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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09-24 20:24   来源:中国台湾网

  突然,我们又和好了。那天晚上,我回家,奔向一个吻,还有一杯 纯度马丁尼的恩赐 (我接受了)。她问我白天过得怎样,当我告诉她杰克 的事时,她似乎对于我即将成为高级合伙人这件事,感到很高兴。然后她 便说起她刚刚发现的沙发床来,说它曾为拉尔夫 瓦尔多 爱默生的学习 增添优雅。她给我做了个香草煎蛋,还启开了一瓶纳帕产的黑比诺葡萄酒, 芳香四溢。我们说起了保姆奥菲娜的是是非非,她是科克人(顺便提一句, 她也是合法移民)。她对两个小男孩感情很深,但性格却像山羊那样固执刻板。亚当对奥菲娜说他长大后要成为一名消防队员,说到这里,我们都笑 了。然后,我们去睡觉。这一百五十六天以来,我们头一次做爱了。不得 不说,毫无激情。尽责而已。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尽责而已。真 是太客套了,以至于我都没有过问她和温迪 瓦格纳的午餐吃得怎么样。

  一夜没被吵醒的囫囵觉,真是奇迹中的奇迹!早上,她起床时吻 了我一下。早餐是法国吐司 (我以这是高碳水化合物为由拒绝了)。喝 麦片,吃新鲜芒果时,我们的客套话更多了。一段与孩子们共享的高质 量早餐时间,其乐融融。温馨的周末计划。(“我想去格林威治淘盖普童 装……哈特莱家的派对七点开始,奥菲娜要临时过来照看一下婴儿…… 星期天带孩子们去神秘港湾肯定很有意思……德马科家有野生的新斯科 舍 鲑鱼特产。我想,它和美味的新西兰蛋白一定很相配,蛋白是我刚刚 发现的……”)出门时,我吻了她的唇。

  我应该觉得宽慰。几个月后,家中的冰霜终于开始解冻了。我理当欣喜。上帝啊,我多么想相信贝丝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敌意是一种剧毒,而我是值得再次被爱的。可是……可是……可是。我知道这个突然转变不是圣保罗的皈依,如果有 “这段婚姻是否能够被挽救”的灵魂追问,是不会有幸福答案的。我知道。

  “今天有什么安排?”离开家之前,我问了一句。

  就在一纳秒之间,她的眼神转开了。就是这个时刻,我真正知道了,不会有好结果。

  “我可能会去殖民地仓库里逛逛,”她答道,提起一位在维特斯波特  的古董商,他把贝丝看做是自己全部销售总额的来源。“我跟你说过的,  斯蒂文收购了那张沙发床。很多人对它感兴趣,因为是来自于爱默生的  工作室。所以,他只能为我保留到今天。”       “多少钱?”我问。       她又一次转开了眼神。“一千四百五十美元。”       “买了。”我说。       “亲爱的……”她甜甜地叫着,还将嘴唇贴了上来。“你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可事实上,我一到办公室,就打电话要了维特斯波特和康  狄涅格地区的工商名录,我要到了殖民地仓库的电话。电话打过去,得  到的是语音回复,跟我说在他们十点开门之后再打回去。一个小时过去  了,在此期间,我努力专心工作—具体来说,就是一个不满的继女提  出的反对文件,她父亲是美林股票经纪公司的大人物,在去年秋天死于  冠心病突发,那天美国无线电公司的股票跌到了历史最低点。

  ……根据死者遗嘱的相关规定,婚内受益人不允许委托人为此类配偶支付债务……

  我把文件扔在了一边。年薪三十一万五千美元,就是整天读这些看 似有趣的垃圾。我走到酒橱边,(“不时在办公室里小酌片刻,”杰克曾经 建议我道,“只是以防客户在听到坏消息时没完没了地向你发难。”)我 取出一瓶黑林,灌了自己三大杯,才把它扔回去。然后,我走进洗手间, 将玻璃杯冲洗干净,开始刷牙,还用李施德林漱了两次口。在当今如此 理性的企业文化之下,早上十点呼吸中残留着酒气可没什么好处。在威 士忌起到作用后 (九十秒内),也到了该打电话到维斯特波特的时候了。

  “殖民地仓库,早上好,我是斯蒂文。”

  声音听起来像是新西兰的大学预科生,有点儿火岛口音。我将音调 降低了一个八度,简化了元音。

  “早,”我干脆利索地说,“也许你能帮到我……”

  “我会尽我最大努力。”

  “事情是这样的,我想为工作室找一张沙发床。大概是十九世纪中叶 的,最好是美国维多利亚时期的。”

  “嗯。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先生。我刚刚得到了传说中最好的沙发床。波士顿手工制作,一八五三年,实心柚木,床脚有花雕。原装黄铜 弹簧软垫,上面有最华丽的黄色印花。”

  “听起来很不错……”

  “喔,但你没听清楚真正的卖点。这张沙发床是历史的馈赠。因为—我有充分的文件证明—它曾属于拉尔夫 瓦尔多 爱默生。”

  “拉尔夫 瓦尔多 爱默生?搞玄学之类的那个?”

  “正是他,先生。事实上,这张沙发床是他在康考德的家中学习期间 用过的。”

  “我要了。要了。”我说道,“令人印象深刻。”

  “是真正的收藏单品,先生。真正的美国人的。而且,不是我自卖自 夸,这确实是一笔可观的投资。”

  “我们要谈到的价格是……” 

  “两千二百美元。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我一个最好的顾客已经表示有  兴趣买下它……”

  一千四百五十美元,她说的大约是这个价。是谁在撒谎?

  “你是说,为她留的?”我问道。

  “嗯……不完全是。但她很有兴趣,而且她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收藏家。”

  “这样啊,如果今天我不过去的话,它就不在了?”

  短暂的停顿。小混蛋在迅速地盘算着。

  “嗯……我觉得她今天不会来。事实上,我知道她不会来……因为她  告诉我,她最早再来维斯特波特的时间是下周三。”

  对了。我感觉到威士忌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

  “这样吧,”小混蛋继续说道,“如果你在那之前来的话,而且,出的价比她高……比如说,两千三百美元……那么,我就只好让你拿走了,  是不是?”

  “我会考虑的。”我挂断了电话。接着打给爱斯特尔,告诉她 “勿电”。然后回到酒橱旁。灌下另一满杯黑林,接着又是漱口液和胃药。

  今天有什么安排?

  撒了一次谎,遭人怀疑,就需要撒两次谎来圆场。等到那时,她就只有一件事能瞒着我了,也只有一种活动能让她突然再次对我满怀热忱了。

  但是……是谁呢?谁是那个狗娘养的?我的大脑加速运转,如同罗洛德克斯卡片索引系统一样,从朋友,到熟人,挨个儿搜了个遍。没有  逻辑上能成立的嫌疑人出现在脑海,因为这个 “罪犯”肯定是一个不在城里上班的人,所以他才有空在工作时间和贝丝见面。

  再次翻阅一遍名片夹,看看这片地方我们结识的、在家工作的那些家伙。比尔 珀塞尔,那个了不起的自由撰稿人?一个总是吹嘘自己为  《读者文摘》写专栏的男人?绝不可能—他是个超级怪胎,家有河东狮吼般的老婆伊娃,把他当成是拴着短链条的雪纳瑞犬。是不是盖瑞 萨默斯—那个住我们附近—宪法新月路的摄影师?他头发蓬乱,胡 拉碴,经常傻笑,自我膨胀得可以照亮整个阿拉斯加。贝丝不喜欢他, 她曾说过:“这个家伙一个信托基金就够毁了他了。”那可以把他从名单上勾掉了。彼特 皮尔逊—一个被公司榨得心力交瘁,现在整天泡在 网上炒外汇的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除非贝丝想跟和她爸一般年纪的人 睡觉还差不多。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的自由职业者。也许是她在当地商店遇到的 人?难道是殖民地仓库的史蒂文?性取向不对。鱼贩托尼?还是当地西 夫韦书店的送货男孩?

  谁,该死的?是谁?

  我按下电话机上的记忆键。嘟,嘟……你好,这里是本和贝丝……

  我把听筒摔了回去。她现在可能正在和他干。手指甲掐进他的后背, 舌头伸入他的喉咙,双腿夹住他毛茸茸的屁股……

  停,停,停!冷静点。清醒点。可能只是调情罢了。也许只是她 昨天被勾引了。也许她突然觉得:不带情感婚姻之爱的赤裸裸的性,并 不是犯罪,只是精神空虚罢了 (算了吧,上帝)。又或者,当面对通奸 的机会时,她想到了面带微笑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就觉得不能冒这个 险……

  对,没错。

  我又按下了速拨键。

  “你好,这里是……”

  这次,我把听筒摔向了话机,它吊在空中伸缩着。撞击声一响,爱 斯特尔就打进来了。

  “你那边还好吗?”爱斯特尔在那头问道。

  “不要管我的事,爱斯特尔。”我没好气地说。

  “好的,先生。”她听上去像是被我的话伤到了。“很抱歉打扰你,但 是我刚刚听希尔迪说梅尔先生急着去看医生。” 

  “他情况很糟吗?”

  “不容乐观,布拉德先生,不太好。”听她的口气,这一切已经很明  显了。尽管杰克还没决定告诉她,但她已经能猜到医生的初步诊断了,爱斯特尔总能猜到所有事。

  “他问您是否帮他接待十一点钟约见的客人,鲍尔斯夫人。”

  “行,可以。”

  “我就知道您应该乐意。”

  “随时准备好灭火器,以防事态过热。”

  “好的,布拉德先生。如果您的听筒刚刚摔坏了,我可以叫人来修。”

  “谢谢,爱斯特尔。”

  狄波拉 巴特 鲍尔斯夫人,十一点准时走了进来。她原先很穷,现在有点小积蓄。四十五岁,离过三次婚,自称是戏剧制片人。她父亲靠出租贫民窟的破旧房屋发了财,却傻到将这笔遗产交给她。她成年后  的大部分生活都是在打理父亲留给她的五百万美元的基金,对这件麻烦事,她一直怏怏不乐。一年至少有四次,她都会杀到我办公室,向我哭  穷,说她欠一屁股债,说每年从基金获得的二十五万美元收入根本就不够维持她瞬息万变的生活。

  但最糟糕的是,她是那种每半年就要给自己换个造型的人。八十年 代末,她是力展丰姿服饰小姐,穿黑色阿玛尼,配个大垫肩;接下来, 在和一个身份可疑的塞浦路斯钻石商人短暂的婚姻期间,她走的是香奈儿路线。在她设法让一部濒临失败的外外百老汇 节目重新上演时,她又开始打扮得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夫人 (全套装备都是由盖普公司提供  的)。而现在……

  “你好,律师先生。”她招呼道,轻快地闪入我的办公室。

  “鲍尔斯夫人。”我站了起来,尽量掩饰我注意到她外表时的不知所措。她留了个平头,金发,穿着紧身白T 恤,黑色皮夹克搭配黑皮裤, 嘴里叼着一根还没点着的格莱尼香烟,很有柏林范儿。

  “您看上去气色很好啊。”我说道,并示意她坐下。

  “我抽烟,你不会叫保安吧?”她说着,打开了芝宝打火机。

  “我会让他们在一边待着的。”

  她点上了烟。“杰克在哪儿?”

  “我很抱歉,梅尔先生另有要事,他临时在外面有点公务。”

  “你是说比我还重要?”

  “鲍尔斯夫人,我们的每个客户都是同等重要的。”

  “废话少说,律师先生,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受不了我。”

  我顺势递上一根雪茄,仍保持着律师的专业素养。“您是我们最有价 值的客户,鲍尔斯夫人。在此之前,您已故的父亲也是如此。现在,我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你很清楚我为什么在这里。”

  “应该是现金流动的问题吧?”

  “不错,有眼力。”

  “您知道基金的条款吧,鲍尔斯夫人?”我扫了一眼办公桌上鼓鼓的 文件。“每个季度付款给您,不多,不少,而本金是永久冻结的,动不了。”

  “我当然知道这些破条款,律师先生。我还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美 国运通威胁说要告我,还有布鲁明戴尔百货店和万事达卡公司。而且如 果我交不上六个月的物业费,第七十四街东区一百七十五号的委员会会 强迫我把公寓卖了。”

  “我想您已经跟银行方面谈过了吧?”

  “你觉得银行同意了的话,我还会可怜兮兮地跑到华尔街来吗?”

  我又看了一眼文件,说:“这,当然不是您第一次遇到这种麻烦了……”

  “谢谢你的提醒。”

  “……您最近已经拖欠银行两笔贷款了。”

  “那已经清除了。”

  “是的,那是在作出担保令之后才清除的,鲍尔斯夫人。我刚想说的是……”

  “我是个理财白痴,一个被宠坏了的有钱贱货,这些都写在你那张读  过常春藤盟校的脸上了。”

  “我没上过常春藤盟校,而且我也没有指责您……没有财产责任心或  是理财概念。我只想跟您说清楚,鉴于……您过去与银行之间的不良关  系,这次想从银行周转资金是很难实现的。”

  “我打赌你就是那种一辈子不花一分冤枉钱的人。哦,你用钱肯定小心翼翼,必须用对地方。”

  用对地方?昨天花两千九百美元买一个用不着的相机,花了一千四百五十美元 (或者说,实际上是两千二百?)为了世界上仅剩的  一张拉尔夫 瓦尔多 爱默生的沙发?女士,我没有像您一样深陷财政  危机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没有染上嗑药的偏好。

  “我跟任何一个爱国的美国人一样喜欢购物。”我说。

  “你购物很谨慎,”她说,“你出去鬼混也一定很谨慎。”

  “鲍尔斯夫人……”

  “或者你太小心翼翼了,压根儿没出去鬼混过。”

  又错了,宝贝。两次一夜情,都是出城的。都十分谨慎 (明智的出轨原则第一条:坚决选择已婚人士)。两次都用了安全套。然后,是的—当一夜春风过去之后,我的确为我两次出轨都感到非常愧疚。我可不擅长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但确实有过此事。

  要是贝丝有过一夜情,我也会原谅她。仅此而已。

  “鲍尔斯夫人,我爱我的妻子。”我不愠不火地说。

  “你当然爱。”说完这句话,她哼了一声。

  “你的那些银行董事们可不爱你。这就是说,为了避免财政危机,我 冒昧地认为你需要我们的资助。抑或,我的假定有误。鲍尔斯夫人?”

  冷漠的腔调足以让她明白我要说什么:要是希望我能扔给你一个救 生圈的话,你最好收起那些中伤人的鬼话。

  她坐直了上身,装出一副悔恨的样子,“只要你能做到……”

  我随便提了几个小银行的名字;它们都和我的公司有日常业务往来。 它们都要求出具一定的资金保证—“例如,你的公寓……”—不过, 在她依靠信托付款度过下一个季度之前,如果我能给她提供一点儿资金 周转之类的服务,那将会对银行更有说服力。

  “这就意味着,”我说,“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你必须设法过得俭省 一些。而且,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在这笔贷款上你有欺诈行为,LCT 公 司都不会再轻易把你推荐给其他金融机构。那样的话,以后你就会遇到 很多麻烦了。”

  “得花多长的时间,我才能知道我是否需要去大街上叫卖自己呢?”

  “咱们一谈完,我就会给银行打电话。他们将在今天下午之前作出决定。”我站了起来,示意她谈话已经结束了。

  “到了该说谢谢的时候了,是不是?”她说。

  “鲍尔斯夫人,这完全随你。”

  她朝门口走去,然后又转过身凝视着我,脸上挂着嘲讽的神色。“有 些事情你知道……我打赌你那个可爱的小妻子每天夜里都会一边看着你,一边暗暗地想:‘我是个多么幸运的小姑娘啊!’” 

  我感到自己的右手攥成了拳头。不过,一瞬间我就把它藏在了身后。

  “祝您好运,鲍尔斯夫人。一旦我们有了结果,我的秘书会立刻给你 去电话。”

  她踩着高跟鞋转了个身,离开了。我抓起电话,可又克制住了自己。

  不,不要再纠缠于这件事了。不要再去碰黑林。这只不过是糟糕的一天,仅此而已。非常非常糟糕的一天。

  我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来。当平静下来以后,我敲了一下电话上 的对讲键。

  “爱斯特尔?”

  “布拉德先生,你熬过了这次会面?”

  “小意思。不过,等鲍尔斯夫人打来电话的时候,你就告诉她银行拒绝了她的贷款申请……不过,我还在寻找其他的机会。要是她急于同我谈话的话,就告诉她,我出差了,下周三或者周四之前都没法同她谈话。”

  “那么,如果她要求同梅尔先生谈话呢?”

  “别为了这点事儿就去麻烦杰克。眼下,他要对付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布拉德先生,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的妻子……”

  三分钟后,她回到对讲机前,给了我一个意料中的答复:“很抱歉,布拉德福德先生。没有人接电话……”

  我突然决定离开办公室。我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和伯贝里大衣,径直出了门。爱斯特尔惊诧地抬眼看着我。

  “我感觉糟透了,”我说道,“决定今天就这么收工了。”

  “你需要医生或者别的什么吗?”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关切。

  “躺一躺就行了。稍微有点肠胃炎之类的。只需要二十四个小时,然  后我就没事儿了。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是不是?”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等到星期一的。”

  “好。嗯,如果我的妻子来电话……”

  爱斯特尔期待地看着我。

  “……就告诉她我不在。我想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我可以看出,爱斯特尔在努力克制着不扬起自己的眉毛来。

  “布拉德先生,一切听你的。要我为你叫辆车,送你去中央车站吗?”

  “在楼下拦一辆更快一点儿。”我说道。

  “布拉德先生,希望你快好起来。”她知道我刚才说的不是真话。

  “我会尽力的,爱斯特尔。周末愉快。”

  正午十二点四十六分,中央广场空空荡荡。新克罗伊登车站的月台亦是如此。我步履匆匆,走下亚当斯大道,觉得与这儿格格不入,怪别扭的。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一点半,很难在新克罗伊登的大街上找出一个二十五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人。此时的城市全被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 给占据了,就像贝丝这样的,她很可能曾坐在史密斯学院,或是威顿学 院,又或是韦尔斯利女子学院这样的郊区宿舍地板上,传递着大麻烟斗, 喝着廉价的阿尔马登,发誓说自己绝不会成为一个洒扫庭除的全职家庭 主妇。

  可是呢?看看这儿的她们,都穿着布鲁克斯兄弟公司设计的舍得兰 毛线衣,套一条兰斯艾登品牌的卡其裤,身材依然匀称,牙齿依然洁白, 头发依然富有光泽 (而且,依然用丝绸发带扎了个适当的高度),她们那 三十岁的脸庞仍然刻着种种不如意,可那是她们的孩子和丈夫不可避免 地给她们留下的痕迹。她们是不是像我一样,也经常在晚上莫名其妙的 时间里惊醒,想知道为何将自己推入这样一种上流生活的惰性中?又或 者,她们只不过是坦然接受了新克罗伊登这座城镇悠闲惬意的命运?意 识到这一点,才知道这是命运的精心安排,她们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且, 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命也够好了。

  当我踅摸着走上宪法新月路时,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如同小鼓一样 敲打着胸腔。穿着一套西装跑下宪法新月路很不像话,除非你想让自己 在绯闻榜上赫赫有名:那天,看见本 布拉德早早地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像充了电一样跑下马路,看起来像是在消耗体内的某种情绪。据猜测, 他可能已经猜到了点儿什么……

  我到了家门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插入锁孔中,尽可能地轻声旋转。打开门,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慢慢地关上门。几  乎没发出任何声响。我蹬掉伯贝里鞋,坐在一个普罗维登斯一七六八年  生产的客厅用的小脚凳上,卸下厚重的黑色燕尾西服。

  我放轻脚步,上了楼梯,又下到走廊,我的双眼紧盯着大厅尽头的门,我们的卧室门。我踱到门边,握着门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然后,  我紧张得倒吸一口气,猛地撞开了门,人跌了进去。

  什么也没有。除了我们那张完美无缺的床,还有那完美无缺的殖  民时期手工缝制的被子,与之相配的床垫,以及贝丝收集的一七八四  年的费城的破布娃娃,什么也没有。我一直都很厌恶这些该死的布娃娃—而且,我觉得这种感觉是相互的,当它们沉默着回望我时,也是  一脸的不满。

  我在床的一侧坐了下来,努力打起精神来,仔细分辨着传入耳朵的  声响,寂静之中泄露隐情的声音:做爱时的呻吟声,也许可能还有因惊  慌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的窸 声。什么也没有。仍是无法相信,我又蹑手蹑脚地从一间房潜入另一间房。空空如也。最后,我来到地下室。门  是关着的。一、二……

  门被我突然打开。全都没人。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器具。

  我并没松下劲儿来。她会在哪儿呢?很明显,在他那儿。但是,他住在哪儿?他们是怎么约见的?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

  恐惧涌了上来。在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坐在这儿,等她  回来时,我感到自己坠入深渊的恐惧。

  我脱下马甲,一手甩过房间。西裤也一样。我的白衬衣和领带也一  样。黑色丝袜也一样。上千美元的服饰揉成一团散在地板上。然后,我  钻进衣橱,在靠近健身器材的那一个抽屉里,拉出一条短裤和一件T 恤衫,找出我的耐克衫,旋转着CD 架,想挑一首响亮、热闹、超有力的  歌。对了,就是马勒的 《第六号交响曲》。伯恩斯坦与维也纳爱乐团合录的。情感沉痛,重音突出。然而马勒这首曲子的迷人之处在于他感知到 了即将到来的厄运,生命就是一场荒谬的冒险,而你必须去经历。我戴 上耳机,爬上诺迪克登山机的轨道,被CD 中那个遥远的演奏者所击中。 忧伤,男低音二重唱和着如雷鸣般的和弦。尖锐的、咆哮的喇叭声。高 音调的小提琴也踩准节奏,加入了这段热情的主旋律中。

  当我打算再流一身汗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让我吓得跳了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发现我这么早回了家,贝丝看起来很惊讶,还 有点儿迷惑。

  我摘下耳机。“觉得不舒服,就回来了。”我答道,喘着粗气。

  她不太信,打量着我,“不舒服,真的吗?”

  “大概是胃病之类的吧。突然在办公室疼得厉害。”

  “那后来你去查了是什么毛病吗?”

  “坐上车的时候就不疼了。”

  听起来很蹩脚。她盯着自己的双脚,瞥见了我那皱巴巴的布鲁克斯 兄弟的西装。

  “你是不是火急火燎地就上了健身器材。”

  “还在为杰克的事儿纠结,就是这样吧。”我撒谎了,“看我把西装弄的。”

  “我正好要把你这件衣服干洗了。”她说着捡起了衣服,“只不过浪费了十二美元罢了。”

  “再洗它一次不会破产的。”我和解道,“那么……你去了?”

  “去做什么?”她看起来很警惕。

  “取爱默生的沙发床。”

  “哦,那个。”她显然松了口气,“我决定不要了,就是太贵了。”

  “我们可以支付二千二百美元的。”

  “一千四百五十美元。”

  哦! “好吧,我们肯定能够应付一千四百五十美元。”我说,“你没必要因为钱而放弃。”

  “我只是努力想理智一点儿。”

  贝丝想花钱理智点儿?真是太阳绕着地球转了。

  “那么说,你没去维斯特波特了?”我说,尽可能地让语气听起来不太在意。

  “我不想开车,所以在斯坦福德就停了下来,在那儿的商场逛了逛。”

  “买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没,只是随便看看……”

  一派胡言!贝丝从不会去商场就只是随便看看。现在轮到她看起来忐忑不安了。她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在撒谎。

  “但是我去取了我预定的鲑鱼了。”她说,“还有一瓶棒极了的新西兰长相思。据称是云雾之湾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

  “酒水店的赫布向我大肆吹嘘的。”

  “赫布通常都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说,“都停不下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然后被前门的开门声打破了。乔希在大哭大闹,  奥菲娜说他:“现在待在那儿别动。”亚当朝她大叫:“我要看 《芝麻街》!”

  “嘿,大家伙!”我朝着楼梯大嚷。

  “爸爸!”亚当回喊道,他的声音里满是小男孩的兴奋劲儿。

  在他一蹦一跳地跑下楼梯时,我弯下腰,让他跑进我的臂弯里。然后,我举起了他。

  “你给我带礼物了?”他问道。

  贝丝和我交换了一下逗乐的微笑。亚当总是想收进礼物。

  “我带了自己回来。”我说。

  “没有礼物?”

  我大笑了。“也许明天会有礼物。” 

  “我现在就想要礼物。”他嘟囔着。

  “现在去吃一次麦当劳怎样?”

  贝丝不喜欢这样。“别,本……”

  “不要紧的。”

  “他吃了太多这样的垃圾食品。”

  “我保证只让他点麦乐鸡的。全都是蛋白质。”

  “我真希望你再想想……”

  “别管了。”我说,语气突然生硬起来。贝丝本打算反唇相讥,想一想又没说了。

  “你爱怎样就怎样。你总是这样的。”她转身,上了楼。

  “去麦当劳?”我又问了一遍亚当。

  “我想要炸薯条。”他笑着答道。

  楼上,奥菲娜正在喂乔希胡萝 卜末儿。他们挡住了她的脸。她是一个如微风般体贴却又体形硕大的女孩,看来总像是一张未完工的床,总 是穿着斜纹衣裤。自从有一次我回家,她被我抓了个现行:她和几个从 斯坦福德来的惹了事儿的文身自行车客躺在地板上。事实上,我没有炒 掉她,也没有威胁要撤销她的绿卡—这样,我就成了她永远的朋友。 同样,这也意味着在这个家中,她是我的盟友—在一些贝丝知晓并讨 厌的事情方面。

  “小怪物今天怎样?”我问道。

  “很残暴。今天已经拉了六大泡屎了。”

  “你还是比我幸运。”

  “你早回家了,布拉德先生。”

  “决定早点儿过周末。”

  “布拉德夫人肯定也觉得意外。”

  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家。” 

  “她当然不在。”奥菲娜说,费劲地又往乔希的嘴里塞了一匙子橘子泥。“今天是她打网球的日子,不是吗?”

  我都忘了。每周与温迪 瓦格纳的活动。被取消了。为什么贝丝没有提起这件事呢?奥菲娜是不是想暗示我些什么?

  “爸爸,”亚当抱怨道,“我想要吃麦当劳。”

  “我的主人发号施令了。”我说,从旁边的衣物钩上取下麂皮棒球夹  克,“周末愉快,奥菲娜。”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小心,布拉德先生。” 

  那是警示吗?在我还没搞清状况前,她又把注意力都放回到乔希身上了。我倾过身子亲了一下乔希。我的嘴唇一碰到他的前额,他就开始尖叫起来。

  我们是开沃尔沃去的。半路上,亚当开始跟着他本周最喜欢的视频节目—迪士尼的 《森林王子》—哼唱他本周最喜欢的歌曲—《小泰山》。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那四岁的童音如同小鸟啁啾。

  在麦当劳餐厅里,他真是乐坏了,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麦乐鸡和炸薯条,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吃上,时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脸上笑  开了花,说上一句 “真美味”(这是他本周的新词汇)。我也看着他,想搞清贝丝和我是怎么创造出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可是,十年之后,当他长成一个满脸粉刺、性格阴郁的少年时,他是不是会憎恨我们毁掉了他的生活?一幅可怕的画面从我脑海中闪过:亚当变成了一个辍学的  可恶的瘾君子;和新克罗伊登的几个主要毒品经销商混得老熟,嘻嘻哈  哈;和五个同他一样辍学了的狐朋狗友一起,钻进了一些大孩子的车  里;那辆车呼啸着驶入夜色中。那个嗑药的驾驶员猛踩油门,车子飞上  了九十五号州际公路。车速表达到了八十。驾驶员开着开着突然昏昏入睡了。车子失去了控制,朝着中央分隔栏冲了过去。亚当尖叫起来……

  “爸爸……”

  亚当扬起了他那空空的炸薯条包装袋。

  “还要。”

  “你已经吃够了。”我说。

  “爸爸,还要!”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点儿对抗的意味。

  “给你买个礼物怎么样?”

  “礼物,好耶!”

  炸薯条的问题解决了。开车回到亚当斯大道,一路上,我老从后视镜盯着亚当看,他绑在防护座椅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全心地看着新克 罗伊登郊区的草坪。他还是个可爱乖巧、充满敬畏的四岁小孩,仍然像个幼茧一样,被裹得安安全全的。我不应为他感到恐惧。我告诉自己。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也许我是为自己而恐惧。不管什么时候,当我 陪着亚当时,我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恐惧—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不能应对—这种恐惧大概盘旋在每个父母的脑海中吧。从不会有 人告诉你,有了孩子后—你会变得多么的依赖他们。他们会让你变得 那样的毫无掩饰,容易受伤。因为你从未如此无条件地去爱一个人。

  在塔利玩具店里,我让亚当选了两个新的列车长,这下他那辆坦克 引擎火车的列车长托马斯就有伴了。然后,我们走下街道,在 “爸爸的 玩具店”停了下来—新克罗伊登的美酒商店。赫布—那个秃顶的老 前辈,自艾森豪威尔时代起,就一直在经营这家店—此时,他正站在 柜台后。

  “嗨,小机灵。”他招呼亚当道。

  亚当举起新买的两个列车长,“是安妮和克拉贝尔。”他宣布道。

  “祝你和安妮、克拉贝尔玩得开心。”赫布回答,“你怎么样,布拉德 先生?” 

  “今天是星期五,赫布。那就是我的感受。” 

  “我听到了哈。你要点儿什么呢?”

  “一瓶孟买蓝宝石金酒。一升装。”

  赫布转过身去,抓起那瓶价值不菲的杜松子酒,在我面前倒了起来。

  “还要别的吗?”

  “苦艾酒。”

  “马蒂尼之夜,嗯哼?”

  “马蒂尼的周末。”

  “然后是诺瓦丽 普拉味美思酒?”

  “好。你忙着推销的云雾之湾长相思如何?”

  “云什么?”

  “云雾之湾。一种新西兰酒。贝丝说它备受追捧。你应该有存货,不是吗?”

  “抱歉,布拉德先生。从没听说过。但是,如果你想要加利福尼亚州产的长相思的话……”

  “我真的对新西兰的产品很感兴趣。”

  “等我一分钟,我马上给我的批发商去个电话。”

  亚当拽着我的胳膊,想拉我出门。

  “好的。”我说。

  “只要几秒钟。”他拿起了电话。于是,我和亚当玩起了临时的游戏—你能数出有多少个加洛葡萄酒瓶吗?一直玩到赫布挂掉电话。

  “好了,”他说,“我们国家可以买到云雾之湾,但需要特别预定。而  且,鉴于这种酒的需求很大,而供应不足,每一个客户最多只能买两瓶。  城里的哥们儿说云雾之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长相思葡萄酒了。但是,  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只要去付钱就行。一千八百九十九元一瓶。” 

  特别预定。贝丝真他妈的是一个有钱的葡萄酒品尝者。

  “我要考虑一下。”我说。

  回到家,进门时,贝丝看到我拿着一升装的孟买蓝宝石金酒,有点吃惊。

  “我们已经准备好杜松子酒了。”她说。

  “是啊。金酒。再补一瓶,多喝点也很好啊。外加一瓶上好的马蒂尼。” 

  “你是在赫布的店里买的?”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很想说:“是啊,而且,我还发现,他那儿并没有云雾之湾。”可是,相反的,我撒谎了。

  “不,是在邮政路的杂货店买的。”      我看见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亚当紧抓在手里的小购物袋:塔利 店的玩具。就在赫布商店的右边。蠢蛋,布拉德,傻蛋。现在她知道我 在撒谎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可能怀疑我是否已经知道她也撒谎了。

  “我觉得我也能喝马蒂尼。”贝丝说。

  我们喝了一杯,把孩子们安顿好睡觉,然后又喝了一杯。都是一饮而尽的,都是特别醇烈的,完美地麻痹神经的奴佛卡因 。如此完美,以 至于我们又拥有了一个相当欢心意满的夜晚。鲑鱼的味道一流,有着淡淡的柠檬气味,是用大蒜黄油酱烤的。而云雾之湾呢……好吧,非同一 般。它的口感实在是太棒了 (尤其是在喝了两杯马蒂尼之后),让我一 时不再纠结于究竟是谁送给贝丝的,反而逗她乐。我特意说到了这天早 些时候我遇到狄波拉 巴特 鲍尔斯,发现她又成了男人婆玛德 黛尔 丽斯的化身。也许是无拘无束,也许是我们都醉了,又或是我真的很搞 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讲这件事的时候,贝丝一直捧腹大笑。 而这,当然让我很受用。我喜欢看到她笑。喜欢看到她再次享受我的陪 伴。而且,我希望这也是一种信号:也许,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也许 这只是我的一段中年幻想,虚构出了另一个家伙,而这个家伙 (不得不 说)对神秘奇异的白葡萄酒有着非同寻常的品位。 

  “贝丝……”趁她平静了下来,我说道。

  “嗯?” _ 一种麻醉药名。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这种感觉真好。”

  我感觉到她的手变得有点僵硬了。

  “是啊,”她说,“这样是很好。”

  “我们可以经常这样。”

  “你是说,喝醉?”

  “我是说,交流。”

  她将自己的手抽走了。

  “不要破坏……”

  “我没打算破坏任何事。只是,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交流了……”

  “……但我们有交流。”她说。

  “是啊,现在,今晚,豪饮一番之后……”

  “……昨晚也交流了。”她补充道。

  “六个月,两次。一笔好买卖。”我真是醉了。

  “你不想交流,你是想吵架,是吗?”

  “我当然不想……”

  “那就打住。别说了。”

  “你不明白我现在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我觉得我明白。而且,我希望你……”

  “我只是希望将我们的问题抛之脑后,然后……”

  “你觉得,这过去的二十四小时,我都在努力干什么?”

  “但是你拒绝聊一聊……”

  “没什么好聊的……”

  “每一件事都需要聊一聊……”

  “本,你为什么就不能闭嘴,让……”

  “不要对我说闭嘴。”

  “如果你表现得像个混蛋,那我就闭嘴。”

  “我操!”

  “这就是混蛋样。我要睡觉去了。”

  “去睡,去睡,”我大声嘲笑道,“径直走开,拒绝交谈,那就是你一贯的作风。从来都不会面对……”

  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她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餐厅的门。

  我们就这样停战了。

  我踉踉跄跄地走进客厅,歪倒在沙发上,拍打着遥控器,精神涣散地盯着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频道画面,暗自咒骂自己是个十足的笨 蛋,打着盹儿,待到清醒了三分之一后,发现自己正在看凯特 布莱梅 尔—她看起来总像个战士—正在报导波斯尼亚镇有些地方已被夷为 平地。

  “……灾区现场,人们备受折磨,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记者见到此情 此景,也会情不自禁地……”

  凯特。去死吧,你。滚出那儿。到那中间去。

  我走回卧室。脱掉衣服。钻到贝丝的旁边,她已经睡得像个死人一 样。我依偎着她裸露的后背,吻着她的脖颈背,舌头顺势滑了下来,滑 到她的左肩胛骨最上面,再下来……

  突然撞到一个锯齿状的、粗糙的东西。是昨天晚上我的舌头游走同 一条路线的时候,肯定没有碰到的东西。我用食指摩擦了一下。摸起来 像是一层痂。我努力想盯着看清楚,但是房里太暗了。于是,我伸出手, 去摸床头柜,那儿有很多读书用的小灯,既可以让你躺在床上读读书, 又不至于让你的配偶找到理由和你闹离婚,我摸到了其中一个。拧开开 关,把小小的光束聚焦在贝丝的背上。

  那是一条不长,但非常明显的抓痕,就在她左肩胛骨至锁骨的位置。 仍然泛红,伤口未愈。今天刚留下的。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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