觉得她似乎要哭了,“拜托你下来。”

  “我不是娘娘腔!”他龇牙咧嘴。

  “你知道,我得告诉校长你这样子。”

  骨头大笑。他已经被校长打过太多次,这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们已经几乎像是朋友,或是互相尊敬的敌手。现在当骨头因为不规矩而被送去校长室时,他说校长只会叫他坐着。然后,根据骨头说,校长会很缓慢地点起一根香烟,开始抽,不断喷烟圈到骨头的脸上。骨头很喜欢这样。我猜他们两人都从中得到一种满足感。等香烟抽完,烟的火花在烟灰缸里熄灭,骨头就可以离开了。之后骨头会回来教室,告诉老师他这次真的学乖了,他保证会做个好孩子,不会再违反任何规矩。但是五分钟后,他就又犯规了,而且他当然是身不由己,因为他们说他在肉店工作的哥哥是用生肉喂他长大的。

  “我没有第五页。”亚柏喊道。他的脸很红,显得很不舒服。

  “你不需要第五页,你的台词在第二页。”红头发对他说。他很擅长帮韦丽特老师的忙。我真希望我能多帮点忙,但是同学不会听我的,因为我不像红头发那么高大,而且我的手臂揽着马脸,也走不开。

  “佛罗伦斯到灯旁边。”高大天使般的佛罗伦斯移动到代表东方明星的那颗灯泡下。当所有灯都关掉时,佛罗伦斯身后的那颗灯泡会是唯一的光。

  “大家都准备好了?”东方三智者准备好了,森谬、佛罗伦斯跟小鬼。马脸跟我也准备好了。拿着纸板动物的人准备好了。而红头发也准备好了。

  “他们进来了。”韦丽特老师低声说。她退到侧边。

  我抬头瞄了一下,看到一大群尖声叫嚷的一年级生冲过走道,到前面几排坐下。四年级跟五年级生坐在他们后面。他们的老师们看了看舞台,摇摇头,就离开了,离去时还关上了门。观众全都留给我们了。

  “我要尿尿。”亚柏低声说。

  “嘘,”韦丽特老师哄他,“大家安静。”她按下灯光开关,礼堂就暗了下来,只剩下东方之星在舞台上亮着。韦丽特老师低声要红头发开始。他走到舞台中央,开始讲故事。

  “第一个圣诞节!”他大声宣布。他很会朗读。

  “嘿,是红头发耶!”观众里有人喊道,大家都咯咯窃笑起来。我相信红头发一定脸红了,但是他继续讲下去。他不会为这种事情觉得丢脸。

  “我要……”亚柏呻吟。

  洛伊开始拆开另一条巧克力棒的包装,于是他拿着的那头母牛开始倾斜。“母牛在动。”第一排的某个人低声说。马脸紧张地看了一眼我的背后。我很怕他会跑掉。他在发抖。

  “他们被东方之星带领着——”红头发在此时指向那颗灯泡,下面的小孩子哄堂大笑起来,“于是他们在寒冷的夜晚继续跋涉,直到来到伯利恒镇。”

  “亚柏尿尿了!”骨头从上头大叫。我们转头,看到东方之星的光映照出亚柏脚底下的一摊金色水塘。亚柏显得如释重负。

  “去你的!”“混账!”

  “好脏。”洛伊不屑地斥责。他转头吐出满嘴嚼过的巧克力棒,结果吐在麦辛身上,麦辛在我们后头拿着一头纸板做的驴子。

  麦辛站起来弄干净,驴子就翻倒了。“混蛋!”他咒骂洛伊,推了他一把。洛伊跌倒在他的母牛上。

  “我可以告你的。”他跌在地板上威胁道。

  “孩子们!孩子们!”韦丽特老师激动地从黑暗中喊道。

  我感觉到马脸的头在这混乱中摇晃。我把手臂夹紧,想压制住他,结果他咬了我的手。

  “啊!”

  “就在那里的一个马槽里,他们找到了圣婴。”红头发转头,对我点头,要我开口说话。

  “我是约瑟!”我尽可能大声地说,努力不去理会马脸那一咬带来的刺痛,“这是婴孩的母亲。”

  “你去死!”我这么说时,马脸怒声咒骂,然后跳起来,正对我的脸揍了一拳。

  “是马脸!”观众尖叫。他的面纱掉了,他站在那里发抖,像被困住的野兽。

  “马脸是处女!”骨头喊。

  “孩子们!孩子们!”韦丽特老师哀求。

  “而三个国王带来了给上帝之子的礼物。”红头发念得很快,想把戏尽快演完,因为舞台上已经乱成一团。

  但观众都在帮倒忙,他们大喊着:“马脸,是你吗?”或“东尼,是你吗?”

  小子向前一步,拿出第一件礼物。“我带了,我带了——”他看着他的剧本,但是他念不出来。

  “乳香。”我低声说。

  “什么?”

  “乳香。”我重复。韦丽特老师已经重新整理好马脸的袍子,把他推回到我身边跪着。我的眼睛因为他那一拳而冒着泪水。

  “乳——香。”小子说,然后他把我们拿来当乳香的蜡笔盒直接丢进马槽里,再度弄断了娃娃的头。那颗圆圆的头就这样滚出来,滚到舞台正中央,靠近红头发站的地方。红头发朝下看着它,一脸困惑。

  然后小子往后退,却在亚柏的那摊尿上滑倒。他试着站起来跑掉,结果却更糟。他不断滑倒又爬起来,滑倒又爬起来,同时观众疯狂兴奋地大叫大笑。

  “第二个智者带来了没药!”红头发大吼,试图压过吵闹声响。

  “没,没,没药!”骨头像只猴子似的大喊。

  “我带了梅乐。”森谬说。

  “梅乐!”观众里有人大喊,于是所有五年级生都转头去看一个叫梅乐的女生。所有男生都说她放学后会坐在她家的墙上,给任何想看的人看她的内裤。

  “嘿,马脸!”

  “操!”马脸说,一边紧张地磨着牙。他站起来,但我推他,他于是又跪下来。

  小子抓着亚柏,试着站稳,而亚柏只是站得直挺挺的,说:“我非尿不可。”

  “第三个智者带来了黄金!”红头发胜利地大吼。我们快演完了。

  佛罗伦斯走上前,深深鞠躬,对马脸递上一个空的雪茄盒。“献给童贞女。”他咧嘴笑道。

  “混账!”马脸扑上来,把佛罗伦斯推到舞台另一边,而同时伴随着充斥了房间、令人血液凝结的一声叫声,骨头飞过空中,扑在马脸身上。

  “献给童贞女!”骨头大喊。

  佛罗伦斯退后时,一定撞到了那颗灯泡,因为啪的一声,东方之星熄灭了,随即一片黑暗。

  “这就是第一个圣诞节!”我听到勇敢的红头发大吼,即使舞台上已经乱成一片,大打群架,观众也尖叫起来。然后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冲出去,一边大吼:“圣诞快乐!”“圣诞快乐!”“操!”

  几分钟后,礼堂就静悄悄了。只剩下红头发、我跟韦丽特老师还在舞台上。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就像我站在铁路桥下,而火车从我头顶经过时一样。从我们进来礼堂之后,这里是第一次这么安静。风开始在我们头上吹起。暴风雪并没有减缓。

  “真是惊人的一出戏,”韦丽特老师笑道,“我的上帝啊,真是惊人的一出戏!”她在一团混乱杂物当中的一只木箱上坐下来,笑着。然后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横梁,喊道:“骨头,下来!”她的声音回荡在孤单的礼堂里。红头发跟我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我们要不要开始收拾了?”红头发终于问。韦丽特老师抬头看着我们,点头微笑。我们尽可能把舞台整理好。我们一边工作,一边感觉到暴风雪的风更大了,而头顶上,礼堂的天窗,也因为风雪而变得昏暗。

  “我想我们顶多只能做到这样了,”韦丽特老师说,“暴风雪好像越来越强了。”

  我们穿上外套,关上礼堂大门,走过宽阔空荡的走廊。工友一定把暖气炉关掉了,因为听不到运转的噪音。

  “这地方好像坟墓。”韦丽特老师哆嗦起来。

  这里确实像坟墓,没有了小孩子,校舍就像一座巨大安静的坟墓,呻吟的风在它周围哭喊。之前这里充满了活力,一切是如此好笑又莫名地有些哀伤,但此刻却是如此寂静。我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一直到了门边,我才知道雪下得多大。我们往外看,只看到一整片罩下的灰色的雪。雪下得如此大,我们几乎看不到学校操场另一头的街道。

  “我从没看过这样的雪,”红头发说道,“好像是黑色的。”

  确实,雪看起来像是黑色的。

  “东尼,你可以安全地回到家吗?”韦丽特老师问。她正在戴上手套。

  “可以。”我回答,“你呢?”

  她微笑。“红头发会跟我一起走。”她说。红头发住在美以美教会的教堂旁,而韦丽特老师就住在过去一点的地方,所以他们可以一起走。韦丽特老师没有结婚,我知道她跟母亲住在一栋围着很高砖墙的房子里。

  “圣诞快乐,东尼。”她弯下腰,亲吻我的脸颊,“你自己小心。”

  “改天见,东尼。”红头发喊道。我看着他们弯着身子,走进黑暗的风雪里。

  “圣诞快乐!”我在他们后面喊,不到几秒钟,那两个身影已经消失了。雪好大,阻挡了我的视线。我拉上外套拉链,紧紧裹住自己。我不想离开这门口的遮蔽。我不想挣扎走进风雪中。我想到家,想到母亲跟乌蒂玛,我渴望跟她们一起在温暖的家里。我并不是害怕暴风雪,我见过亚诺冬天的风雪,也知道只要我够小心,我就可以平安到家。我想只是那黑暗让我犹豫。我不晓得自己站在那里想了多久。

  最后一阵寒冷的哆嗦终于让我从思绪中醒来。我弯身走入寒风中,跑向街道。一到了大街上,我便靠着有建筑保护的那边走。所有商店都点着亮晃晃的灯,但是街上几乎没有人。当真的有人出现在眼前时,似乎都是突然冒出来,然后又蹒跚地继续往前,消失在狂风吹袭的大雪中。车辆缓缓地出现又消失在街道上。实在很难相信此刻才下午三点,感觉就像在一个漫长黑暗夜晚的午夜时分。

  我在艾伦商店转弯,强风正面打在我的脸上。这里毫无遮蔽。我想走进店里,但随即记起安德鲁今天没有来上班。他可能在家里,正安稳地睡在温暖的床上。

  我把头埋在外套里,沿着建筑的边缘举步维艰地前进。我小心地前进,以免在冰上滑倒。就在我经过长角酒吧的门前时,酒吧的门突然砰一声打开,两个巨大的身影冲了出来。他们在翻滚到街上时撞到了我,让我一股脑撞到墙上。我就在这里看到了我生平所见最野蛮的打斗。

  “我非杀了你不可,混账东西!”其中一个男人大吼,我认出那是德纳瑞尔邪恶的声音。我的血液瞬间凝结。

  他们像两头喝醉的大熊滚到积雪里,互相又踢又打,他们的叫喊声跟咒骂声充满空气中。

  “混蛋!”体型比较沉重的那个男人咕哝。那是纳西索!

  认出德纳瑞尔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快跑,但是现在我无法移动了。我动弹不得地靠着墙壁,看着这恐怖的场景。

  “你这王八蛋龟儿子!”

  “混账东西!”

  他们伤痕累累的脸上流出的血染红了雪。他们跪倒在地上,要去掐对方的喉咙。还好有酒保以及跟着酒保出来的两个男人拉开他们,才没让他们杀了对方。

  “好了!好了!”酒保大吼。他抓住纳西索,试着把他拉离德纳瑞尔。另一个男人帮他,而第三个男人则站到德纳瑞尔面前,把他向后推。

  “看在圣母分上!”他们恳求。

  “我要杀了那个混账!”德纳瑞尔吼道。

  “你没那个种!”纳西索吼回去,“你只会养一堆巫婆。”

  “你胡说八道!”德纳瑞尔咆哮,扑向纳西索。这两人再度纠缠在一起,像两只公羊的长角缠在一起,酒保跟其他两个人得用尽力气,才能把他们分开。

  “混账!你这龟儿子!你老婆是跟魔鬼上床搞大了肚子,才会生下一堆巫婆女儿!”纳西索嘲弄他,而即使在这些男人挣扎着分开他们时,他巨大的手臂还是飞舞出来,落在德纳瑞尔的脸上跟身体上,发出沉闷恶心的声响。

  “别说了!别说了!”酒保吼道,同时三个人七手八脚,边抱怨边将两人拉开。终于德纳瑞尔退开了。汗水跟鲜血从他脸上滴下来。他受够了。我以为我会吐出来,我也很想跑开,但这恐怖的场景让我像着了魔一样动也不动。

  “酒鬼!兔崽子!”德纳瑞尔隔着安全的距离喊。他往后退时,我以为他会看到我靠在墙边,但是雪太大了,他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纳西索身上。

  “胡说八道的老太婆!”纳西索反驳。这两个男人都气得发抖,但是他们不想再冲撞对方。我想他们两人都知道,第二次冲突肯定会有伤亡。那三个男人不再需要抓住他们了。

  “我的另一个女儿也生病了,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德纳瑞尔咆哮,“而且她也会死,就跟我第一个女儿一样!这都要怪那个草原来的巫婆乌蒂玛。”

  我想大吼事实不是这样,但是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风呼啸地打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话吹走。

  “是你女儿先开始作法害人的!”纳西索反驳,“而且如果你敢动长者一根寒毛,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我们走着瞧!”德纳瑞尔讥讽地说,一边后退,临去前还不忘威胁,“我会想办法杀了那巫婆,如果你妨碍我,我也会杀了你!”他蹒跚越过狂风吹袭的街道,走回他的货车。

  “真是个恶魔!”纳西索咒骂,“只会为非作歹!”其他人耸耸肩,在寒风中颤抖。

  “啊!大家都只是说气话而已。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免得警长来找你麻烦。来,我们去喝酒吧。”他们庆幸打架结束了,又湿又发抖地走回酒吧里去。

  “那个坏蛋一定打算干什么坏事,我得警告长者!”纳西索喃喃说。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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