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各位。”蒂蒂华伦干脆地说,传达着最新的报告。“我们大约有”——她瞄了瞄表——“七小时二十七分钟进行善后处理。楼上的大人物们一致决定我们在八点整召开第一次记者招待会。所以看在上帝的分上,给我一些进展可以汇报,否则我们就会显得跟傻帽儿似的。”
鲍比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进会议室,听一下她讲话的结尾,不想蒂蒂目光一扫,看到他迟到了。她向他皱了皱眉,比他上次看到她时显得更加憔悴和疲惫不堪。如果他在过去的两天半里还睡了六个小时,那么蒂蒂只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她看起来还很紧张。他环顾了下会议室,发现副警司——重案组的老大正坐在角落里。这就是原因了。
“欢迎你加入我们,道奇警探,”蒂蒂慢吞吞地说,“我以为你是要解决晚饭,而不是六个小时的疗养浴。”
他做了一名警察所能做的最衷心的道歉。“我带了些柠檬方蛋糕。”
他把最后剩的那点希金斯太太做的好东西放到了桌子中央,其他的警探纷纷伸手去拿。品尝烤制的甜点到底比追查这些每天都能见到的凶案更受人欢迎。
“所以,正如我所说的,”蒂蒂继续说着,甩开双手,给自己拿了块蛋糕,“我们需要消息。杰里?”
麦加金警官抬起头,他是负责整理失踪女孩名单的三人组的头儿。他急忙掸掉掉在报告上的糖粉,两天里摄入过多的咖啡因让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实际上他连翻了三次都没翻开第一页。麦加金要给大家读放在桌上的执行概要。
“六五到八三年间年龄在十八岁以下没有结案的失踪女性有十二个,九七到○五年有六个,当然中间还有十四年,”他像机关枪一样啪啪地说着,眼里冒着怒火,“如果有人有空的话,我还需要两个人手帮忙进行名单的调查。当然,我们还需要法医报告作为相互参考。如果你们要问死者是否都来自马萨诸塞,或者我们是否有必要将范围扩大到更大的新英格兰地区 ——罗得岛、康涅狄格、新罕布什尔、佛蒙特、缅因州,真的很难,你们知道,连一份受害者的资料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找对了目标,汇报完毕。”
蒂蒂盯着他。“老天,杰里。少喝点咖啡,行不行?你这个速度,要去输血了。”
“不行,”他说,脸上肌肉抽搐着,“会头痛的。”
“你能在不绝于耳的回响声中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吗?”
“呃?”
“哦,老天。”蒂蒂叹了口气,盯着更宽的那张桌子说,“好的,杰里说得对,没有受害人报告是很难知道我们的调查是否对路。两小时前我和克里斯蒂卡拉汉通过电话,坏消息是,我们可能还要等至少两个星期。”
警探们发出一阵抱怨声。蒂蒂抬起一只手。“我知道,我知道。大家觉得自己负荷过重?她比我们还要糟,她有六具尸体要进行妥善处理,而且还没有一个智慧的——或许我还可以加一个有魅力的——专案组给以协助。当然,她也是照章办事,也就是说,尸体先要进行熏蒸采集指纹,然后要送去麻省总医院拍摄X光,现在刚刚送回她的化验室。
“显然,湿木乃伊化本身就够奇怪的,它只在欧洲的泥炭沼环境中自然发生过,佛罗里达有过几个案例。但这是新英格兰的首起,意味着克里斯蒂也是个初学者,她估计每具尸体的处理大概要三至四天,六具,你们自己算算。”
“她能不能每处理完一具尸体就给我们一些结果?”辛克斯警探问。他就是刚升职为父亲的那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衣服总是那副德行。
“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但考古有考古的行规,或者诸如此类,要求将所有尸体作为整体来处理;单个处理的话,可能就看不出作为整体才能看到的隐含信息。”
“什么?”辛克斯警探问道。
“我会再做做她的工作。”蒂蒂说。她又转向负责遏止犯罪热线报告的洛克警探。“老实说,有人承认吗?”
“只有大概三十几个。坏消息是,他们中大多数是刚刚走出精神病院的。”洛克拿起厚厚的一摞文件,开始传阅。洛克几乎一辈子都在波士顿警局当差。就连鲍比都听说过这个老警探从可怕的犯罪案件甲通过似乎没有关联的证据乙直接找到邪恶的罪犯丙的传奇故事。但是今晚,即使是这名老警探,耿耿忠心里也不免夹杂着一股怨气,剃着平头的黑发显得人很精神,但是眼睛下面却是乌青的黑眼圈。鉴于他母亲日益恶化的健康状况,进行这么大工作量的调查确实很难。然而,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你们只要认真看看第一页,”洛克说,“详细的记录可以供你们闲暇时打发时间。”
这引起了一阵带着倦意的笑声。
“所以,我们平均几分钟就要接到一个电话,这还是在今晚媒体开始发飙之前。很遗憾走漏了消息。”他看了看蒂蒂,好像她可能会有什么评论似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托尼。我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老实说,我对我们能将秘密保持这么长时间感到很满意。”
洛克很达观地耸耸肩:五十六个小时的不为人知已经是个小小的奇迹。“哦,消息走漏之前,我们很轻松地排除了那些骗子。我们问他们是将尸体一起埋的还是单独埋的。一旦他们开始详细描述坟墓地点,我们就可以将他们从名单上删掉。所以,是的,电话很多,但进展还算顺利。不知道明天你们是不是还能听到我这样说。”
“有什么线索吗?”蒂蒂紧逼着问。
“有一些。有一个自称七十年代中期在波士顿州立精神病院当过特别看护的人打来电话,说那时有一个病人是波士顿一个非常有钱的人家的儿子,他们不想别人知道这孩子在那里,从没来看过他。有谣言说这个儿子对他的小妹妹干了些‘不合时宜’的事,家里人就把他送到那儿去了。病人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弗欧拉。我们正在查,但没有找到他的现有地址和驾照。我们正在追查他的家人。”
蒂蒂扬了一边的眉毛。“比我预想的要好,”她说,“至少给了我们一个人名,让我们可以在媒体前充充场面。”
“鉴于地点的特殊性,”洛克干巴巴地说,“我想我们还有更长的疯子名单要追查。还是那句话,夜色漫长。还有的等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胡子拉碴的脸。“还有,正如你们对这类案件所料想的那样,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关于失踪儿童家人的扩展资料。我这里有个名单。”他把它举起递给麦加金警官,“有些家人已经不在本州,所以我想我们要开始进行你们刚刚说到的那个范围更大的调查,还有——”他浏览了一下麦加金报告中提到的名字——“我已经看到有三个名字匹配上了:阿特金斯、戈麦斯、彼得拉切利。”
蒂蒂不动声色。鲍比觉得这很有趣:她没有主动透露她和安娜贝拉格兰杰的谈话的任何细节,包括提到多丽彼得拉切利。还是那样,蒂蒂做事总是喜欢小心再小心。
他自己对多丽彼得拉切利做了些深入调查,所以对于失踪女孩的名单上有她的名字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失踪日期——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二日——难住了他。
洛克警探坐了下去,辛克斯警探开口发言。
“那么,呃,我本来也想弄本手册,但我看看我能共享的只是五十页的人名,然后我想,见鬼,没人会有时间看完那五十页的名字的,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感谢上帝。”有人说。
“非常感谢。”另一个警探说道。
副警司在一角清了清嗓子,他们立即闭上了嘴。
辛克斯耸耸肩。“看,我的工作就是整合出所有谈话对象的初始名单,我们要问询承包商、问询街坊邻居、问询前疯人院工作人员,还要问询该地区已知的罪犯,三十年前的。名单?这就是他妈的一个电话本。不是说我们干不了”——他飞快地扫视了下副警司——“我只是说要想找出这个混蛋的蛛丝马迹,必须要增加四倍的警力。基本上,如果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缩小嫌疑人范围,比方说确定的时间线,我不认为现在的任务具有可操作性。老实说,这就是我们需要受害人报告的原因。”
“好吧,这个我们没有,”蒂蒂语调平平地说,“所以再试试。”
“知道你会这样说。”辛克斯叹了口气,小声咕哝道。他把手伸进口袋。“好吧,我有个主意。”
“快说。”
“我明天和乔治罗巴兹约好见面,他是麦特攀区警察局过去的文书,处理过从七二年到九八年所有的事件报告。我想如果有人有这个地区的记录——当时有什么活动,居民和警察都在谈论什么,即使是没有备案的——那肯定就是他了。”
蒂蒂确实感到惊讶,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好的,见鬼,罗杰,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他腼腆地笑了笑,双手仍然插在口袋里。“老实说,这是我妻子的主意。刚生完孩子的好处就是,现在每晚我回到家的时候她都是醒着的,所以不管什么,我们都会谈谈。她记得我曾经说过文书是所有警察局的真正的核心职位。我们来来去去,文书却永远待在那里。”
确实是这样。一名警察在一个警局可能待上三到四年,而警局的文书,却可能待上几十年。
“好的,”蒂蒂迅速地说,“这个想法我喜欢,正是我们需要的。实际上,只要你明天的面谈结束后能立即递交一份录音,我就原谅你现在没有准备书面材料的失职。我听说过罗巴兹的好名声。鉴于同一个地点有六具尸体意味着凶犯可能在这个地区活动了好几年时间,是的,我想听听罗巴兹的想法。很有趣。”
蒂蒂拿起她的报告复印件,趸成了整齐的一摞。
“好的,各位。所以这就是我们现在的阶段: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机关枪扫射式的调查,全面砸子弹,希望我们可以打中点什么。我知道这很累人、很麻烦、很痛苦,但这就是我们拿那些美元大钞的原因。现在,我们有——”她又看了下表——“七个小时。倒计时开始。所以去吧,去找点有用的东西,七点准时回来报告。谁第一个给我一些在记者招待会上可以用的东西,谁就可以回家睡觉。”
她开始推开椅子,身子站起来一半,但是,最后一刻,她停住了,神情更为肃穆地注视着他们。
“我们都看过那些女孩,”她声音沙哑地说,“她们身上发生的事……”她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桌子周围坐着的警官们也都很不自在地将目光投向旁边。刑警们都看过很多不堪的场面,但是那些涉及孩子的案件总是能触动每个人的神经。
蒂蒂清了下喉咙。“我想送她们回家。三十年,时间太久了,这……让我们很难过。所以就让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好吗?我知道大家都很累,每个人压力都很大,但是我们必须向前进,我们要完成这个任务,我们要让这些女孩回到她们自己的家。然后我们还要追踪这个狗娘养的一直追到地球的尽头,把这混蛋钉死在地板上。这就是我的计划,这就是我想的。”
蒂蒂推开椅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整整一分钟的静默之后,警探们一个接一个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