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名跟随鸠摩罗什大师一路东来的龟兹国百姓,按照姚兴皇帝所托,被安置在了代来城。那一股滔滔西来的洪水,那扬起近一万里烟尘的马蹄,终于在这里尘埃落定,积水成洼。
三万之众走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走散,这个队伍中间一定有人带队。
是的,有人承头,有人带队,这个人就是龟兹国的宰相,他光荣的名字叫鸠摩炎。一提到他,读者们一定会是一阵惊喜——这真是一部令人应接不暇的小说,它不断地带给我们一些令人惊奇的人物。鸠摩炎就是其中的一个。他那不平凡的身世,他与罗什公主一起制作出的这个名垂千古的鸠摩罗什大师等等。他在国王战死之后,追随着鸠摩罗什来到东土,仅此一点,我们就知道这个宰相是多么地贤明了。
他带领他的臣民们,在这里新建了一座龟兹城,一个龟兹国。
将散落的石块捡起,重新扎起花墙,街道就这样出来了。从山上砍来些树木,解成板子或修成椽檩,搭在屋顶。屋顶可以用砖窑烧的红砖或青砖来覆盖(砖烧好后,饮过水的成为青砖,没有饮过水的成为红砖),当然也可以从那名叫硬地梁的河渠中撬起些青石板来覆盖在屋顶。不过这青石板更重要的用途是充当炕板。青石板炕烧热,炕洞里火光熊熊,人往上面一躺,烙得脊背暖融融的,刚好可以驱去那万里之遥路程上的风寒。
一部分人住在过去街道上的房子里,更多的人则是拿着从西域带来的砍土镘或陕北高原土产的老䦆头,走向就近的山沟山坡。在山坡向阳的一面,先顺山洗出个窑面,再往里边挖掘。这挖出的一个一个窟窿,安上门窗以后,人们叫它“窑洞”。
当年那一场大杀戮留下的痕迹,还处处可见。
有些废弃了的窑洞,门窗已经被过往的人们卸走了,但是灶台上的锅还在,锅中间还有一团黑色的东西,那是当年锅里的饭食,现在馊干成了一个黑坨坨。窑洞门口那盘碾子,它还完好如初,似乎只要找一根棍子,塞进那“坐枷”的眼里,一推,这碾子立马就可以吱吱哑哑地滚动起来。
在从事上面所说的那些城市建筑之外,鸠摩炎没有忘记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建造一座佛塔。
鸠摩炎向敖包表示了足够的敬意,在得到刘勃勃以及女萨满的同意之后,把佛塔建在了敖包的旁边,那棵杜梨树的旁边。
佛塔的尖顶高高耸起刺向天空,敖包雄伟地矗立着。那棵高大的杜梨树上,人们挂满了红布条,使它真正地成为了一棵神树。红布条在风的吹拂下,一会儿缠向塔身,一会儿在敖包上轻吻。
佛塔建起的那一天是这座城市的诞生日,是龟兹国的重生日。三万风尘仆仆从西域而来的人们,在代来山山顶聚会,庆贺他们的百劫余生,庆贺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家园。
舞蹈开始了。那是胡腾舞。之后则是胡旋舞。亲爱的朋友们,让我负责任地告诉你,西域舞蹈传入中国内地,这一次龟兹国举国举族的迁徙大约是最重要的一次传递。在此之前,中原几乎是没有舞蹈的,那些被称为舞蹈的东西,只是宫廷乐舞那弱不禁风忸怩作态的玩意儿而已。真正的舞蹈是从西域传来的,是靠这些龟兹百姓带到中原的。
叙述者此刻是多么地想将那风一样旋转、手到眼到心到的胡旋舞,向亲爱的读者绍介一二。但是,野花渐乱迷人眼,后面还有许多的应接不暇,因此叙述者此刻只能一笔带过了。在后边,我们的刘赫连将要从这些神秘的舞者中挑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二十位,去那大河套的诸多城市去显摆。到那时我们再说吧。
在舞蹈途中,唢呐突然亢奋地吹奏起来。先是一杆引领,接着是无数杆唢呐一起吹奏。那唢呐有长有短,大号的几十杆唢呐,将杆子担在塄坎上,喇叭口朝天。较之在西域广阔地面的吹奏,唢呐那响遏行云的声音,似乎更适宜于在这高原上施展。高原有回声,那声音撒向四方,又被不远处的老崖挡回来了,从而产生了“轰隆轰隆”的回声。那回声仿佛夏日的闷雷一样掠过高原,久久不息。
龟兹人把这唢呐不叫唢呐,叫“响器”。响器,会响的器皿,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名字。陕北人则把这唢呐手叫“龟兹”,字还是这两个字,只是音在后来有些念走音了,“龟”念成了乌龟的“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