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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灭辉发：狼吃羊不要理由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在大学士沈一贯的推荐下，李成梁再镇辽东。此后几年间，蒙古势力渐衰。罕王正忙于统一女真各部，对明朝继续采取相对恭顺的态度，辽东处于一个比较安定的局面。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二月，舒尔哈齐之妻病故。此前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齐之女为妾，李成梁与舒尔哈齐是儿女亲家。于是，李成梁命守备佟某置办20桌酒席，外带牲畜前往吊祭，并与舒尔哈齐私下结盟。
舒尔哈齐与李成梁的交往，本是罕王对明廷两面政策的组成部分。然而，在兄弟二人嫌隙日深的情况下，舒尔哈赤借助李成梁的实力，成了罕王权位的一个潜在威胁。
这时，罕王借哈达内乱和叶赫侵扰，吞并了哈达，获得众多人丁，组建了更为强大的军队，也增加了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牲畜，实力大增。因此，吞并哈达部具备承上启下的意义：承上是巩固了古勒山战役的成果；启下是罕王的战争意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他已突破海西女真各部的联防，取得了向海西真正的强敌叶赫进攻的物质实力基础和前哨阵地。
在相对平静的环境下，罕王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相对弱小的辉发部，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辉发部的地理位置非常好，是女真各部的买卖商人来往于乌拉和叶赫的必经之地。商人们往往在辉发居留，进行贸易。由此，辉发部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商贸集中地。这让罕王很是眼红。
辉发部在前首领王机褚掌管期间，曾兴盛一时。但王机褚死后，他的长孙拜音达理一口气杀了自己的7个叔叔，夺取了辉发部的统治大权，并自封辉发贝勒。
此时的辉发城处处破烂，物资匮乏，士兵和百姓无衣无粮。但当上贝勒的拜音达理不想办法解决眼前的灾荒，而是把他爷爷的4个小福晋纳为自己的福晋。这4个小福晋，年龄最大的18岁，最小的16岁，都比拜音达理小很多。现在，拜音达理共有福晋6个。他又命令侍卫说：“每个月都要再给我选上来一个女人，娶为福晋。”
辉发城中的侍臣将官见新贝勒的作为远不如老贝勒，既愤慨又无奈，有些人就暗中联络，偷偷投奔老贝勒流落到叶赫的后人。叶赫收留了这些流亡之人，并支持他们对抗拜音达理。在叶赫的支持下，辉发有7个城寨要反叛，投靠叶赫。
拜音达理为了要回这些逃离的部众，与叶赫多次交涉，但叶赫拒不放人。拜音达理自知不是叶赫的对手，急得团团转。他手下的一个侍臣说：“现在叶赫坑我们，主子可以求建州帮忙。叶赫与建州向来不和，我们送去人质，罕王肯定会管。”
辉发也曾随叶赫部攻打过建州，说来也跟建州有旧仇，但此时拜音达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三思考后，将本部7个酋长的儿子送到建州作为人质，寻求罕王的帮助。
机会难得，罕王为了抢先拉拢辉发，孤立叶赫，当即派褚英、代善和费英东率领2000兵马，一气攻破了辉发7个反叛的城寨，平定了叛乱。事后，罕王有与辉发结盟之意，但拜音达理却有些犹豫不决。
叶赫得知消息后，派使者对拜音达理说：“若让建州撤兵，便放回辉发叛逃的人员。”拜音达理信以为真，便遣走建州兵，要回人质，还主动把自己的儿子送往叶赫作为人质。
叶赫接受人质后，却不送回辉发叛逃的人。拜音达理几次派使者去索要，但金台石都避而不见。
拜音达理无奈，又派使者到建州对罕王说：“我被金台石骗了，请您宽恕我的过错。如果您把格格嫁给我，辉发愿意与建州通好。”罕王虽然有些不信，但为了孤立叶赫，还是答应了拜音达理的请求。不过，罕王现在没有未婚的成年女儿，舒尔哈齐和穆尔哈齐也都没有，只有一个已经许给部将常书之子的女儿，还没有过门。无奈之下，罕王便将原本打算嫁给常书之子的这个女儿改许给了拜音达理。
拜音达理准备了30匹马、30副盔甲，还有人参、貂皮、鹿茸等做聘礼。辉发的侍臣们对拜音达理说：“不能只忙着联姻了，再不快点买粮食、买牛羊，士兵和百姓就要饿死了。”拜音达理这才让人去买粮食，准许各处的商人进城做买卖。
金台石得到消息后，再次派使者来到辉发，对拜音达理说：“辉发叛逃的人一直没有送回，是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得病了。等他们病好了，就立即给你送回。”
拜音达理再次相信了使者的话，说：“要快点押回来，他们不回，早晚是个乱子。”使者说：“那是，我家主子还说了，你如果不娶建州的格格，就把贝勒布扬古的妹妹东哥许给你。”拜音达理一听大喜过望，他早就听说过东哥的美貌，想到能娶到这么个大美女，他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拜音达理立即与罕王断交，又投向了叶赫，并把送往建州的聘礼改送到叶赫去。
与此同时，拜音达理还从小宝库中取出比鸡蛋还大的夜明珠，比秋水还清澈的宝玉送给美人。在衣粮缺乏之际，拜音达理却用赈灾钱博美女一笑。一个侍臣提醒他说：“主子娶叶赫的格格，建州会愤怒的。”拜音达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又被迎娶美女的喜悦给冲淡了，他对侍臣们说：“不要紧，我们马上和叶赫就是一家人了。”另一个侍臣说：“叶赫离我们远，建州却近得多，不能不提防，而且城中的食物、兵器都没有了。”拜音达理想了想说：“对，我们现在多买粮食、多打猎物储备，防止被人困城，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啊！”侍臣又说：“主子，被困时那才叫挨饿，我们的城墙已经被蒙古兵打得有些破损了。”拜音达理传令说：“大修，要加高加厚，还要加修内城。再打造箭支标枪，上山砍伐滚木，往城内搬运礌石。”
罕王听到拜音达理投奔叶赫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去辉发查明实情。面对罕王的责问，拜音达理敷衍说：“没有要娶叶赫格格的事，只因我的儿子、女儿还在叶赫，等他们回来，我就去建州下聘礼。”他以此为借口，一边推迟和罕王之女的婚期，一边加紧修筑加固城池，防止建州出兵。3个月中，拜音达理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建了两层城墙，使扈尔奇城变成了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等拜音达理的儿子从叶赫放回后，罕王再派使者去催促拜音达理择期迎娶自己的女儿。拜音达理见没有推脱的由头，干脆拒绝道：“我不娶了！”并很有底气地说：“我辉发如今城池坚固，看你们建州能奈我何？”
罕王气愤至极，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几次帮助辉发，并欲将女儿嫁给拜音达理，没想到这只小小的绵羊竟强硬起来，出尔反尔，把自己当猴耍。不灭辉发，誓不为人！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九月，在击败乌拉部的布占泰后，罕王决定亲征辉发。在费阿拉城的议事大厅，罕王让弟弟穆尔哈齐和巴雅齐率领25万人守费阿拉城，防止叶赫出兵；又命何和礼秘密挑选400人，有老有少，高矮胖瘦不齐，装扮成商人，用骡马驮着各种货物，分成十几伙，进入辉发城里做内应。他亲自带领费英东、安费扬古、扈尔汉、扬古利、四弟雅尔哈齐，以及儿子褚英、代善、阿拜、汤古代和莽古尔泰，率领15万兵马出征辉发河东岸的扈尓奇城。额亦都和巴雅齐则率领5000轻骑兵作为后援兵力。
将领们各自领命下去准备，大厅里只剩下舒尔哈齐还没有分到差事。舒尔哈齐问：“我去哪？”罕王说：“你回去歇着吧。”说完，罕王带着侍卫离开了议事厅。舒尔哈齐愤愤地转身回家去了。
罕王的大军很快就来到扈尓奇城下。拜音达理本以为凭着坚固的城墙就能太平无事，不料此前罕王已派出一部分士兵扮作商人，混入扈尓奇城中。当时正值秋收季节，辉发正在收购粮食、牛羊和山上采集的干果，出售库存的貂皮、虎皮、熊胆、鹿茸和珍珠，各地商人云集，买卖兴隆，建州兵很容易就冒充商户混进了城内。
听说罕王要攻城，拜音达理急忙聚拢辉发各个城寨的人马共8000人进入辉发城，然后下令关闭城门，隔绝往来，城外任何人不许进入，城内的也一概不准外出。
罕王大军来到扈尓奇城下后，只见高大的城墙修建一新，足有10米多高，平整得没有一点缺口。城墙上旌旗密布，甲士林立。
这么高的城墙，云梯已经不能搭到城头了。不过，罕王也是有备而来。他调出3000重甲骑兵，这些骑兵不但全身披甲，带有护手和护脸，而且马匹也披着铁甲，只露出眼睛。他们先行出击，但不是爬墙攻城，而是列成纵队，奔向城墙，跑到城墙根，拨马再往回跑。战马折转的时候，士兵将马背上的一个沙袋扔到城下。不一会儿，堆积的沙袋已有1米高。城上的辉发兵开始放箭，但罕王的骑兵不仅跑得快，而且铁甲也能有效地挡住箭矢。
当每个士兵运去五六个沙袋时，城墙下被垫起了一条近丈高的坡路。攻城的步兵开始行动了。架梯的士兵冒着箭雨，推着带有牛皮盾牌的云梯，把它顶到城头。攻城的士兵则乘坐挡箭战车驶到城下，一手举盾牌，一手持刀枪，开始攻城。城上辉发的士兵紧守城垛，箭似飞蝗，滚木礌石齐落，胜过雷霆震动。罕王的人马前仆后继，杀声震天，双方兵将都损伤不少。建州兵一直攻打到傍晚，也没有拿下辉发城池。
一向善于用计的罕王并不着急，下令停止进攻。城上守兵以为攻势减弱了，且天色渐晚，正准备休息吃饭，突然城下鼓角声再起，又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开始了，刚下去的辉发士兵慌忙再登城墙。这时，城门内大乱，建州的内应打开城门，城外早已准备好的重甲骑兵像一阵旋风冲入城中。箭矢从守兵背后射上来，城上兵将立马乱成一团，攻城的建州兵很快占领城墙，拜音达理也战死城上。辉发部就此灭亡了。
此役，罕王收编降兵4000人，夺得敕书220道。
回到费阿拉后，罕王赏赐有战功的将士，带兵的将领得到的财物要用大车搬运，即使是普通的士兵，赏赐也不少。努扎是攻城的前锋兵，获赏银子八两一钱，没鞍子的马四匹，绸缎5米多，牛车一辆，粮食一石，随军出征为他放马的奴仆也获赏银子一两四钱、绸缎2米多。
雅尔哈齐参加了这次出征，获得的财物却很少。罕王看军功薄时，见雅尔哈齐得到的赏赐还没有普通士兵多，特意找到他问：“你的功劳很少，是真的吗？”
雅尔哈齐有些惭愧地说：“是的，我上阵既不如哥哥弟弟，也不如子侄额驸们，还是别带我出征了。”
“没功劳的话，你家里的东西就比别人的少多了。”
“没事，够吃！”
“不出征，你愿意做什么？”
“我想和额尔德尼学各族文字。”
罕王答应了，同时又把自己分到的200两银子，让护卫给雅尔哈齐送去。雅尔哈齐此后极少出征，潜心学习，翻译大明的书籍，详细记录了建州的一些真人真事。
舒尔哈齐这次没有带兵出征，满腹牢骚怨气无从宣泄，从军国大政到人财小事，不断与罕王口角相争，甚至罕王命各部出役筑城。他还命属下不赴工，要自筑一城。
罕王不予理睬，仅冷冷地抛给舒尔哈齐一句话：“你所得的家业及属人僚友，并非我们的阿玛留下的，而是我赐给你的。”
一方喋喋不休，近乎无理取闹；一方不予理睬，尽管道理在手。
众人心中好恶的天平，日渐倾向罕王。
舒尔哈齐哀怨地说：“此生有何可恋？不如一死！”他对3个儿子阿尔通阿、阿敏、扎萨克图说明原委：“我岂能为衣食所得而受制于人！”
他的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扎萨克图立即回应，在明朝军事重镇、铁岭东南80里远的黑扯木伐木造房，拟为将来据点。因为黑扯木临近明朝边关，东接乌拉，北邻叶赫，不仅可得到明廷就近庇护，还可借助罕王之敌乌拉、叶赫的势力，更可得到3次联姻的乌拉的援助。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初，舒尔哈齐回到建州，与三子密谋投靠明廷、叶赫，随即移居黑扯木。
兄弟相争露出了可怕的端倪。
二月，罕王得知消息，怒责舒尔哈齐，劝其归来。舒尔哈齐不听。
三月十三日，罕王断然剥夺了舒尔哈齐的全部家产，杀死舒尔哈齐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并将与此事有关的舒尔哈齐的部将乌尔坤吊在树上活活烧死。而后罕王仍余怒未息，还想杀掉舒尔哈齐二子阿敏。代善、皇太极等诸兄弟极力谏止，阿敏方免于一死，但也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之半的惩戒。
建州女真血溅萧墙，明总兵李成梁对此却置若罔闻。舒尔哈齐见指望不上他，只好归来向罕王请安谢罪道：“兄长优养恩深，而我却妄想到别的地方居住，实在是大错特错。”
罕王并不多言，大度赐还没收的舒尔哈齐全部家产。但舒尔哈齐认为罕王是故作姿态，内心一点也不感恩。
罕王何尝感觉不到这些，他佯称费阿拉新宅落成，邀舒尔哈齐赴宴将其幽禁。又以舒尔哈齐之命招来他的心腹骁将常书、纳齐布，在二人步入房门时，令潜伏的甲士斩杀之。
舒尔哈齐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门窗皆被砖石密封，仅留“通饮食、出便溺”两个洞口，生不如死。两年后，即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尔哈齐忧愤而亡（另一说为努尔哈赤所杀），时年48岁。
内外诸问题解决之后，罕王的目光转向了乌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