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anna see what you’re inside look like
I bet you’re not fuckin’ pretty on the inside
I wanna see what you’re inside look like
I wanna see em
——My chemical romance, “Bury me in black”
我想看看你的内心是什么样子
我打赌你的心里面并不他妈的那么美好
我想看看你的内心是什么样子
我真想看看它
——我的化学浪漫《用黑色埋葬我》
“你很特别你知道吗?”他坐在我的对面,望着我说。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说。
“你看,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哈哈。”他拿起了高脚杯,抿了一口杯子里淡红色的红酒,我不知道那酒的名字。
“为什么请客?”我问。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
“嗯?”我觉得我好像是知道的,所以我来了。
音乐适时地响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BOX,音箱里缓缓传出Coldplay的那首经典之作——《Yellow》,虽然我钟爱朋克,但偶尔也旁听点其他风格,比如这首英伦。
“Yellow!”我因为有些欣喜,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也喜欢摇滚?”他似乎是惊喜。
“嗯,主要是朋克。”
“那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喜欢?我?”我实在不擅长与人暧昧。
“你感觉不到吗?否则我为什么老去你们班门口呢?”
“你不是来找林萌萌的么?”
“我要想找她不用去你们班,随时打电话她就来了。”
“你很喜欢她吧?”我在试探他,如果他说“是”,我立马起身就走。
“谈不上,就是都说她是校花,就跟她在一起了。看到你的时候,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校花,哈哈。”他始终有一种松弛的自负。
“这话让她听到,她会疯的。”
“似乎你们关系不好?”
“不是不好,是根本没关系。”
“哈哈,我相信喜欢摇滚的人一定是更加真实的。”
“你真实吗?”
“很真实。”
“可是不诚实,否则为什么偷偷约我呢?”
“既然今天你来了,以后就不是偷偷的。”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是一个圈套,但绝不能把我自己也圈进去,然后我立马说:“很高兴正式和你成为朋友,或者,我也可以叫你哥哥吧?”
他凝视我良久,然后又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呵呵,都行。”
他的皮肤也不白,加上他的气质,可以说是小麦色。所以说,如果一个人长得黑,被说成是小麦色还是古铜色或者黝黑,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气质。
赵宇明的眉毛特别浓特别长,几乎没有一根是闲杂眉草,似乎是一支满弓之箭,随时准备射向发际线里。眉心之间的距离也恰到好处,他的整个面目,单凭这双眉毛,就能得四十分。鼻子坚硬而直,嘴巴没什么特点,只是牙齿很白。也许他知道自己的牙齿比嘴巴更引人注目,所以老是咧嘴乐着。另外能得四十分的则是他的眼睛,眼睛的形状只是普通的双眼皮,可是里面的明亮却使得它们像两颗难得的珍宝。他理着简单的平头,承接宽厚的肩膀,一看就是个硬汉。
“你看我的眼神也跟其他女孩不一样,你像在审视我,哈哈。”
“我在给你打分。”
“多少分呢?”
“85。”
“不高哦!哈哈。”说着,他眼神从我肩膀跃到我的后方,我也跟着回头看,我便第一次看到了岚姐,她像一缕风,直接吹进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在面对她的时候,我想我的表情是少有的柔和——即使这时我还不认识她。
“你猜她多大了?”赵宇明问我。
“嗯——二十七。”
“三十七!”他明亮的眼睛却在说,不可思议!所以我说:“不可思议。”
然后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就飘到我们桌子旁,她微笑着,平静且缓慢地说:“又换女朋友了,以后不要杀了我灭口才好。”
“岚姐!不能这么拆我台啊!再说,她不是我女朋友。”赵宇明大方地说,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揭穿而有任何恼怒。
“现在不是,过几天就是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果……岚姐……”我想我在微笑,我就是很想叫她“姐”。
“可爱的名字,和人一样,以后欢迎常来,但是可以不用和明明一起来的,呵呵呵,他太坏了。”她的笑声轻灵,若处云端。
如果之前只是嘴巴在笑,那么现在我的眼睛也在笑,她拍拍我的肩膀,说:“第一次来,送你一个圣代,喜欢什么味道?”
“草莓吧,谢谢岚姐。”
岚姐离开后,我的笑容也跟着离开了。赵宇明扬着他美丽的眉毛困惑地看着我,说:“刚才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笑呢?”
岚姐不多的几句话给我传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赵宇明是个花心负心汉,因此,我原本对此行阴暗心理的内疚瞬间烟消云散。你我只是各取所需——你现在对我感兴趣,我迎合你的好意,可你也怂恿了我利用你报复林萌萌。
赵宇明没有再出现在班级门口了,他也开始用电话调动我,告诉我去哪儿哪儿找他,可是他的随叫随到对我来说不是每次都管用,时常,无奈的他只好去车棚或者大门口堵我,所以很容易被其他同学看到。我必须要他实现“不偷偷摸摸”的承诺,况且我和他只是朋友,我强调过。
杨夕在我身旁边走,难过并惊讶地对我说:“你跟赵宇明在一起了?我一直以为你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他不是什么好人啊,你知道吗?他和林萌萌还没断呢!他在脚踏两只船呢!”
“我没有跟他在一起,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他跟谁在一起跟我没关系。”
“是吗?可是你为什么非得跟他做朋友呢?对你没什么好处!现在全校都认为你在挖墙脚,林萌萌都知道了!”
“全校学生真是很闲,没别的事做?关心我干什么?有病!”
“唐果你是故意的是吗?”
我没回答他,已经到了车棚,我径直走向我的车,他继续说:“你这样真的很没必要,你没必要跟林萌萌一般见识,你这样是激化矛盾。”
我蹲下看了看我的车,两个轮胎都被划了个大口子。我说:“的确激化了!那就看谁狠!”
第二天林萌萌已经从只会狂吠的疯狗升级为想咬人的疯狗了。课间操她失踪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黑色的睫毛膏被眼泪稀释成了眼影,后来眼影都被清洗干净了——她一直哭到中午放学。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告诉赵宇明,我的轮胎被扎,我这两天都没车骑,只能坐杨夕的车了。
林萌萌集合了她的几个姐妹,下午在厕所堵住了我,她说:“唐果你真的很不要脸你知道吗?你偷偷勾引明明就算了,明明告诉我只把你当成妹妹,既然你是他妹妹了,我不能再跟你计较,但是你竟然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说我扎了你的轮胎?是你自己扎的吧?你怎么那么阴险?怎么那么坏?”
“第一,我没有勾引你的明明,是他主动找的我;第二,我没有告诉他是你扎了我的轮胎,我只是说我的轮胎被扎了,他认为是你干的,和我没关系;第三,还是请你说话注意点;第四,如果你今天敢动手打我,我保证让你永远进不了这个学校的大门!当然还有你们几个!”我的话语冷静,心却激动,我不是怕被揍得鼻青脸肿,不知为什么,我因这被激化的矛盾甚至有些兴奋。
林萌萌中午重新化了妆,还是没能掩饰住已经哭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皮。本来很大很鼓的金鱼眼加上黑眼线和黑色睫毛膏就显得更大,此时,她还用力瞪大了眼睛,并且张大了嘴,这个表情维持了半晌,她说:“好!唐果!有你的!算你狠!”
其他几个女生对我的憎恨情绪本来就比较薄弱,加上我的威胁,她们早已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听见林萌萌这句很有气势的宣布放弃揍我的话后,都似乎松了一口气。林萌萌带领她们出了门,我却陷入了沉思:真的不是她扎的么?只有气急败坏失去理智的人才会撕破脸,所以应该不是她扎的。那么是谁呢?
从行为动机来分析,扎轮胎一般属于泄愤行为,但是学校里除了林萌萌之外,敢通过扎我的轮胎来泄愤的学生着实有限,而且也只有她对我有着像一个摩托轮胎里那么多空气的怨恨,所以排除泄愤说。
那就只能看扎了我的轮胎对谁有好处了,利益永远是行为最根本的驱动力。是杨夕么?如果说,我坐在他的大龟王后面对他来说算是好处的话,他的嫌疑最大。我回想起他得知我的轮胎被扎之后,并没有启用他张大嘴巴的招牌动作,而是故作惊讶地说:“天哪!是吗?”
我缓步走到了教室门口,上课铃猛然响了起来,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进门之后,我看到杨夕十分担忧地看着我,我想他并不是因为我的迟到而担忧,老师说:“唐果,快回到你的座位。”
我加快步伐,心里想的是,刑讯逼供很愚蠢,最好是诱敌深入。想得出神,突然被什么绊倒了,我双手双膝接触地面,像一个动物。我斜眼看到林萌萌迅速收回之前伸出来一半的脚,她立马站起来扶我,说:“唐果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起来,疼不?”
“谢谢。”说着我甩开了她的手。她像是在微笑,其实是得意的笑,得意好了,如果说我真的冤枉了你,这一下算还你的。
那天是周五,放学后,我第一次主动约杨夕,本来想去BOX,但是我觉得在BOX对嫌疑人进行套话是对BOX的侮辱,所以选了一个小清吧,我甚至没看它的名字。
我特意选了一处稍显隐蔽的位置,座位是绒面布艺沙发,两个酒红色半圆形的沙发相对,形成一个大的椭圆形,中间摆着一个深棕色木纹方形茶几,周围用深色纱帘围成一个独立空间,邻座的人若隐若现。点酒之前,服务员点燃了置于一个透明圆形玻璃杯里的圆形蜡烛,它浮在杯里的水面上,点燃之后,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喝什么酒?今天就算是你请客,我买单,行吧?嘿嘿。”杨夕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在蜡烛上空摆弄那个微弱的火苗,火光照着他的脸,黑又亮。
“喝黑牌。”
“洋酒啊?咱俩能喝完吗?”他在婉转地拒绝。
“那你问我干什么?你直接说要喝什么不就完事?”我表示不满。
“好好,要是我喝多了,就你骑车搭我。”
“你喝多的话,我把车骑走,你打车回去。”
杨夕没有反对地笑了笑,把手机拿出来摁了几下就顺手放在桌子上了。
为了不跟他周旋太久,我提议喝纯的,不加苏打水。大多数人都习惯在洋酒里兑很多饮料,红绿茶之类的,这是中国酒吧的洋酒文化,这样的喝法,一般是先喝到胀得要吐,然后才开始晕眩。
杨夕高兴得不用喝酒都已经昏了头,大口大口喝着加了少许冰块的纯黑牌,可能为了在我面前显示他像个爷们儿,这正中了我的下怀。我每次抿一口,借着擦嘴的机会,将一半都吐在面巾纸上了。
“今天你上课怎么迟到了?”他忽然严肃并关切地问我。但是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估计已经晕了,但是还没醉。
“上厕所。”
“林萌萌回到教室大声嚷嚷,说你狠,我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他又端起酒杯往嘴里倒了一口,好像喝的已经不是酒。
“她不是扎了我的轮胎吗,我警告她而已。”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她怎么说?”他一下从迷离中摆脱出来,紧张是最能让人清醒的。
“她不承认,但是除了她还有谁,不用管了,已经过去了。”我知道还没到时候,现在让他安心,好让他醉得更快。
半瓶黑牌下去了,其中我还给地上的面巾纸喂了不少。其实让杨夕醉根本用不了一瓶洋酒,我只是觉得这样来得快些。他已经摇头晃脑的,两个胳膊伏在茶几上,我说:“杨夕,咱们该走了。”
“怎么走?”他抬头看我,眼睛已经不是迷离,而是直勾勾的。
“我骑我的大龟王,你的寄存在这儿吧,你打车回去。”
“你的大龟王——不是——坏了吗?”他只是醉了,还没傻,只是说话大舌头,还大喘气。
“修好了啊,你忘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套话,反正不能直接问。
“不可——能,我告诉小白——多——修几天的。”
“为什么?”我已经生气了。
“这样——你就可以——坐我的车了啊。”
“是你扎了我的轮胎?”我咬牙切齿。
“嗯——我今天——还担心你和林萌萌——打起来,怕——她伤到你,我还后悔——扎了你的轮胎,幸好你没事……”他几乎已经趴在茶几上,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了。我不想管他了,让他醉死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我是不会再理他了。我起身正要离开,他的手机在桌子上振动,一闪一闪的,于是我还是决定通知他家人来接他回去。
我拿起他的手机,似乎刚进来一条短信。他的手机是触屏的,不知怎么我一下把这条短信打开了,看到几个字:“这么晚还不回来,泡到他女儿了?”几个字上面发件人的称谓竟然是——“老爸”。
我想我并没喝昏头,这不是幻觉。我一头雾水,带着满脑子的问号,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还没。”我不知道“他女儿”指的是不是我,我不知道这个“泡”到底是谁的措辞,我打开了杨夕手机的发件箱,在我发的“还没”下面,是一条这样的信息:“老爸,我和唐果在喝酒,可能晚回来,或者不回来啦。”
杨夕的手机再次振动,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收件箱,没等手机的振动完全结束,就一下按开了新信息,他老爸说:“太没用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我花这么多钱送你上这个学校,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加把劲啊小子,今晚把她拿下。”
我已经确定这个“她”是我,“他女儿”也是我,“泡”虽然不是杨夕的措辞,但是他竟然跟他爸爸说“不回来”,他的确是想“泡”我的。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乎杨夕从一开始上这个学校来就是为了“泡”我,只是因为我是“他女儿”。
我用杨夕的手机给他老爸拨通了电话,电话一通,他还没来得及说“喂”,我说:“杨先生,您的儿子这辈子都没办法把我拿下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通过我接近我爸,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你也不会成功,还有,您不争气的儿子喝多了,您来接他吧,以免出什么事让我成为犯罪嫌疑人。”
杨夕可能已经睡了,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并没有听见我对他爸说的话。我把剩下的半瓶黑牌正对着他的脖子和头都倒了下去,冰凉的酒让他醒了一些,他抬眼看我,满脖子的酒,说:“唐果你干吗?”
“去死吧!”我大吼。
我跑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清吧,上了一辆不知在街边等候了多久的出租车,我跑向它的时候,它礼貌地鸣笛,像是在告诉我:来吧。掏出手机,小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我现在依然不叫她妈妈,但也早就不叫她狐狸精了,她姓谷,叫佩芬,我一般不喊她,要喊就喊“谷姨”,多年前第一次这样喊她的时候,也是因为唐卡拉屎了。
“哎呀,你在哪儿啊?都多晚了!你爸爸一个劲儿让我给你打电话!快回来!”
除了小妈,赵宇明的电话也不少,还有很多信息,我才想起来放学之前他通知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他,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收件箱里全是他的短信,倒序下去依次是这样的:
“看到信息第一时间回电话吧…………………”
“真的很担心,接电话啊!”
“我有点担心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你到底在干吗?”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
“你在哪儿啊?”
倒数第一条信息的时间是六点多,放学后不久。我把他忘在脑后了,一心只想着破案,而且竟然一石二鸟地破了犯罪嫌疑人的另一桩案子。回想起他爷儿俩互通的短信,我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恶心,俩人私底下还不知道说了什么更下流龌龊的话!只说一句“去死吧!”真是太便宜他了。
握在手中的手机又边振动边唱起歌起来,我用的铃声是Gold finger的《Tell me》,因为这首歌是从第一秒就开始唱的,一般的歌都有很长的前奏,而我通常都等不到前奏完毕就接起电话了。是赵宇明打来的电话,我估计他是认为我被劫杀了,就像爸爸和小妈一样,否则我真不知道他们能担心我什么。我接起电话。
“Oh my God!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啊?”他的声音焦急。
“在家,手机调成静音,忘了换回来。”他并不是我能分担秘密或者忧愁的人,我选择了撒谎和搪塞。
“我让你放学在校门口等我,你怎么没等?”得知我并没遭遇什么不测,他开始流露出责备的口气。
“我,一直没看手机。”
“大姐,今天晚上脑浊全国巡回演出到这儿了,我想带你来看演出的,真是!”他嘟嘟囔囔语气酸不溜地埋怨我,我忽然发觉这是个很小气的男生,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看上去是个硬汉。
“脑浊是谁?”
“你不是听朋克吗?脑浊都不知道?中国知名朋克乐队啊!”似乎我今天惹恼了他,他突然从一个潇洒的阳光少年转换成一个唧唧歪歪的小男人。
“我没听过中国的摇滚。”
“你没看过现场啊?太可惜了,明晚还有,你来吗?”
“几点?”
“8点暖场乐队就开始了,7点多去。”
“好的,拜拜。”
我迅速挂断电话,因为我到家了,得跟司机师傅交流付账,还要下车,万一被他洞穿,又是麻烦。而我却对明天的行程充满好奇,完全丧失了想象的能力,我没能预料到,我认识了那个让我从阴冷变到癫狂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