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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时间:2012-10-30 19:05   来源:中国台湾网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克莱尔和科廷研究奖学金项目的其他同事聚集在一家非常明亮的自助餐厅里,参加科廷称为“初步诊后剖析”的早餐会。这个会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一种仪式,科廷将在会上对他学生前一天的工作表现一一进行评判。

  然而,在他学生们的眼里,这个早餐会更像是一个暴君的每日砍头会,虽然会议都是在匆忙的早餐中进行,但是他们却给它起了一个不无嘲讽的名字——“最后的晚餐”。

  今天,星期六,也一样。科廷要求他的学生周末也必须到医院探视病人。“他们发病的时间是不能选择的,”他告诉他们说。“所以,我们探视病人的时间也是不能选择的。”

  今天的“初步诊后剖析”从一开始就显得非常温和。科廷手里端着一杯蛋白质果昔,于6点15分准时到达。克莱尔唯一感觉不舒服的是自己身上穿着的实验室工作服(她已经在实验室里工作一个小时了)、牛仔裤和运动鞋,而在场的其他同事不是西装革履就是穿着裙子。科廷绕着桌子慢慢地踱步,向学生们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一一作了回答,一切进行得波澜不惊。克莱尔知道很快就要轮到她了,她相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一定会毫发无损地渡过这一关。或者说,她自以为是这样的。

  “沃特斯医生,你对昆比的诊断结果是什么?”科廷问道。

  “精神分裂型人格障碍。”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根据是什么?”他问。

  “根据他对压力源和内心冲动的生理反应所作出的描述,以及他重述自己的故事时身体大量出汗的特点。”她回答道,决定再加把劲,继续说下去,“我准备给他开维思通 ,再加上一种抗抑郁药。”

  “根据你的诊断和治疗方案,你是否认为昆比已经具备了出狱的条件?”

  “根据他以往的表现和治疗的情况,看起来他的状态很稳定。”

  “我没有问你他‘看起来’怎么样,医生。”科廷道,犀利的目光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但是,既然你讲到了这个问题,我要说:昨天他在那间屋子里的表现‘看起来’绝对他妈的不稳定。所以,我要再问你一次:他已经具备释放出狱的条件了吗?”

  克莱尔慌忙应付道:“我还不掌握足够的事实和数据,难以下结论。”

  “事实和数据。”科廷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带着明显的嘲笑口吻重复道。学生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沃特斯医生,我的观点是:你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生理反应上,而根据一个坐在你办公室的病人的血压、呼吸和心跳,根本就不能预测出他一旦出现在大街上,会不会再次陷入麻烦之中。”

  “他必须每周见我一次。我会……我会通过治疗随时评估他的精神状况。”克莱尔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要是再像你昨天的做法,你就不用对他进行治疗和评估了。”科廷说道

  “但是,我昨天已经设法让他讲出了自己的故事。”克莱尔为自己辩护说。

  “你昨天是设法让他讲出了自己的过去,”科廷批评说,“但是,当他一说到他感到害怕的时候,你就退缩了,投降了。你没有继续提出你应该问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到了药物的问题上;你没有进一步深入问题的实质,找出你的病人害怕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科廷再次把目光转向他的所有学生,但是克莱尔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仍然是针对她的。“这个研究项目不是住院实习,”他说,“你们治疗的病人不是患有注意力不足症的孩子,也不是总以为自己的孩子喜欢作弄人并因此患有焦虑症的家庭妇女,只要你开几片阿普唑仑就可以大功告成。我们是这个世界上为昆比那样的人把门的人,只有我们才能决定他们能不能重新回到这个社会之中。伙计们,这可是至关重要的‘联赛’,我们同每一个病人的每一场较量都必须打出‘全垒打’,否则社会上不知道哪些人就会受到伤害,甚至会丢掉性命。”

  科廷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希望他的话能够真正进入他们的脑子里。“现在,五分钟之内你们都到楼上去,”他说,“沃特斯医生,你留下。”

  克莱尔深深地陷入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没有注意到同事们纷纷向她投来的同情目光。

  等其他学生都离开后,科廷不以为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道:“你身上穿的是些什么东西?”

  克莱尔心想,穿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这种想法立刻就表现在了她的语气里。“早餐前我一直在实验室工作,”她回答说,“我不想我的裙子和衬衣被脑物质弄脏。”

  科廷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讥讽的同情。“实验室,”他说,然后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接受这个研究奖学金?”

  “因为我想弄懂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不正常的犯罪心理。”她看着他的眼睛回答说。

  “我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很有才华,”他继续道,语气开始缓和下来。“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而且,我认为从本质上讲,你确实具有从事这项工作的潜质。但是,在这个行当里,仅仅具有潜质是不够的,你必须把它发挥出来。”

  “发挥出来?”

  “信心,外向性,甚至多少有一点儿自恋。”科廷解释说。

  “我可不是什么节目主持人,”她赌气道,“我是一个精神病医生。”

  “当一名精神病医生不是在别人面前挥挥你的医学文凭和处方本就可以做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他。

  “你不能把开药当成拐杖,以此回避直面病人的挑战。”科廷回答。

  “拐杖?”克莱尔问道,声音越来越高,“我是一个科学家,我搞研究——从神经化学的角度寻求产生犯罪行为的原因。”

  “我不管你的什么角度,”他说道,“我昨天所看到的是一种反应形成 ,一种掩饰,这是防卫机制在起作用,这种做法在这里行不通。早餐会结束,你可以走了。”科廷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克莱尔受够了,对着他的后背问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说,我根本就不是干这一行的料?”

  科廷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微笑,好像他已经料到她会叫住他。“我不会刚刚干了第一天就让你打包走人。我同菲尔伯恩医生已经讨论过你的表现,她想见你。”

  “现在吗?今天可是星期六?”

  “她现在正在她的办公室里等着呢。”

  科廷离开了。克莱尔禁不住想,他把决定她未来的责任推卸给了自己的老板,这是他的一种消极进攻。她现在只能期盼菲尔伯恩不要把她一棍子打死。

  “吸血鬼”今天身穿一条深灰色的宽松长裤和一件灰色的真丝衬衣,涂着黑色的嘴唇和指甲,确实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印象。但是,当她走进菲尔伯恩的办公室以后,却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摆设格外温馨:沙发上扔着几个奶油色的羊绒抱枕,一个水晶花瓶里插满了清香的白玫瑰花。菲尔伯恩的态度非常热情,就好像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一边把克莱尔带向一张舒适的皮椅,一边告诉她说她对克莱尔加入这个研究计划感到很高兴。这时,克莱尔突然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几把漆面中国折扇,这种装饰是在暗示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谈到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不允许外传的。

  菲尔伯恩以拉家常开始,问了问克莱尔的家庭状况和过去的经历,从而使她紧张的戒备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她意识到,今天的谈话可能会比接受一次心理治疗要温和些。她们接着谈到了克莱尔的儿童时代,总体上讲她的童年还是幸福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菲尔伯恩提出了克莱尔明知躲不过但是又害怕她提出来的问题。

  “你还记得小时候是否经历过什么特别害怕的事情吗?”

  克莱尔低下了头。她虽然喜欢这个女人,但是还不准备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告诉她。她想蒙混过关。

  “当然有。你也知道,就像什么魔鬼呀、蛇呀什么的,就是一般孩子害怕的东西。”

  菲尔伯恩却不吃这一套,不过她仍然表现得十分友好。她问克莱尔:“当昆比先生问你是不是有过害怕的经历时,你退缩了,立刻改变了话题。我怀疑,一般孩子害怕的东西不会使你做出这样的反应。”

  “我之所以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个问题同他的治疗毫不相干,”克莱尔回答说,她想尽量想让自己的话带有职业色彩。“我们到那里去不是谈论我的。”

  “但是,我们到这里来却是谈论你的。”菲尔伯恩说,“科廷今天早上对你很严厉,是不是?”她说的确实是事实。

  克莱尔意识到,科廷唱的是红脸,而菲尔伯恩唱的是白脸,她不想同她周旋下去。

  “我认为,我穿什么衣服对我治疗病人的效果没有任何不利影响。”

  这句话是否引起了菲尔伯恩的担忧,从她的表情上丝毫也看不出来。她继续问道:“你自己认为适合这里的工作吗?”

  “我认为很适合。不过,我可能确实犯了一个错误。”

  菲尔伯恩把头歪向一边,一只手摆弄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正考虑应该如何评价克莱尔的这句话。

  这时,一阵雷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把克莱尔吓了一跳。她立刻把自己的恐惧掩藏起来,希望菲尔伯恩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雷雨就要来了,”菲尔伯恩看着克莱尔说,“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过去。”

  “但愿如此,”克莱尔说,然后又点了点头,“今年的雨已经下得够多了。”

  菲尔伯恩微微一笑,说:“克莱尔,在这个项目中,我们关注的问题无所不包——既有现在的也有过去的——其目的就是帮助病人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你呢,过分关注现在的问题,只看重大脑中化学物质的作用。我认为,这样做你就脱离了病人的历史,忽视了他生活中的亲身经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医生,我非常尊重你。我知道病人过去的经历至关重要,我们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相当程度上是由我们过去的经历所决定的。所以,当昆比先生不愿意谈论他儿童时代的生活时,我设法让他敞开了心扉。”

  菲尔伯恩俯身向前,对克莱尔说道:“但是,当他问你是否也有过让你恐惧的经历时,你却闭口不答。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克莱尔回答说,但她心里很清楚,菲尔伯恩是一名顶尖的专家,要想糊弄这样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菲尔伯恩的眼睛注视着她。“沃特斯医生……克莱尔,”她说道,“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观点,但是我们都是心理医生,这就是我们的共同之处。我不会说自己什么都懂,但我从事这一行已经很久了。因此,有一件事我非常明白:如果你不能实事求是地面对你自己的问题,那么你是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的。”

  “我自己的什么问题?”克莱尔问道,但是她心里却知道答案。

  “你的过去,”菲尔伯恩回答道,言语中没有丝毫的傲慢口气。“不管那是什么问题,但是很显然,你不愿意在这些病人面前重温那段经历。”

  “我的过去同这个病案毫无关系。”克莱尔仍然顽固地坚持说。

  “不,亲爱的,当然有关系。”菲尔伯恩说,“你必须选择如何面对你自己的心魔,因为如果不能泰然面对这个魔鬼,你是很难承担起这项工作所赋予你的巨大责任的。”

  又一阵雷声传来,这一次声音更大,距离也更近。克莱尔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也许你是对的,”她承认道,“确实有一些事情一直困扰着我,我也许应该同你谈一谈。”

  “很好。”菲尔伯恩说,立刻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把谈话的时间定下来,每周两次。”

  克莱尔站起身,菲尔伯恩带着她向门口走去。

  “我们内心都有雷鸣电闪的暴风雨,克莱尔,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泰然处之。”

  我们内心的暴风雨。菲尔伯恩的话在克莱尔脑海里不断地回响。也许,她能够帮助我找到摆脱困境的出路。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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