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复仇,复仇,复仇!
万历十一年(1583年)六月,佟佳氏又生了个儿子,取名代善。为了照顾佟佳氏,罕子把她和孩子都接到赫图阿拉城里来住。没想到,这却使
佟佳氏自此过上了危机四伏的日子。
打下图伦城不久,龙敦见罕子不敢动他,更加变本加厉,鼓动他的大爷、二爷、三爷、六爷的家族成员在堂子(女真人祭神祭祖的地方)立誓,打算干掉罕子这个家族祸害。
一天深夜,罕子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起床,佩刀执弓,让妻子装作上茅房的样子来掩护自己。佟佳氏定了定心神,镇定自若地走出房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紧随其后的丈夫,使罕子顺利地潜伏在自家烟囱的后面。佟佳氏则在如厕后返回屋内静观其变。黑暗中,只见一个人影一闪。罕子一个箭步过去,果断地用刀背一磕,一下就将贼人击倒在地……事后一审问,原来他是龙敦派来暗杀罕子的族人。
这样的事情还在不断地发生,但罕子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应付家族谋杀,他要把时间用在打击下一个目标上。
到8月的时候,罕子再次整顿军马,准备进攻逃往嘉班城的尼堪外兰。他本来约定诺米纳率兵来会合,共同去攻打嘉班城。但龙敦暗地里却对诺米纳的弟弟奈喀达说:“大明朝正想支持尼堪外兰在嘉班筑城,让他当建州女真的首领,而且哈达部的王台也在帮助他,你们跟罕子一起去攻打尼堪外兰,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奈喀达把这些话告诉了诺米纳,诺米纳有些害怕,就背弃盟约,按兵不动。
诺米纳变卦后,罕子仍按原计划率兵前去突袭嘉班。没想到诺米纳和奈喀达兄弟事先向尼堪外兰通风报信,又使他得以逃脱。罕子率兵继续追击,一直追到抚顺城南的河口台。
守台明军奉新任巡抚指令,不愿接纳尼堪外兰,并派兵前去阻止他入台。罕子不知内情,以为明军是出来帮助尼堪外兰的,不敢贸然上前对阵,便退兵到远处,扎下营寨。当天夜里,尼堪外兰的部下见尼堪外兰势穷力竭,走投无路,便前来投奔罕子。尼堪外兰众叛亲离,自知不能在河口台避难,就在第二天逃往鹅尔珲城去了。
罕子两次发兵猛攻和追捕尼堪外兰,但两次都未能得手。他内心十分恼恨诺米纳兄弟,现在他终于明白,要想报仇就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后院不起火。因此,他准备先解决诺米纳兄弟,攻取萨尔浒城。
而诺米纳兄弟也害怕罕子报复,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派人前去面见罕子,谎称上次负约是因为得了急病,并再次约定一同攻打浑河部杭嘉、巴尔达城。
事后,诺米纳又害怕自己的部众去打先锋吃亏,损失主力,便以四部联军盟主的身份对罕子说:“老弟的部众最近攻下图伦、嘉班两城,士气正旺,还是由你们来做先锋吧。”
罕子爽快地说:“好吧,就看在兄弟你昔日对我关怀备至的情分上。”
诺米纳见罕子这般退让可欺,又派使臣对罕子传话说:“杭嘉、巴尔达两城是我的仇敌,你若打下此二城,就送给我,否则不许你的兵马经过我的边境。”
罕子正愁攻取诺米纳兄弟的萨尔浒城没有好的理由,没想到诺米纳如此得寸进尺。听了使者的话,他怒火中烧。嘉木瑚寨主噶哈善?哈斯虎、沾河寨主常书听了,也怨恨诺米纳兄弟霸道无理,便主动向罕子表示:“不如先破诺米纳。”
这时,柘祜天也想出一计:让罕子应允攻下二城后送给诺米纳,但有个附带条件,诺米纳必须借给盔甲、器械。诺米纳不知是计,认为罕子已经就范,心里非常高兴,于是将全部器械拱手交给罕子,准备坐享其成。
罕子急令士兵披甲戴盔,手持武器,全部武装起来。接着,他一声令下,将诺米纳等杀死,又令先锋安费扬古率军回师,夺取诺米纳的本部萨尔浒城。萨尔浒城部众群龙无首,无心交战,很快就陷落了。罕子立刻入城,安顿军民,对投降的人不杀害;夫妻离散的让他们团聚,仍让他们居住在萨尔浒城。
拿下嘉班城和萨尔浒城后,追杀尼堪外兰的战斗还要继续,谋杀罕子的行动也在继续。这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罕子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拿起刀和弓箭悄悄出去,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这时,正好一个闪电过来。趁着光亮,他看到一个刺客摸过来了,于是伸腿将他绊倒,用明晃晃的刀直逼刺客。
之后,兵丁把刺客捆了起来,举刀要砍,被罕子阻止了。
罕子问刺客:“你是来偷牛的吗?”刺客一听,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也就顺从地应答说:“小的正是来偷牛的,别无他意。”罕子略一沉默,又说:“那你走吧。”他亲自解开了绳子。刺客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兵丁十分不解地问:“这人根本就是个刺客,督使大人怎么把他当偷牛贼了呢?”
罕子笑了笑说:“我岂能不知他是刺客?只是留人一条活路,就是给自己多留一条活路。”
罕子对谋害自己的族人一再忍让宽容,希望他们能与自己同心同德,但结果却事与愿违。
万历十二年(1584年)正月,浑河部兆嘉城有个叫理岱的头领,伙同几个头领煽动哈达兵,劫掠了罕子所属的瑚济寨。理岱本是罕子的同族,居然引狼入室,不能不激起罕子的义愤,他决定讨伐理岱。
兆嘉城四面高山环绕,山脚下只有一条路通往外地,易守难攻。罕子带着额亦都、安费扬古、舒尔哈齐等人,来到一座山上。放眼望去,兆嘉城尽收眼底,只见山势险峻,道路崎岖,满山长满合抱粗的大树。夹山口有兵士把守,山门两边摆着枪、刀、戟、剑、弓,高大宽厚的城墙上摆满了滚木礌石。
罕子察看地形后,回来与大家商议对策。他的一个远房叔叔站起来说:“既然如此难攻,得不偿失,打的又是同族的人,何必呢?”
柘祜天说:“可以先将它包围起来,白天连续攻打,使他们疲劳。夜间精选小股力量,用偷袭的办法翻过城去,就好办了。”
额亦都也说:“柘祜天的办法有一定道理。夹山口的那支队伍好办,那几间草房周围尽是枯树野草,只要点上一把火,乘着火势攻上去,必能奏效。”
于是,罕子派额亦都为先锋,派舒尔哈齐搬运柴草。
这天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雪,北风刮得很猛。罕子率部冒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和吼叫的北风,艰难地向前行走。行至噶哈岭时,大雪封山找不到路。罕子来到山前折了一根树枝,用于扫雪开路,直到深夜才进到距城堡约2里远的夹山口,罕子下令悄悄扎下帐篷。
这时,有的人想打退堂鼓,建议罕子撤军。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攻击机会。罕子说:“既然计划好了,这仗非打不可。”过了一会,额亦都和安费扬古来了。罕子小声问道:“准备好了?”安费扬古也小声回答:“都准备好了。”
他们所说的“准备”是指火烧夹山口。安费扬古和舒尔哈齐带着120人,背上枯树枝,堆在山口两边,只等理岱的兵丁一入睡就放火。
当夜因天气奇冷,夹山口草棚里的士兵早早就睡了。正当他们鼾声大作时,一阵通红炙人的大火把他们烧醒了,有的人连裤子也未来得及穿便光溜溜地跑到雪地里。但到处都是烈火炎炎,有的人衣服烧着了,在雪地滚着,来不及灭火便被烧死了;没有穿衣服的冷得受不了,又不敢靠近火,也大多冻死了。这时,额亦都带着数百人马冲杀过来,将没被烧死或冻死的人砍死。
解决夹山口的敌兵后,罕子留下小部分人借着火光捡起刀枪、扒下盔甲,拾起还未烧坏的弓箭。他自己则挥师继续前进。天刚放亮,兆嘉城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罕子登高向部众喊话:“理岱是我的同族兄弟,竟然勾引外人来谋害我,袭击我的城寨,能容忍吗?”士兵们齐声回答:“不能!”“活捉理岱!”声音响彻山谷,震撼着兆嘉城。
理岱在城内被喊声惊醒了。他想:罕子的兵丁是飞过来的吗?夹山口怎么没有人来送信,难道都死光了?想到这里,他气急败坏地喊道:“夹山口那里怎么了?”一个侍从答道:“天亮前就被罕子烧光了,一个人也没有回来。”理岱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披上皮袍,慌里慌张地来到城头,只见满山遍野都是罕子的人马。
此时,额亦都、安费扬古早已封锁了城堡的各个出口,并在各城门处放上火药,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理岱正向城下观望,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边上的城墙被炸开一个缺口。顿时,喊杀声震天动地。兆嘉城里的士兵已无心抵抗,纷纷缴械投降。罕子的部众一举攻陷了兆嘉城,活捉了理岱。
理岱是罕子的族亲,为什么要与罕子公然对抗?答案很简单,有人从中作祟。这个人还是龙敦,他不但破坏罕子的同盟,挑动族亲反叛,又唆使萨木占(罕子二弟穆尔哈齐的舅舅)毒杀了罕子的妹夫、嘉木瑚寨主噶哈善?哈斯虎。
得知这个噩耗,罕子义愤填膺,邀集族人寻尸。不料,同族兄弟多为龙敦的同谋,无人回应。族叔尼马兰寨主棱敦劝罕子道:“族人若不恨你,怎会杀你妹夫?万万勿去,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但罕子一直以来郁积的愤怒此时如火山般爆发了,他发疯似地披甲跃马,带领本房的一些兄弟和好友疾驰到萨木占家中,横刀立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有害我者,是爷们的便站出来!”
大地颤动,山林变色,族人震恐,无人敢应。此时,萨木占早已逃往马尔墩寨。
罕子收回噶哈善?哈斯虎的遗骸,看着噶哈善?哈斯虎死不瞑目的眼睛、流血的七窍,知道他是被人暗算了。他脱下自己的衣服鞋帽,装裹埋葬了噶哈善?哈斯虎。
万历十二年(1584年)六月,罕子亲自带领400名士兵,去攻打由萨木占、讷申和完济汉所控制的马尔墩寨。
马尔敦寨属于苏克素浒河部,此寨依山而建,山势陡峭。罕子准备了3辆战车,并排行在最前头,掩护士兵前行。随着山道越来越窄,他们只得一辆战车在前,两辆战车在后。就在他们快攻到寨下时,寨子上的石滚木突然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一下子砸坏了2辆车,安费扬古手下的士兵也被砸死砸伤不少,其余的人都缩起脑袋,躲在唯一没坏的那辆车后面,不敢再上前一步。
罕子见部下受阻,便发挥自己的神箭优势,弯弓搭箭,看准寨中的首领讷申射了过去,一箭射穿了讷申的耳朵。柘祜天也连射4箭,箭无虚发,射死了4个敌人。寨中顿时大乱,罕子趁机率部后退,将马尔墩寨远远围住,并断绝了寨中的水源。
到第5天时,趁着山寨中缺水,守军有些松懈之际,罕子下令攻城。为避免因动静太大引起守军戒备,他让士兵们脱了鞋赤脚登城。安费扬古则率精兵攀崖而上,一举拿下马尔墩寨。
这一次,罪魁祸首萨木占又跑了。收留了萨木占的界凡城,很快也将要大祸临头。
罕子还没缓过劲来去进攻界凡城,完颜部的孙扎秦光衮派使者来到赫图阿拉城,要求罕子带兵替他去攻打他的仇家翁鄂洛城城主。
当时,因连续打了几场恶仗,罕子的部众中很多人不愿给别人卖命。但罕子想:完颜部长期以完颜阿骨打的嫡亲后裔自居,自觉身份贵重,从不与其他女真人来往。既然他瞧得起自己,那就帮他一回。而且在建州颇有实力的城主、寨主中,自己只是个后起之秀。随着自身实力的增强和地盘的扩张,必然会侵犯他人的利益,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恼哪个有实力的城主、寨主,而以自己目前的家底便可能经不起打击。所以,必须继续高举为父、祖报仇的旗号,一方面消除异己,另一方面发展盟友,壮大自己。因此,罕子决定先帮完颜部攻打翁鄂洛城。
翁鄂洛城城主丘比林得知罕子的人马将至,忙整顿军马准备迎战。当罕子兵临城下时,城上早已严阵以待。
罕子与柘祜天、额亦都和安费扬古等人商议对策,一致认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以死相拼了。
罕子一挥大刀:“杀!”弓箭手一起朝城里射火球,一会儿工夫,城楼与城内住房成了一片火海。罕子借助浓烟掩护,率先登上城墙,居高临下,搭弓猛射,掩护自己的部众进城。
翁鄂洛城中的两员大将洛科和鄂尔果尼都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丘比林把罕子的相貌告诉他们后,他们就一明一暗专门对着罕子放箭。罕子刚躲过洛科明处的一箭,没想到鄂尔果尼又从暗处“嗖”地射出一箭,正中罕子左胸,箭镞穿透甲胄,伤肉一指多深,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出。罕子强忍剧痛,拔出箭来,猛然看见城墙下有一个人正奔向烟筒想躲在其后,便立即将拔出的箭射去,那人倒落在地。
此时,罕子胸前血流不止,直流到脚上,但他无法顾及,仍不停地弯弓射箭。关键时刻,洛科又乘火烟弥漫不清之际发来一箭,正中罕子的脖颈。所幸罕子颈下因有锁子镶嵌的围领挡了一下才未伤及性命,但镞头如钩,拔出时竟带出两片肉来。众士兵见罕子伤势如此严重,都抢着登上房顶想扶他下来,罕子见状,忙叫道:“你们不要靠近我,以免被敌人发觉,我自己能下去。”
罕子的脖颈血涌如注,他用手捂着箭眼拄着弓下了房,还未站稳便昏倒在地。
打仗负伤,本是常见的事,但这次可不一样。由于伤势过重,罕子被送回家后竟昏迷了3天3夜,直到第4天才苏醒过来。佟佳氏心急如焚,衣不解带地服侍丈夫。一个月后,罕子伤势差不多痊愈了,再次攻打翁鄂洛城。
翁鄂洛城中人已领教过罕子的厉害,这次紧闭城门不战。罕子采纳额亦都的建议,派额亦都带一支人马绕到城后包抄,自己从正面攻打,实行前后夹击。士兵们在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奋勇争先,猛攻前门。城中守兵都赶来正面阻击,后城空虚。额亦都从后城杀入,放起一把大火。前面的守城将士听说敌军从后城攻入,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很快便溃逃了。翁鄂洛城很快告破,神箭手鄂尔果尼和洛科双双被俘。
战斗结束后,众将纷纷要求处死他们以解心头之恨,有性急的士兵拿起大刀就要砍下去,罕子连忙阻止。他微笑着对众人说:“两军交战,大家都想取胜,各为其主罢了,这样的勇士杀了岂不可惜?我不但不杀他们,还要重用他们。”说完,他亲手替两人解下绳索,并封鄂尔果尼和洛科为牛录额真(建州官名,后定300人为一牛录)。众人都为罕子不凡的气度所感动,鄂尔果尼和洛科更是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跟着罕子南征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