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统建州女真
经过这场恶战后,罕子想好好休息一下,多陪陪妻子儿女,没想到佟佳氏却在不久之后亡故了。
原来,自从生下小儿子代善后,佟佳氏身体一直不好。到了赫图阿拉城后,她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既要尽全力保护年幼的子女,又要照顾从战场负伤归来的丈夫。罕子负重伤后大难不死,但这个一心爱着罕子的女人的身体却垮了。因此,就在罕子打下翁鄂洛城还没来得及庆贺的时候,佟佳氏便撒手人寰。
妻子亡故后,罕子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战事又起。
万历十二年(1584年)九月,董鄂部发生内乱。董鄂(意为狐狸)是建州女真的五部之一,位置在董鄂河流域,西邻苏克素浒河部,南接鸭绿江部,北抵辉发部。如果说之前罕子攻打各部的城、寨都有复仇理由的话,那么,攻打董鄂部则没有什么借口可言,只因董鄂部发生内乱,罕子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召集手下的勇士们开军事会议,共商征服董鄂部的计划。
罕子的几员猛将,额亦都、安费扬古、柘祜天等都赞成马上攻打董鄂部,只有舒尔哈齐担心士兵连续作战,建议等等再打。
罕子说:“现在秋高气爽,人壮马肥,加上董鄂部内乱未平,如果现在不去讨伐它,等它内部统一之后,必然会来讨伐我们,到那时不是晚了吗?”
柘祜天说:“还是现在打比较好,先挑最乱的齐吉达城打。”
于是,罕子就以额亦都为主将,命他率1000精兵,携带蟒血毒箭,奔向齐吉达城。
齐吉达城是董鄂部部主的驻地。这座城池位于本溪北甸子以南的一块开阔地上,前后左右都平整得像块毯子,一条大河在城外流淌。不过,攻打一部之主自然要比攻打城主、寨主难多了。董鄂部据有9座城池和山寨,拥有近5万部民的阿玛老阿海在做董鄂部首领时,为齐吉达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少收租税,更少收马、牛、羊的牲口税,深得部民的拥戴。
老阿海的大福晋郎拉氏为人贤惠,常常周济穷困百姓。她生了两儿一女,长子叫阿海英夫,次子叫阿海巴颜,女儿叫安塞儿。阿海英夫与
老阿海长得一模一样,为人处世也像他父亲那样忠厚和善。而他的胞弟阿海巴颜虽然面相英俊,却刁钻顽劣,刻薄跋扈,14岁时就与府中的丫头佣人乱搞。他们家中20多个女阿哈,凡有些姿色的都被他强占了。老阿海的女儿安塞儿长得聪明而美丽,对大哥阿海英夫比较敬重,不喜欢二哥阿海巴颜的轻巧浮浪。她嫁给了本部的一个叫阿贺夫的头人为妻。
后来郎拉氏年老色衰,老阿海又娶了两个小老婆,这两个女人都生得如花似玉,在齐吉达城里,她们的美貌数一数二。老夫少妻问题多多,也留下了惹事的祸根。
几年前,老阿海给二子一女都办完了亲事。阿海巴颜的福晋叫噶玲儿,性格文静,生活简朴,对阿海巴颜的浪荡和奢靡行为十分反感,夫妻之间时常争吵。阿海巴颜并不把噶玲儿放在眼里,在他成亲之前,两个后妈都与他勾搭成奸。
老阿海去世后,按照女真地界的世袭制,长子阿海英夫承袭部落首领,当了齐吉达城的城主。
在为父亲办丧事期间,阿海英夫忙得不可开交,阿海巴颜却很快活,整日钻在府中内房与两个小妈鬼混。一天,阿海巴颜正搂住他的小妈亲嘴,被阿海英夫看到了,当即痛斥了他一顿。事后,阿海巴颜越想心里越不服气:我搂她亲嘴,关你屁事!你当城主,还管得着我和谁亲嘴不成?她既不是你老婆,更不是你的亲娘!
阿海巴颜正在发牢骚,他的另一个小妈过来了。说起刚才的事,她对阿海巴颜说:“为什么继承城主的是他而不是你呢?”这话激起了他们的共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齐声讨阿海英夫,最后决定“除掉阿海英夫”。
一天下午,3位部民的女儿和1位部民的福晋被阿海巴颜关起来玩了几天都不放人,他们要求阿海英夫秉公处理。阿海英夫十分气愤,便找到阿海巴颜要他放人。
阿海巴颜说:“你凭什么找我要人,她们是你老婆还是你亲娘?”
阿海英夫说:“我是一城之主,我要为部民做主!”
阿海巴颜讥笑道:“你凭什么当城主,你又不比我多长块肉,不就是因为你比我早生两年吗?”
阿海英夫生气地说:“我是长子,就应该我做城主,这是定规。以前你胡闹,我看在死去的阿玛的面上,事事让着你。以后你要再为非作为,就治你的罪!”
阿海巴颜听了,怒火中烧,趁阿海英夫不备,拨出短剑,剌向他的胸膛,把他给刺死了。事后,两个小妈跟阿海巴颜一起撒谎,说:“阿海英夫在调戏小妈时被佣人看见,自觉不能见人而上吊自杀!”
不久,阿海巴颜继承兄长职位,做了董鄂部的首领和齐吉达城城主。齐吉达城的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唯有安塞儿跑到府里哭了一场,将阿海巴颜和那两个坏女人痛骂了一顿。这件人命冤案就这么平息了。
阿海巴颜当上城主没几天,额亦都的1000人马就兵临城下了。
正在城中快活的阿海巴颜听到消息,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派人将城中的几个头人喊来说:“一定要把城守住,不然,我就砍你们脑袋!”有个叫哈麦龙的头人,能骑善射,有点真功夫。他站起来说:“把教场里的4 000士兵,全带到城上去,分4段把守,每段千人,并派一人负责。再多运些檑木、滚石,加强警戒,昼夜轮班守城。看他怎么打进来!”阿海巴颜听了哈麦龙的话,马上来了精神。他让哈麦龙做守城的总指挥,全城人都听从他的调遣。
齐吉达城三面临水,一面临山,从哪面打都不容易。额亦都领兵到达后,一时也不知该从何下手。他知道柘祜天是个智多星,便与其一起谋划。
他们围城转了一圈,发现临山的一面,滚滚向东流去的董鄂河,地势比城堡略高。齐吉达城宛如一个婴儿的摇篮,躺在董鄂河的怀抱里。正当他们俯瞰齐吉达城时,突然乌云密布,一阵风吹过,下起了大雨。柘祜天一拍脑袋,顿时有了主意。他兴奋地说:“这场雨来得及时啊,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它攻城。”
额亦都听柘祜天说雨来得及时,知道他一定有好主意了,忙问:“快说,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柘祜天说:“这秋雨一般要下好几天,如果我们把董鄂河上游的几处峡口填坝堵住,等蓄满水后再决坝放水,齐吉达城里将是一片汪洋。”
额亦都听了连声称妙,当晚便派百人前去董鄂河上游,堵塞河口;又派百余人到附近林子里砍树做筏子。
这场雨果然下了3天4夜,齐吉达城内外,到处是沟满河平。阿海巴颜却自鸣得意地说:“老天助我,这场雨早让努尔哈赤成落汤鸡了,还想打我的齐吉达城?过几天,我把其他几个城寨的人联合起来,再好好收拾他。”
阿海巴颜正想着,忽然听到屋外似万马奔腾一般。他急忙走出屋外一看,“啊呀!”他大叫一声,“了不得了,大水冲来了!”大水骤然而至,那轰轰的水声如雷霆万钧般呼啸着往城墙上冲。不一会儿,一大片城墙便坍塌了。
额亦都等乘人着木筏,冲入城里。等河水冲过后,他让柘祜天、鄂尔果尼带一队善射的士兵从齐吉达城后面攻入,避开守城士兵,直取阿海巴颜。他自己则率领精悍士兵,从正面攻城。额亦都首先蹿上城去,一阵砍杀,守城兵士仓促应战。敌箭如飞蝗般射来,额亦都来不及跳下城去,就两腿叉开站在跨堞(垛口)上继续战斗。几支利箭飞来,不仅射穿了他的大腿,而且箭镞还射进了城墙,一下子把他钉在了城墙上,动弹不得。额亦都伸刀砍去箭矢,带着箭杆继续追杀敌人。不久,城里起火,柘祜天、鄂尔果尼将阿海巴颜射杀,带着人马从城内杀来。守城士兵见腹背受敌,不敢恋战,四散溃逃。
因阿海巴颜的妹夫阿贺夫,秉性耿直,为人正派,战斗结束后,额亦都马上贴出安民告示,向全城百姓宣布由阿贺夫担任齐吉达城主,并立即诛杀阿海巴颜的两个小妈,为阿海英夫伸张正义。
一切安排好后,额亦都胜利班师。罕子带领众将士敲锣打鼓,亲自到赫图阿拉城的郊外迎接他们。在犒赏将士的同时,罕子另杀2头牛赐宴,把从齐吉达城缴获的栗色名马,配上鞍辔赏给额亦都,赐“巴图鲁”(意为勇士)称号。
事后,罕子觉得这些赏赐对真正的“巴图鲁”来说远远不够,于是,几天后,他又把自己的一个小堂妹嫁给额亦都为妻,额亦都成了罕子的堂妹夫。当然,额亦都也事事想着罕子,给罕子掳来两个齐吉达城的美人——钮祜禄氏和兆佳氏。
万历十三年(1585年)二月,罕子的伤势完全好了。他让额亦都在家休养疗伤,享受新婚的快乐,他自己则率领披甲之士25人、士兵50人,去攻打哲陈部的一个小山寨界凡。
界凡寨提前得到消息并做好了迎战准备,罕子带的人少,只好回兵。不料没走多远,界凡寨寨主联合其他几个寨子一起率400人追杀过来。
界凡的两个寨主讷申和巴穆尼冲在最前面。这个讷申本来是苏克素浒河部的马尔墩寨人,和萨木占共同担任马尔墩寨的首领,在上次攻打马尔墩时,曾被罕子一箭射穿耳朵,城破后他逃了出来,投奔哲陈部,在界凡寨当了寨主。
讷申见到罕子,不由想起“穿耳”之辱,便气急败坏地挥刀朝罕子冲去。罕子挥出马鞭朝他抽了过去,不料却被讷申一刀砍断。趁两匹马首尾相交之际,罕子立刻拔出腰刀砍过去,一刀便将讷申从肩背处砍为两段。这时,巴穆尼远远冲了过来。罕子回身一箭射去,巴穆尼应声而倒,死于马下。后面的追兵见首领死了,连忙抢回首领的尸体,躲进城去。
两个月后,罕子再次率领2 000部众去攻打哲陈部。当时正值洪水暴发道路不通,罕子只得令大部分士兵撤退,只留绵甲50人、铁甲30人,共80人继续前进。但罕子前来的消息已经被界凡、浑河部的章嘉、托木河等五个城寨知晓,他们集中800多人渡过浑河,严阵以待,准备将罕子等人一举歼灭。
罕子的部属见遭遇这么多敌人,不由得惊慌起来。尤其是罕子的两个堂弟,二话不说就忙着脱掉盔甲打算轻装逃跑。罕子见他们如此胆怯,非常生气,怒斥道:“你们平素在家,自称英雄好汉。现在一见到敌兵,怎么马上就解下盔甲呢?”两人听了很惭愧,低下头不敢吭声。
罕子要过士兵手中的军旗,大声说:“如今敌人就在眼前,谁敢与我一同迎敌?”众人皆面带惧色,不敢应答,只有他的弟弟穆尔哈齐和两个侍卫愿意一战。
罕子顾不得气愤,带领穆尔哈齐及两个侍卫,奋勇射杀,击毙20多个敌人。他们乘势冲入敌阵又是一阵疯狂砍杀,杀死很多人。经过一阵厮杀,罕子累得汗流浃背,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面的部众这才赶了过来。
五寨联军虽然人多,但都是各自为营,没有统一的部署和指挥。他们见一下子被杀死这么多人,后面又有罕子的士兵来援,顿时阵脚大乱,纷纷掉头逃跑。
罕子卸下甲胄休息片刻后,整顿人马渡河向对岸杀去,再次杀死40多名敌人。接着,他们追杀到一座山口处,远远看到一股由10多人组成的敌军奔上前来。罕子取下盔缨隐身待敌,等敌人逼近时,他倾力射出一箭,敌首应声而倒。穆尔哈齐也射出一箭,又射死一人。剩余敌人见状一片慌乱,好几人吓得跳崖而死。
大败五寨联军后,万历十四年(1586年)七月,罕子决定攻打浑河部的鹅尔浑城,捉拿仇人尼堪外兰。鹅尔浑城坐落在浑河畔,临近抚顺。
攻陷城池后,尼堪外兰由于出城没有被逮住。罕子登城遥望,见城外逃跑的40多人中,为首一人头戴毡帽,身穿青绵甲,好像是尼堪外兰。
罕子眼冒怒火,顾不得叫上侍卫,便单骑直入身陷重围,结果被乱箭中胸贯肩,受创30多处。但他仍然奋力战斗,射死8人,斩杀1人。等其他敌人溃散后,他才返回鹅尔浑城。
尼堪外兰再次逃到明军处躲避追杀,罕子得知尼堪外兰被明军保护起来的消息后,理智被复仇的怒火烧得无影无踪,便杀死城内19名汉人,对捉住的6名中箭伤的汉人,把箭镞重新插入他们的伤口,让他们带着箭镞去向明朝边吏传信,索要尼堪外兰。
明廷见罕子的势力渐渐强大,留着尼堪外兰已经成了累赘,便决定抛弃他。于是,罕子便派斋萨率领40人前去索取尼堪外兰。尼堪外兰想登台逃跑,但为时已晚,被赶上来的斋萨斩杀了,其首级被斋萨献给了罕子。
罕子在营中设了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的灵位,供上尼堪外兰的人头,哭拜祭奠。邻近城池听说罕子杀了尼堪外兰,纷纷归降,旧时建州属下的部落都上表称臣。
从攻打尼堪外兰开始,罕子开始了统一建州女真的战争。尼堪外兰被斩首,标志着罕子统一建州女真的战争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随着罕子势力的逐步扩大,他的家庭又增加了新的成员,兆佳氏生下了阿拜,钮祜禄氏生下了汤古代。同时,罕子又纳苏克素浒河部的伊尔根觉罗氏为庶福晋、富察氏衮代为侧福晋。
其中,衮代与罕子的关系比较复杂。衮代姓萨济富察,是王杲同父异母的妹妹,王杲的女儿额穆齐是罕子的母亲。所以,衮代的第一个身份是罕子的姑奶奶。罕子的大伯礼敦的女儿又嫁给王杲的儿子阿台为妻,衮代又是罕子堂姐夫的姑妈(衮代降级了,罕子也可随堂姐夫叫她姑妈)。衮代后来又嫁给了罕子三伯祖索长阿的孙子戚准,并生有一个儿子昂阿拉,这时的衮代就成了罕子的堂嫂子。
这种辈分混乱的婚姻关系,女真人似乎不太在意,只要愿意和需要,娶什么人并不重要。那么,罕子娶衮代是什么需要呢?政治需要。在罕子现有的福晋中,衮代算是本家族承袭下来的,对于紧密家族关系,维护爱新觉罗氏的势力和权威有很大作用。
罕子每吞并一个城寨,帐中便多了个新福晋,每攻下一个部族,脸上便多了几许春情……然而,女真人相互征伐的血腥依然充斥在白山黑水之间。
万历十五年(1587年)六月,罕子率大军攻打哲陈部,破其城,俘获城主阿尔泰并斩之。自此,哲陈部宣告灭亡。
万历十六年(1588年)九月,罕子出征完颜部,斩城主墨尔根,完颜部覆灭。
就这样,罕子从万历十一年(1583年)起兵征讨尼堪外兰开始,用了5年时间,统一了建州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