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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时间:2012-06-27 06:48   来源:中国台湾网

  首先让我惊讶的是温度,地下比地上感觉要暖和一些,四面的土墙使得这里密不透风,将深秋的寒意隔绝在外。

  第二个念头是——我可以站直。事实上,我可以挥动手臂、前后左右自由行走。之前我还以为自己必须佝偻着身子,会有幽闭恐惧症般的紧张。相反,这个暗室相当宽敞,即使道奇警探加入其中也不显得拥挤。

  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分辨出糅合着明亮聚光灯的那层浓黑的阴影。我走向一面墙,摸了摸带有浅痕的墙面,感觉到了紧实的泥土。

  “我不明白,”我终于开口说道,“一个人不可能徒手挖出这么大空间,如果说是挖土机、大型重机械,那么施工时又怎么可能掩人耳目呢?”

  华伦警长出人意料地回答了我:“我们认为这最初是另一项建筑工程的一部分,也许是排水涵洞,或者只是为了给其他地方填土而挖出的地洞。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这家医院鼓足干劲建造新大楼以满足不断增加的病人的需要。这里你随处可以看到挖了一半的地基、废料垃圾场,诸如此类的东西。”

  “那么这个地洞原来是某个官方建筑的一部分?”

  “可能。”她耸耸肩,“没有多少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可以去问,已经五十年了。”

  我抬起了手,摸着木制的天顶,向前走着,触到了横梁。“但这都是他干的?比如,改造之类?”

  “这是我们的猜测。”

  “肯定花了他很长时间。”

  没人争辩。

  “还有花费,”我继续说道,大声地说出我的想法,“木材、钉子、铁锤,还有劳力。精神病院的病人会这么有条理,会像这样挖好通道进出地下吗?”

  蒂蒂又一次耸耸肩。“这里的一切都可以从这块地产的建筑垃圾堆里得到。到目前为止,我看到这里一应俱全,从水泥灰到瓦片到窗户框。”

  我做了个鬼脸。“这下面没有窗户。”

  “是的,但他肯定想过。”

  我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发抖,走到了对面那堵墙的旁边。“你们认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胶合板周围的植被有三十年的生长年龄,所以我们推测是七十年代。这家医院当时已经濒临关门,这块地产基本已经荒废不用了。这能说明点问题。”

  “那么他用了多久?”

  “不知道。”

  “可是他肯定事前就知道这个地方,”我坚持说,“他可能是这个医院的一名病人,甚至可能是工作人员。我是说,这样他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知道哪里能弄到那些物品,才会轻松自如地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

  “对于这样的游戏,什么都是可能的。”但是蒂蒂的声音告诉我她对此表示怀疑。我的感觉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废弃的场地上,这意味着某个可能跑遍了这一百七十英亩地域的人。

  这个想法让我有点泄气。我抬起下巴,继续不懈地坚持我作为业余调查员的角色。

  “你说这里有辅助用品?”我问道。

  “金属架,金属椅,塑料桶。”

  “没有床?”

  “没有发现。”

  “灯,炊具呢?”

  “没有,但是天花板上有两个钩,可能是用来挂灯的。”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把钩子安在他放尸体的金属架前面。”

  我摇摆了一下,伸手扶住了那面冰冷的土墙,然后抽回了手。“你说什么?”

  蒂蒂的表情变得凝重,目光很锐利。“你说说看。你才是那个假装人证的人,你在这下面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地产、地面——没有什么眼熟的?”

  “没有,”我的声音很微弱,“我从没来过这儿。我想”——我的手回到墙上,手指试探性地触摸着它——“我想,一旦见过,你是无法忘记这样的景象的。”

  “是的,”她无情地表示同意,“我想你不会。”

  蒂蒂走上前,站在我的旁边。她把手放在我的手旁边,五指张开,手掌平贴着这冰冷的泥土,似乎想证明她能比我更好地处理这个坟场。“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之前放着两个长长的金属架,他用它们储放尸体。这是他放尸体的地方,每个垃圾袋里一具,每个架子三具,整洁的两小排。”

  我的手指抽搐着,指甲深深陷进这生土当中,感觉着手指下坚实紧密的泥土。那一刹那,我发誓我可以感觉到它,那种深嵌其中的罪恶,那种刺痛、强大的寒意。我慌忙后退,双脚快速地、转着小圈地移动着,眼睛盯着地板,寻找着蛛丝马迹。是什么呢?打斗?血迹?那个怪物强奸我好朋友的地方?或者他拔掉了她的手指甲?或者在割破她喉咙之前还用钳子夹掉了她的乳头?

  我看过太多文章,花了太多时间接受父亲的训练:为什么在可以给孩子读《二十一世纪的怪物》时非要给她念《月亮晚安》 呢?

  我想吐,但是我不能。我的思绪正在快速、艰难地翻腾着,我在回想我七岁时的孩提伙伴,回想着我的父亲曾经给我看过的每个犯罪现场的照片。

  “他干了什么?”我发现自己很苛求,“她们被留了多久的活口?他怎么杀了她们?她们互相认识吗?她们是不是要待在这下面,在黑暗中被尸体包围?”

  “关灯!”我的声音变得尖锐,语无伦次起来,“该死的,关掉这些灯!我想知道他都对她们做了什么!我想知道是什么感受!”

  道奇警探抓住我的双手,将我的手掌紧紧合在一起,平息着我的抽搐,又将我的双手放回到我的胸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用他那双坚定的灰色眼睛看着我。然后微弱的“啪”的一声响,我内心的某处被折断了。我的肩膀松弛下来,手臂垂了下来,刚才的歇斯底里让我筋疲力尽。我没了力气,心如刀绞,不停地想着多丽,想着那个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会如此开心的最后一个夏天。

  多丽最喜欢的冰棍味是葡萄味,我呢,则是沙士味。我们会从我们母亲买的各种包装盒中把这两种味道的存下来,然后在星期六拿来交换。

  我们常常从街上往前冲,看看谁能跳得最快。有一次我摔倒了,磕破了下巴上的皮,多丽跑回来看我是不是没事,当她弯下腰的时候,我突然跳起来,跑过了终点线,喊着我赢了。她一个星期都没有和我说话,但我依然没有道歉,因为即使是那个时候,赢得比赛对我来说也比她脸上受伤的表情要重要得多。

  每个礼拜天她们家都要去教堂。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教堂,因为多丽每次穿着她那有亮蓝色滚边的白色礼服时都显得那么漂亮,可父亲跟我说教堂是给无知的人设置的。但是,星期天下午我会去多丽家,她会给我讲她当天上午听来的故事,小摩西啊,诺亚和他的方舟啊,或者是耶稣在马槽里的诞生奇迹。我会和她一起念些祷文,虽然这让我有罪恶感。我喜欢她在祈祷时脸上的表情,喜欢她嘴角边宁静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在这下面时是否也祈祷过,我不知道她是祈祷活下去,还是祈祷上帝大发慈悲将她带走。我想祷告,我想跪倒下来,祈求上帝释放我胸中这巨大无比的压力,感觉就像是一只拳头打进体内,握着我的心脏,紧紧地挤压着。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带着这样的痛苦活下来,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难道这就是生命最终的结局吗?年轻的女孩不得不在终生逃亡和黑暗中的独自早夭之间做出选择?是什么样的魔鬼才能做出这样的恶行?为什么多丽没有逃脱呢?

  那一刻我为我的父母已经死去而感到高兴,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多丽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知道父亲的决定对他女儿的好朋友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转瞬间,我又觉得不安。在我大脑的隐蔽处有个阴影在轻轻跳跃着……

  他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我的父亲早就知道多丽出了什么事,这比四周紧闭的墙更加让我觉得不安。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举起双手,抱住前额。

  “我们还要等法医的验尸报告才能更多地了解受害者的情况。”华伦警长说。

  我只是点点头。

  “可以肯定,我们是在找一个很有条理、极度聪明、道德败坏的人。”

  我又点点头。

  “当然,你关于那时——尤其是偷窥你家的那个身份不明的目标人——的任何记忆都是非常有用的。”

  “我现在想上去了。”我说。

  没有人表示异议。道奇警探走在前面。到了顶上,他向我伸出手,我拒绝了,自己爬了出去。风再次吹起,穿过即将枯死的树叶发出响亮的沙沙声。我抬起脸迎向这刺痛的寒风,然后我将手指握成拳,感受着指甲下我最好的朋友的这座坟墓所剩下的可怕残骸。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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