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坐在电脑前,坐在女儿“不许哭”的那封信前,又不能不哭。
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无论女儿怎样求我,都不能不哭。
后来知道那是我的脆弱。我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脆弱的母亲。但是母亲不应该是脆弱的。我知道,世间的事情中,最糟糕的就是让儿女为母亲担忧。那是母亲的失职。
幸运的是我更深地体会到了女儿对我的爱。那是只属于我们的一种爱的方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对方。为了对方的伤痛而伤痛。这是我们自她一出生就共同培养起来的一种爱的方式。无论到哪儿,海角天涯,这爱的方式存留着,伸展着,延续着,永远不会改变。
同样的,我也不能忍受女儿的“整个早上都很难受”,“不停地担心你”,“一听到你的声音,读到你的信,看到你的E-mail,我就想哭”,“我只是不愿知道你伤心”,还有,“千万别哭。求你了”。我知道女儿是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为什么要让她极度悲伤呢?我为什么要让她知道我是那么想她呢?
本来想念已经是自己的事了。我知道这些,就是在航空港别离的时候,我也尽量抑制了自己的悲伤,为的是让女儿高高兴兴地走。我做到了。在后来的电话中,我也从没有在女儿的面前流露出一丝的忧伤。我快乐地对她讲话,不让她看到我的眼泪。我想大概是她走的当天我给她写的那封信。我对她说起了我的不尽的想念。一定是她收到了那封信,影响了她,让她的心情很忧郁。我很懊悔,恨不能没有写过那封信,或者就是写了,也没有寄出,这样她就永远也读不到了,就能尽早进入她的新生活了。
我流着眼泪,反省自己。是我不好,让她担心。本来要一个16岁的小姑娘去适应大洋彼岸的新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语言几乎不通的国度中,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干吗还要让她为我们这些家人分心呢?
女儿在请求我不要哭的时候,我知道,其实也是她最最想我的时候。
还因为李雨氓,她不该又强化了我对女儿的思念。
李雨氓是女儿最好的朋友。我也非常喜欢她。若若走后,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到家中来看我们,而且每一次来,都会带来鲜花。李雨氓是一个好女孩。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孩子,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是不应该提起家人的想念的。而且她向女儿传递的信息,显然也不够准确,因为那时候我的心情确实已经好多了,而且我也确实开始写作了。李雨氓是好心做了效果不好的事,弄得若若很伤心。而我读了若若的信也很难受,本来不该这样的。而我们又是那么遥远,很难立刻把事情讲清楚。
从此为女儿的伤心而担忧。
上网的时候爸妈听到了,他们在隔壁问着我,是不是若若来信了?她好吗?都说了些什么?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读每一个字的时候我都会哭,但又知道不能给他们读这封信中的任何一个字。真的很难。后来我就强忍住眼泪说,没什么,若若挺好的。今早和李雨氓通了电话。下午要去摘小蓝莓。
说过后我就背转身面对着电脑。我说我这就给若若发一封信,明天她就要开学了。然后我就给女儿写起信来,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让她立刻知道我是快乐的,没有哭,不要她担心。
亲爱的若若,妈妈想告诉你,其实我真的一切都很好。李雨氓关心妈妈,只是她告诉你的是一个迟到的消息。你刚刚走时,我确实非常难过,但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尽管依然很想你,但绝没有每天哭。我向你保证。请相信妈妈的话,我不希望这些本来没有的坏情绪干扰了你。所以妈妈要和你说清楚,千万不要为我担心。轻松快乐地去面对你的新生活。而且南希和John那么好,妈妈怎么会不高兴,更不会哭。要是南希他们看到了你不开心,那就真的不好了。
我真心希望你欢乐起来。就要开学了,要努力调整自己,迎接在美国的新学期。
家里的生活就绪。我们都在努力。外公外婆上午去看了书法展览。我去上班,中午在编辑部吃饭,并且真的已经开始了新书的写作,出版社已经催得很紧了。
别生我的气。因为我确实没有每天哭。
不过李雨氓是好心。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5日晚上泰达足球队主场对阵辽宁抚顺队,一场硬仗,我会及时向你报告战况。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