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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09-24 20:25   来源:中国台湾网

  九粒药赫然醒目地横列在我办公桌上:一粒一百五十毫克的胃酸胶  囊;两粒韩国的人参软胶囊,补充生物能的;两片五毫克的右旋苯丙胺,  补充化学能的;一粒吓人的五毫克的抗压安定;还有三片胡萝 卜素,用来保持循环系统的干净无毒。

  “不少的胡萝 卜素啊,真吓到我了。”爱斯特尔说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一摊子药。

  “能让我纯粹而干净。”我面带微笑说道。

  “你的意思是,就像吃了两个巨无霸和一大袋薯条之后,喝的健怡可乐?”

  “你看到我的美乐事胃药了吗?”

  她从办公室的冰箱里拿出胃药瓶,递给了我。

  “如果我是你的胃,我肯定会想着造反。”

  “它已经造反了。”我说着,抠出一把药片,一下全拍进了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把它们全都吞了下去。

  “现在我想你应该需要早咖啡了吧?”她问。

  “不要咖啡因,爱斯特尔。” 

  “咖啡因会强过这些兴奋药片?你,唉……”

  “我撑得住的。”

  “布拉德先生,现在每个人都在担心你。大家都看出来你已经极度疲惫了……       “有一点儿疲倦不是坏事。会让大家觉得你大概是工作累的。但是咖啡因嘛,爱斯特尔……咖啡因还是免除吧。”

  爱斯特尔翘起了嘴唇,“免除我,你就损失大了。”

  “我知道。”

  “牛奶加糖?”

  “好的。还有伯克维茨的文件,在你那边的。”

  “我已经放到你办公桌上了。你会想看看遗嘱的第五条的第一点,这 点违反了遗产恒继原则,因为遗产的信托永远不会停止。”

  “即使受益人的妻子都死了,也不会停止?”

  “嗯,根据纽约的最高遗嘱检验法庭关于耄耋之年仍能生育的相关案 例,遗产信托不会终止。所以,第五条还是会违反恒继原则。”

  我抬头看着爱斯特尔,笑了。

  “挑得好。”

  “为你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真该是你来坐到这张桌子后面啊。”

  “不要把胃药当早餐吃,”她说,“不要自讨苦吃。”她打开门,走向 外面自己的办公室。“布拉德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妻子……请你打个电话给她,好吗?”

  她瞟了一眼手表。我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而且中午会在茶余饭后 跟同事说:刚进办公室不到十五分钟就给他老婆打电话……还有,我的 意思是,哎哟,要是你看到了他那副可怜样儿……我跟你说,这就是自 讨苦吃,自讨苦吃都没什么好结果啦。

  但是,作为一个老练的法律秘书,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电话接通 了我会转给你的。”      爱斯特尔,四十七岁,离异,带着一个十几岁的智障儿子。她长得 虎背熊腰,声若洪钟,一叫起来,就像新泽西州斯考克斯市三辆车相撞 的现场声。

  要是她在LCT 任何一个性感标准高一点儿的部门的话,她早就被解  雇了。原因就是她的腰身,她号角般的原声,以及她那着仿大牌的衣着品味,根本就不符合所谓并购与诉讼行业的狗屁性感标准。但是,当她  二十五年前加入这个公司的时候,却如鱼得水,因为那时,关于信托和  遗产业务,不需要什么性感。而现在,实际应该由她来掌管这个部门,  因为当涉及到迷宫般复杂的继承法时,在LCT ,没有人比她懂得更多。  她脑袋里似乎装了一个微型芯片,一旦接收与处理了一丁点儿信息,多年以后都可以随时唤醒记忆。问她一个关于信托原则中难以理解的漏洞  时,她能从十一年前纽约峡谷瀑布的法院上诉裁决中,逐章逐节地摘选  出来,尽管已经是完全变了性质的法律条款。跟她谈关于你要任命一个  遗嘱执行人的 “任命权 “的问题,她能记起公司在一九七二年处理过的  相似案例。而且,她也许是世界上领先级的遗产恒继专家。这项法律规定,即一旦信托建立,它便可永久持续,而不再是信托人死了之后,只可持续二十一年。这种逻辑,只能对一个T&E 律师才能说得通。       T&E ,信托与遗产,我们这些人在这儿要提醒您,您完全可以不采用。所以,面对您将来不可避免产生的遗产,那些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家业,我们会帮您规划如何分配。更重要的是,我们会通过创建各类信托,来让您将来的遗产实现最大化的增值,并巧妙实现最大限度地减低  “消极的本地税收”(比如说不可避免的遗产税)。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  还可以为您的资金提供各种避税方案,我们可以制定硬性管理的信托基  金,以确保您挥霍无度的儿子不会一下就把遗产给挥霍殆尽。我们会通  过建立一系列应急措施,轻易便可剔除您儿子在您遗产中所占的任何份  额。您遗嘱中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条款,甚至都可以阻止孩子的母亲或您  的遗孀,去满足孩子的恣意挥霍。当然,我们会确保您最后的遗嘱绝对  不可更改、无可争辩,您的受益人永远不会与可怕的财产恒继条例牵扯上关系。

  当然,LCT 公司不会做您的代理人,除非您的遗产净值在二百万美元以上,我们信托与遗产部门,只是一个小部门。只有一位高级合伙人 (杰克 梅尔),一个初级合伙人 (那就是我了),三位律师,五个秘书。 虽然信托与遗产还算利润丰厚,但它也绝对是一个索然无味的法律专业。 我们在公司总部大楼不起眼的尾部办公,只有一个转角办公室。      LCT 公司的办公室在曼哈顿下城区的百老汇路一百二十号的摩天 大楼里,第十八层和第十九层。摩天大楼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资本主义 繁荣昌盛时代下的高调见证物,相当于华丽姿牌的风琴。传说中,在 一九二九年的经济大萧条之后,有不下十个经纪人从摩天大楼的窗户里 飞了出去—这些幸运的家伙,拥有西南面的办公室,在他们坠落街头 的最后时刻,还可以看一眼曼哈顿下城最美的风景。你好,上帝。再见, 财神。啪!

  到今天,公司里的人仍然认为转角办公室很了不起,只有完全的合 伙人才分得到。但公司总共就八个转角办公室,所以,我们的许多资深 律师,数年来都心有戚戚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搬进那两面临窗的高 级套间,那是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应得的。而在十八楼工作的同事,则苦恼着他们是否能成为合伙人,什么时候能搬到十九楼去。实习律师在担 心什么时候能转正,助理律师发愁怎样才能有专业上的进展 (因为他们 没有法律学位),秘书则烦恼着他们最低层的工资水平。

  LCT 一片愁云惨淡。但是,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忧愁虽多,钱 也不少,所以,两不相欠。就我而言,我根本不担心自己办公室的位 置 (十九层,朝东,正好可以看到布鲁克林大桥全景,带有卫生间,紧 挨着杰克 梅尔的转角套间)。而且我更不担心他们打发我的钱—大 约三十一万五千美元年薪 (具体要视利润分成和年终奖而定),这让我 有资格成为了一个高纳税国度里的居民。这个职位的特权福利也很有吸 引力:蓝盾或蓝十字免费家庭健康计划;纽约体育俱乐部的免费会员; 炮台城市公园公司公寓服务的免费使用者;汽车贷款免息;办公室周边 五十公里以内的午夜豪华轿车免费服务 (到新克罗伊登还是要得到批准);公司记账的餐厅有鲁提斯、四季、二十一……

  实际上,我对LCT 不该有任何抱怨,这不关公司的事,问题是工  作。我真正无比烦躁的,是这份工作。因为它让我觉得无聊,无聊得像个白痴。

  当然,在一九八三年九月加入公司时我就知道,信托与遗产非常枯  燥无味。毕竟,那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期了,膨胀时期的泡沫开始泛滥,  每一个从法律学校出来的傻不拉几的年轻人都想在华尔街的公司落脚,就像LCT 公司这样的大公司。因为,当时虚假的并购热烧晕了美国的企  业,华尔街就是这种情况下的典型代表。我当初想,自己要签一些识时  务的公司,然后工作头几年就做萨尔多瓦的非法移民的辩护律师。但是  爸爸说服了我,让我一开始就把自己限制在了纽约的大公司里。

  “即使以后你想成为圣雄甘地,”他说,“在行业里的龙头公司四五年  的工作经验,也会帮你增添一些必要的江湖威望。”这意思就是,如果你  曾经一度当过混蛋,你只是因为缺少相关知识经验去做一个正直的好人。

  于是,我再一次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个人生规划。我最多在这个大公  司里待五年,简朴生活,像个守财奴一样存钱,然后,也就是我三十刚出头时,便跳槽到另一个可以大肆作为的部门去。我要看到自己为印第  安人的土地权而战,或者成为英勇的辩护者,抗议无辜婴儿受到毒品戕害,一只手长出八个手指头。当然,作为一名华尔街的律师,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还可够我玩很长一段时间的摄影了。他妈的,美国不  是到处都有著名的律师兼小说家吗?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第一个著名的  律师兼摄影家呢?

  因此,我面试了华尔街上的六家大公司。我能肯定的事实是,爸爸  耶鲁的同学普雷斯科特 劳伦斯帮我落定了工作,就在LCT 公司。

  像所有新员工一样,第一年我就在各个部门之间轮转,这样做是  为了让领导评估新进人才,看新人们到底适合哪个部门的工作。LCT 没有把刑事诉讼独立出来,合伙人不愿开个部门去无偿处理死囚案,这样做并不能抚慰他们的良心。公司当然是心安理得地唯利是图。而且,在 “里根经济法”的高压阶段,每一个新到公司的员工,在第一年时,都会 争先恐后地要给公司的核心部门留个深刻印象:诉讼法部、企业法部、 税务部。在这些部门里,你就是这个国家里某些最臭名昭著的强盗们的 律师代表。

  我在这些部门里都干过一段时间,但却发现,里面净是一些名叫埃 姆斯 (污染物)和布拉德 (无头钉)的家伙,他们热衷于拉帮结派和挑 拨离间。当然,也正是这一点在牢牢控制着美国企业的生命线。他们受 到的是 “斗赢哲学”的教育,哪怕在商谈最微不足道的合同时,也都热衷于使用这种手段。

  你要在这里坚守后盾……这个部门不喜欢射门得分的 (搞常规做 法),只有触地得分 (一鸣惊人)才……这件事,我才是四分卫 (话事 人),懂不?

  这些部门里,团队的歇斯底里和个人的不可理喻,在我看来都很正 常。甚至,要是没有什么可激动和挑衅时,就会有人故意炮制危机 (或 敌人),继续让狼烟四起。

  听了几个月沉闷的美式足球比喻之后,说这些话的家伙一直都在努 力成为专业的狗屁,我算看明白了,要想在这些香饽饽部门残酷激烈的 竞争中生存下去,你就必须得吃透他们的斗争法则,即商场如战场,做 生意就是打仗。

  但是,因为我把做律师只当是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干摄影行业, 所以,我决定在LCT 公司里,找出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但也最适合我 的职位。一个我能赚到大钱后就可以消失的职位,还要回避其他所有分 公司好斗的竞争者。然后,我就遇到了杰克 梅尔,我知道自己已经找到导师了,找到了我的拉比 。他曾经在早些年前就判断说,信托与遗产

  部门是明争暗斗的避难所,它至少保证了公司百分之六十的生命安全。

  “如果你有爱好自相残杀的重口味,如果你是那些类似流氓阿飞学校毕  业的并喜欢贪小便宜的人,那么,我这里没有你的用武之地。”我们的第一 次会面他就对我这样说。“信托与遗产不正点,不惊艳,基本是边缘地带,  听懂没?这里的座右铭是:让异教徒都得心脏病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是梅尔先生,”我说,“我就是一个异教徒。”

  他把带有赤褐色斑点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指关节扳得震天响。

  “这就让我为难了。”他的声音带有一丝拉比般的戏谑。“不过,你至  少是一个平和的异教徒嘛。”

  杰克 梅尔穿增高鞋。更确切一点儿,杰克 梅尔穿古琦牌的增高  鞋。他那一头灰白头发总是整整齐齐梳在脑后,油光可鉴。他手工缝制  的西服是从登喜路买的。冬天,他别珍珠领带针,穿黑色羊绒大衣,看  起来就像乔治 拉夫特—一个身材矮小的时髦男,他认为衣着考究是  对他五英尺四英寸身材最好的弥补。事实上,他在满是新教徒的公司中,  是唯一一位犹太教的高级合伙人。

  “我知道他们在背后叫我 ‘书记员’,”他有一次跟我说,“不过我也  知道,他们知道我是这个公司最牛的 ‘油水库’,我谈成的诉讼生意,比任何一个圣公会里的傻逼都要多。如果要我说对新教徒的理解,只有一点:你能迅速胀鼓他们的腰包,他们就会假装认为你和他们是平等的。”

  杰克喜欢扮演这种自封的希伯来局外人角色,他在华尔街的一帮异  教徒中间,就是被困在加沙地带的希伯来人 (即以色列人)。我觉得他很  快就接受了我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感觉到 (并赞赏)了我在公司的局外人身份。后来我发现 (当然是从爱斯特尔那儿),在屈服不可抗的家庭压  力并赢得布鲁克林法学院的奖学金之前,他已经与格林威治村的波鸿胜境签订了应届生合同,那还是在五十年代,他原本想做一个抽象派画家。  所以,看到我怀抱着摄影的野心潜伏在公司里,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他强  烈的惺惺之情。因此,我到信托与遗产部门不到两周,他就故意让周围所有的人看出来,在这个公司待了三十五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继任者, 找到了他的后生仔。

  “你的算盘打对了,在五年之内我就能让你成为初级合伙人。”我在 信托与遗产部门两个月的试用期结束时,他这样对我说。“想想看,在你 三十三岁时,就能得到完全不用担心的职业保障。而且,相信我,到时 你拿回家的钱,可以让你买一大堆相机。”

  另一个浮士德似的交易出现在我面前。合伙人?根据我的人生规划, 我只是想在这个公司做个五年的普通员工,然后就到伯克利或者安阿伯 这些地方去做一些激进的业务。到时,在反对基督联盟一派的白奴交 易,引导人们进行合法的强烈抨击的同时,我还可以就这一事件成为获 奖摄影师。但是 “合伙人”?在还未成熟的三十三岁?这未免对老员工刺激太大了。但是,我开始说服自己起来,好吧,信托与遗产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琐碎的法律条文,细屑般的遗嘱更改,复杂的受益人权 利,这些不都与我的天性相宜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钟爱精细的照片 冲洗技术的话,那么我也一定能够享受撰写遗嘱时的精雕细琢。难道不 是吗?

  我桌上的蜂音电话响了起来,我按下免提,听到了爱斯特尔一阵浓 重的鼻息。      “您的妻子没有接电话,布拉德先生。”

  “半个小时后再打一次。”

  “梅尔先生问您有没有时间……”

  “告诉他,我在十五分钟后去找他。先完成伯克维茨文件的一些修改。”

  修改文件最多花了五分钟。只不过在剩余遗产信托的收益付款上, 稍微改了一下定语,而且我能确保伯克维茨家族中不可能产生流氓继承人。对于在长岛亨廷顿的继承人,林肯大陆汽车的最大经销商来说,也 要合乎遗嘱里列出的受益人的条件,才能要求分得遗产份额。这件事做 完后,我拿起话筒,按下第一个按钮的快捷号码,就是打回家的号码。有人接了电话,是加利西亚语。

  “你好,请问找谁?” 

  妈的,是佩蒂塔,我家完全合法的 (别不信,我查看过她的绿卡)  危地马拉管家。       “你好,佩蒂塔,布拉德夫人在哪里?”

  “她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她给你留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先生。”

  “孩子们呢?”

  “他们和菲奥娜出去了。”

  出去一整天,没留电话联系方式。孩子们都和保姆出去散步了。我咬了咬下嘴唇。她已经连续三个工作日在上午九点就离开家了。我都知道,因为每天我都从办公室打电话回去找她,希望以某种方式和她讲和。

  “今天家里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没有。”

  我快速翻开电话簿,拨通了温迪 瓦格纳的号码。温迪 瓦格纳是  一个本地的食谱作家 (我敢肯定你一定读过她的书:《温迪瘦身奇迹:美食减肥终极方案》)。据我所知,这个刚过四十岁的女人,还是穿格子短裙,别着超大安全别针。她嫁给了一个超级混蛋,叫做刘易斯的,耶  鲁大学一九七六级的,嗓门大,在贝尔斯登公司的债券部门工作。有一  次他跟我说,除了他的秘书之外,他都不记得最近一次跟一个年薪低于  二十万美元的人谈话是什么时候了。他正是那种我要退避三舍的人,但  贝丝喜欢和温迪这样小有名气的人混在一起,还一周跟她打一个上午的  网球。也许今天上午是去打网球了。

  “喂?瓦格纳家。” 

  又一个拉丁美洲女佣的声音。我想,大概所有新克罗伊登的家政服务,都是让南方边境职业介绍所介绍的。

  “是温迪吗?”我用英语问道,突然间对康涅狄格州的双语电话厌烦了。

  “瓦格纳夫人今天进城了。留言吗?”

  “不了,谢谢。”我说完便挂了。没有必要让温迪知道,我为什么在 一个工作日的上午打电话给她找我的妻子。没必要让我们成为她周末午餐派对的谈资:哎,我听说最近布拉德两口子不太恩爱哦。

  布拉德两口子,我靠。

  电话响了。又是爱斯特尔。

  “梅尔先生想知道……”

  “我就去。”我打断她。

  他的办公室就在我办公室隔壁,高级合伙人的套间。厚重的总统办 公桌,软垫扶手椅,红木会议桌,拙劣的联邦党主义艺术,整体浴室。 我敲了两下门便进去了。他陷在全皮办公椅里,比平时看起来更为矮小。

  “西装不赖。”他说,觑眼看着我身上的深灰色细直条纹衣服。“布鲁 克斯的?”

  “波士的。”

  “德国佬的行头还行啊 ?”

  “你可以把我送到你的裁缝那儿去嘛。”

  “那可不行,”他说,“我可是这里唯一能穿得像南桑 底特律的人。 为了我们乡村俱乐部的客户,我希望你继续穿还不赖的名牌就行了。”

  “像伯克维茨那样的客户?”

  “伯克维茨先生可认为你身上的批发货光芒四射呢。”

  “是啊,没错。”

  “我是说真的。我要是带一个像李 贝克维茨这样的乡巴佬到公司 来,然后一个像你这样体面的新教徒彬彬有礼地招待他。我跟你说,他现在肯定就认为自己是纳尔逊 洛克菲勒了,而且,他肯定会给你最新  款的埃尔多拉多汽车大打折扣……那可不是你见过的那些白人中产阶级  开的玩意儿,不是你住的斯卡斯代尔那种地方的。”

  “新克罗伊登也有犹太人。”我说,继续配合着他的戏谑。

  “是啊,被请来帮忙的。对了,伯克维茨的文件修改得怎么样了?”

  “就是几个细节的修改,关于遗产恒继的关联原则,还有关于剩余遗  产信托付款的两个潜在争议点。没什么大问题。”

  “要是我能对德科斯特的遗产也能这么说就好了……”杰克说。

  “就是最近去世的德科斯特铜材电缆集团的狄克 德科斯特?”

  “就是那个蠢货,还是个精力旺盛的蠢货。根据我收集的资料,至少  有三个年龄从五十四岁到二十二岁不等的智利女人,非常忿忿不平,都声称在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们怀过德科斯特先生的孩子。”

  “这事怎么跟智利女人扯上了关系?”

  “智利是世界上最大的铜材产地,你还别不信,没有差劲的香蕉共和国 。因为我每天接那个圣地亚哥讼棍两通电话,他扬言要把德科斯特从墓地挖出来,让那三个智利孩子和他们死去的爸爸做个DNA 亲子测试。但愿老天保佑德科斯特干了件聪明事,在遗嘱里指明要把自己给火化了。那我就可以跟这个圣地亚哥趁火打劫的家伙说,让他去假装撞车碰瓷好  了。但这个混蛋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知道美国遗嘱认证法的漏洞。”

  “他想敲诈多少?”

  “一个孩子一千万。”

  “你跟他说叫他实际点了吗?”

  “当然了。我说一个孩子一次性付清五十万。我觉得我们到手的每个家属的抚养费的比例在一比一左右。”

  “德科斯特夫人肯定会急于了解她那三百万的下落。” 

  “那个傍大款的女人除掉税以后理论上只能拿到四千七百万,所以她 完全补得起这三百万的漏洞,尤其是她根本不希望有这劳什子掘尸验亲 子的麻烦,因为这会引来八卦杂志 《国家调查者》的宣扬。你要知道这 种女人,她是德科斯特的第五个老婆,靠的是脸蛋吃饭,她那金钱和肉 体的交易,是见不得光的。”

  “好吧,这件事听起来比贝克维茨的案子让人高兴多了嘛。”我说。

  “碰上时机而已,拭目以待吧。”

  他牵强地笑了笑,毫无激情的样子。我不喜欢这种笑。

  “坐下来,本。”他说。

  我照做了。这时,他的对讲话机响了。他的秘书希尔迪接了进来。

  “请原谅我打断您,梅尔先生,佛罗毕希尔医生的办公室打来电话 说……”

  杰克截住了她的话。“告诉他们我不在,还有什么事吗?”

  “布拉德先生,爱斯特尔想告诉你,她又试图联系你妻子了,但 是……”

  现在轮到我截住她的话了。“好了,希尔迪,替我谢谢爱斯特尔。”

  杰克摁下了对讲机的开关,然后试探性地看着我。

  “屋里后院都没事吧?”

  “没事,杰克,没事的。”

  “说谎。”

  “有那么明显?”

  “你看起来像一摊软泥,本。”

  “不连续睡上二十个小时是振作不起来了。但你……你看起来也很 假,杰克。”

  “哪里,我可没有。”他说。

  “行了,好吧,”我说,想要把话题从我的家庭生活上转移。“你看起 来像某个刚从棕榈泉和歌舞女郎度假两个星期回来的小伙子。” 

  “这下你可就是满嘴乱跑了! “他说。

  “对不起。”我说,他有点恼火,我没料到。

  他茫然凝视着办公桌上的记事簿,似乎过了几分钟,他才开口说:

  “我要死了,本。”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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