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英法联军护卫着两国公使北上的时候,署两江总督薛焕根据自己办理夷务的经验,于1860年7月17日给朝廷发送一个报告,以为南方既遭太平军、英法联军战火蹂躏,北方万不可再生事端。惟有变通办理,遴派大员赴津,妥为安抚夷人,以期维持大局。
薛焕的建议受到了朝廷重视,咸丰帝旋命僧格林沁、直隶总督恒福在天津负责处理此事,告诫他们等英法联军抵达时,一定要殷勤款待,可派人前往询问英法两国真实意图,如联军不肯遽言用兵,那么就可以同意让两国公使由北塘进京换约。咸丰帝强调,僧格林沁的主要责任在防剿,重点对付在北方流窜的太平军;恒福的任务是“抚局”,但当恒福交涉遇到困难时,僧格林沁可以暗中帮助,妥为办理,是为至要。显然,清政府希望和平解决与英法两国的分歧,并不绝对主张诉诸武力。
中国不希望与英法两国再起冲突,俄国也看到了这一点,希望从中调解。当然,俄国更希望因此而获得额外好处。无奈,清政府此时似乎对俄国人心存嫉恨,总觉得俄国人利用中国困难索取好处,属于乘人之危,不厚道,所以清政府坦然拒绝俄国公使伊格纳切夫的建议,表示不劳贵使替中国从中调处。清政府只是通过伊格纳切夫向英法公使传话:假如英法两国诚心和好,那么就遵照美国前例通过北塘前往北京换约。我中国大皇帝亦必念彼此通商多年,仍可商酌办理,断不肯不经商量就拒绝。应承认,清政府这些说辞合情合理,也是真情流露。
清政府此时并不清楚英法两国的真实意思,由于中国那时在英法两国并无外交人员或留学生,因而对两国情形差不多都是道听途说,并无确切情报。直至7月22日,清政府依然根据外国报纸上的只言片语判定英国政府无意开战,依然像中国一样期望和平解决。这些分析有点儿一厢情愿,因为事实上英法联军正在为进军北京紧锣密鼓进行准备。
根据这种一厢情愿的逻辑,清政府继续推理,直至联军大兵压境,两万人、上百艘军舰停泊在大沽口外的时候,咸丰帝依然像做梦一样地给僧格林沁、恒福下达指示,以为根据薛焕的报告,中国与英法两国在天津开仗,实系英法两国公使普鲁斯、布尔布隆擅自主战,并非英法两国政府真实意思,是以此次两国另派使节前来办理,其意原在重和而不重在战。
咸丰帝判断,英国公使额尔金、法国公使葛罗抵达中国后,两国原公使普鲁斯、布尔布隆不让新任公使与薛焕相见,无非是其私心作怪,从而错过了讲和机会。此次薛焕探询夷情,自系确有所见。英法两国既然另换新使,既然不再让普鲁斯等一同前往天津,看来两国政府其意不专主用兵,大概可以成立。此时我大清若不利用时机善加引导,不但激怒新使额尔金等,而且也中了旧使普鲁斯等离间之计,殊非抚驭外夷之法。所以咸丰帝命令恒福不必等上海谈判专员北上,可以先行照会英法两国公使,推诚开导,让两国公使感到很体面,必可稍微转圜,消弭兵衅。
咸丰帝的和平心意可信,只是他确实不太知道事实真相,他在发布这个和谈指示时,和平的机会近乎全部丧失。英法联军千里迢迢自南而北,他们再也不愿意徒托空言空手而归。他们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8月1日,英法联军在北塘登陆成功。第二天,咸丰帝据报发布了一个新的指示,依然期待中外和解,当然也表示和解不成,希望中国军队还能像大沽口大捷那样重创敌人。咸丰帝命令直隶总督恒福先行照会英法两国将领或外交官,同意他们按照美国人的先例,少带从人,由北塘进京换约。如果有人以为中国先给照会即示之以弱,咸丰帝认为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不知英法联军大败大沽口,其辱已甚,此次先行照会英法,正见中国宽大,并非畏惧求和。咸丰帝希望僧格林沁的防务已布置周妥,不难使英法联军再受痛惩。当然了,咸丰帝惟念决裂之后从此兵连祸结,迄无了期。这是他最纠结、最不忍的事情。
清政府根本不知英法联军的想法,甚至不知道联军此次北上的真实用意,近乎完全用想象代替真实,焉有不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