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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教猜

时间:2011-12-02 15:35   来源:中国台湾网

  梦江南·怀人·其四 

  人去也,人去小池台。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一望损莓苔。 

  【却教猜】 

  从来都是许仙胜白蛇,哪管她有千年的道行?人也好,仙也罢,从你深爱上那刻起,就失去了无边的法力。因此,动什么都别动感情。 

  一 

  这世界上有一味最为无用的物质,与维持生命的空气、食物、水等绝无关联,却又令许多人如醉如痴、如梦如幻、如珠如宝地守护着,不愿意舍弃。 

  不用我再赘述,便能猜出,这最无用的荷尔蒙产品,就是爱情。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用,却又令人放不下,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的东西。因此,也可以说,爱情就是一种精神盲肠,对身体虽无什么作用,进化了数亿年,却仍然没有淘汰掉。一旦发作犯病,不受一番疼痛是不能够割除掉的。 

  《梦江南》,原名《望江南》,其他名称还有《忆江南》、《江南好》、《春去也》、《望江楼》、《望江梅》等,原是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据段安节《乐府杂录》:“《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德裕)镇浙日,为亡妓谢秋娘所撰,本名《谢秋娘》,后改此名。”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圆缺几时休。 

  在那月满怀的凄清之夜,那个伟岸的男人独自在月下徘徊,看云起云涌,看缺月如钩,可那莲脸嫩体红香的佳人,却已阴阳两隔了,令人好不伤感,发出了“圆缺几时休”的感叹。 

  真不敢相信,这首《望江南》竟然出自叱咤风云、斗奸党、除妖魔的晚唐名相李德裕之手,而且是为他出身卑微的小妾谢秋娘所作。在李德裕写下此首《望江南》之前,词林中并未有这一曲牌,它是李裕德因谢秋娘而创,从这一斑可窥出李郎情深几许。 

  想必,那位叫做谢秋娘的女子定然长得花容月貌,歌喉甜美如莺啼,舞蹈轻盈赛飞燕,才引发了英雄李德裕的满腹柔肠,一腔思念。 

  无情未必真豪杰,多情何尝不丈夫?最令人欣赏的,就是这种男人——侠骨深处,藏着柔情似水。在铮铮的铁骨里,流淌着深情的血液。这种男人,是天下女人都想嫁的。但这种男人,却是一万年也难以出一个的,只有文学作品里还小面积零星地存在。遍翻书帛,可以与李郎相媲美的男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有金庸老爷子笔下的乔峰了。 

  总感觉,操笔杆子的文人爱情,没有戎马倥偬的马背式男人和能文能武的综合型男人的爱实在。历史上“多情女子负心汉”的剧情,总喜欢在 “才子”与痴情小女子身上上演。 

  元稹与莺莺之恋,元大才子不仅舍弃了莺莺,最后还厚颜无耻地将这段旧情写成书来褒扬自己,贬斥莺莺。元稹是第一位出卖隐私赚取眼球和知名度的前男友。看来靠出卖隐私来出名,并非现在社会才有的怪诞现象。“一脱成名”这个词的鼻祖,应该是元稹。如果元大才子生在现在,莺莺或许就是第二个“兽兽门”,或“艳照门”的受害者。 

  司马相如,为了追求卓文君,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功成名就包养了二奶后,就想将大奶一脚踢开。还好,大奶卓文君比他更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使这位至贱男才蓦然回了头。 

  自诩为文人雅士的男人,最擅长玩弄文字技巧,随口开出空头支票。真到兑现时,就会大打折扣,完全缩水蒸发掉也不无可能。 

  柳如是用了《梦江南》这个词牌来追忆旧情,有自比谢秋娘的含意,希望得到陈子龙的一腔怜爱。就算她真如秋娘般花凋叶落,也心甘情愿。 

  无奈,李德裕只有一个,谢秋娘也只有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男人的泪总是更能让人动容,触动人内心深处的柔软,继而引起更多的同情。而男人的深情,就更了不得了,简直是山崩地裂催人泪下的旷古绝代。古今中外,就那么几个痴情男人, 总被人们挂在嘴边津津乐道地传诵——比如,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爱德华王子,因爱而亡的梁山伯公子,就连公公扒灰强娶儿媳的唐玄宗似乎也被人说成“情圣”。可见,男人一旦有那么丁点的“情根”,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在男权社会里,男人们总得举着道德的放大镜找寻“道德楷模先生”,为自己推出个模范人物来代表自己才行。李德裕为谢秋娘写下《望江南》而被推广成深情的经典珍藏版,也就不足为怪。 

  二 

  江南,繁华似烟,风景宜人,本就是一个酝酿爱情、产生爱情、发展爱情、盛开爱情,令人惊艳的地方。人们无不向往之,才“梦”、“忆”江南。 

  自李郎为词林添了《梦江南》这一词牌新丁后,它就被广大痴情男女拿来当作追思爱情的红豆。 

  与李德裕同一时代的刘禹锡的那首《忆江南》也是千古的绝唱版。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颦。 

  刘郎用拟人的手法,不写人惜春,却从春恋人着笔。杨柳依依,丛兰洒泪,写来婉转有致,耐人寻味。最后,以惜春收束全词,更增添了抒情色彩。读完整篇,才知那谜面其实逶迤在那里许久了,只待最终的那“独坐亦含颦”。如同一部开放式结尾的电影,剧终,只是一只青花杯灿然地一地碎裂,让你凭空去猜测:是怎样的情在牵动着那个美丽的洛阳少女,让她如同一株幽兰般,独坐着,微蹙眉头,我见犹怜? 

  “人去也,人去小池台。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一望损莓苔。” 

  据陈寅恪先生于《柳如是别传》记载:“‘一望损莓苔’,离去南园之意。刘文房《寻南溪常道士隐居》诗:‘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见《全唐诗》第三函《刘长卿》二)‘南溪’即‘南园’也。‘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者,言其离去南园,可谓非多情。但若以为于卧子有所憎恨,则亦未合。” 

  小池台,虽未见得就在南园之内,但柳如是既伤感、又怀念的感慨是千真万确的。 

  纵观柳如是那具柔软的女儿身里,包裹的是一颗自由不羁的灵魂。她喜欢儒服素冠行走在男人中间,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如果她有一着一颗甘愿受束缚的心,说不定,她与陈子龙那段感情就会春花秋实,而非有花无果。在三纲五常的道德象牙塔下,女人追求自由有点不太现实,纵然陈子龙再爱她,也会望却不前,甚至产生转身离去的想法,并不奇怪。 

  可见,陈子龙鼓励柳如是走出青楼,走到男人中间去,和他们一字并肩谈古论今只是“叶公好龙”式的。一旦她真的要向自己索取那半边天时,他给她的,却是一个背影。 

  陈子龙的华丽转身和退却,将柳如是的世界关在了背后。  

  爱情是有阶级的。爱得深一点的,是被统治阶级;爱得浅一点的,是统治阶级。 

  爱情死亡以后,人分三种:愚者多怨,把被负、被伤、被弃的憾、恨、怒,化为逢人便说的故事,若有雷同,绝对共鸣。仁者不言,保持缄默,是自我尊重的表现。智者不记,唯有淡忘,才能在大悲大喜之后炼成牵动人心的平和;唯有遗忘,才能在绚烂已极之后炼出处变不惊的恬然。 

  柳如是与陈子龙的爱情,收得无迹可求滴水不露。他们的革命爱,仿佛真的被同志情所替代了。 

  在松江时,对柳如是有好感的,并非只有宋徵舆和陈子龙这两大杰出青年,还有另外一位神仙佳公子———李待问。李待问,字存我,工文章,善书法,其书法号称“压倒董其昌”。柳如是曾拜他为师,书法大有长进,两人情谊颇深。 

  客来何所贻?贻我菖蒲石。菖蒲皆九节,石是珊瑚色。怀之有怿梦,灼灼同心臆。金闺自流耀,馨香难雕刻,持此歌白纻,逶迤鸾照日。 

  在这首《客从远方来》中,柳如是将李待问比作“菖蒲石”,菖蒲石是象征纯洁友谊的石头,柳如是这一招,是在试探李郎——你对我真的只是一瓶友谊的纯净水,还是富含其他感情成分的矿泉水呢?可惜,李待问这只呆头鹅,没有领会其中的意味。当时围在柳如是身边的精英太多,谦谦君子李待问始终没敢突破情之围城,与她保持着“爱你在心口难开”的安全距离。只到最后分别,才悄然送她一枚刻有“问郎”两个字的玉章。柳如是明白这呆头鹅是点化不开了,只好将这枚玉章小心珍藏着,十多年后又归还了他,因为,她已经做了钱谦益的尚书夫人。 

  李待问,是一个将爱情埋在心间,温暖成琥珀的男人,值得女人珍惜一生。只是,在爱情争夺战中,勇敢地冲锋陷阵,比被动地防守、或守株待兔,要事半功倍许多。 

  男人的爱,要让女人听见。 

  李待问对柳如是的那段情,就像提琴上的最后一个和弦,渐弱了,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编辑:刘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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