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梦到苹果花香——
你在沉重的篮子下动荡不安。
我们中有谁对苹果
知道一丝半毫?
“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啊。”丽莲刻薄地说。她是我图书馆的同事。每当她自以为是,踮着高跟鞋噼里啪啦地从我身边急匆匆走过时,我总是竭力回避。她怀里没抱多少东西,但却装出极度专注的神气搬来搬去,她总是喊累,但却几乎什么都没做,反而无比关注其他人是不是在偷懒。
“当然了,”她叹了口气,把她的围巾扭成了一根麻绳。“我的意思是,你晚上和其他时候能安排出空闲时间。你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她说话的语气带有攻击性,含沙射影,好像我在骗人。成年女性,没有家庭,女人中的败类。
婊子!她习惯性地将头扭到一边对我说,“既然你没有家庭,那就帮我上晚班和周日班吧。”
我刚被提拔了负责掌管图书馆青少年区,也许是因为我在过去几年就孩子提出了一大堆点子:故事时间、剧目活动、儿童图书节和儿童绘画展等。此前一直负责青少年区的伦德?马克夫人很快就要退休了,想要减少工作时间。她依然视学校使用的传统书本选集为上佳儿童文学标准,似乎很久之前便已兴味阑珊。我们经常看不到她人影,她喜欢待在下面的储藏室。我让她乏味的旧部门重新焕发生机,她高兴还来不及,因此放任我胡作非为,尽管那并不真的是我的工作。我之所以乐意为之,是因为私下里我非常喜欢孩子。
是的,只能是私下里!因为你不能公开承认,你知道的,如果你是个没有孩子的寡妇,而且即将步入三十五岁!如果我把一个孩子抱到膝盖上,我认识的每一个女人——除了玛尔塔——都会幸灾乐祸地同情我,我不想给她们机会。她们会自我安慰说至少她们有孩子,即使她们正在接受心理咨询或离异,只能做兼职工作,一贫如洗。她们抱怨孩子晚上让她们睡不好觉,和他们的兄弟姐妹打架,在车里呕吐,拒绝做功课;她们抱怨牛奶、足球鞋和骑马课程的价格太高。因为佩莱发烧了或菲亚有个牙科约会,她们不得不早起。当她们不必急匆匆赶去参加家长会或带孩子去上小提琴课时,就轮到她们去市中心进行父母巡逻了。“你加会儿班根本不是问题,”她们说,“你真幸运!”
于是时间一久,我便习以为常,经常晚上回去上夜班,处于秘而不宣的超时工作状态!我从那些活泼的画儿当中得到了许多乐趣;我组织讲故事时间,只是因为这样便可以站在那里偷偷地看孩子们专心听的模样。他们极度好奇,半张着嘴,身体朝讲故事的方向转动,好像花儿转向太阳。
我是个偷窥狂。喜欢偷看孩子。
尴尬。我们这些没有孩子的人是不该对孩子表现出任何兴趣的,这会激怒真正为人父母的人。“但愿你明白,”她们叹息道,“有时候我恨不能把他们甩到墙上。”
也许她们是出于好意。
我知道,我知道:生物钟的滴答声越来越响!玛尔塔也没有孩子,因为她的“激情”铁了心不愿再生。他一直在逃避支付他已有的三个孩子的抚养费,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同的妈生的。一次,她脸上挂着扭曲的笑说:“最好国家禁止父母生孩子,因为他们不懂感激。”
然而我懂得。但我却从没有机会去清理车里的呕吐物。
“嗯,我没法做部门领导的工作,”丽莲说,“在家里我们一周至少要经历一次大灾难,毫无疑问,在我最小的孩子去服军役之前,这种状况不会停止。而你不同,你的工资还会增加,你甚至能赶上国家公园部新员工的薪资水平,并且能在你死之前付清助学贷款!而我,甚至没钱去减肥中心——但是没关系,因为我也支付不起食物的钱,哈哈!是奥洛夫推荐你的吧……”
她在将自己孩子吃不饱归罪于我的同时,也含沙射影地说我实际上是靠出卖色相才得到新职位的。很不错,丽莲!以后就别指望我周日替你的班了。
生物钟,我把它们想象成巨大的闹钟,一把小锤子在两个圆形的钟状物之间疯狂地摆动,把你惊慌失措地叫醒,让你只想前进,生育,繁殖。我好奇生物钟是否也会打盹,这样你就可以小睡一会儿,稍后再醒来?如果是这样,我会非常开心。
因为你只需看看生物钟对我做了什么就知道了。对森林业主反常的反应?就我所知,他也许有一大群孩子,全都戴着同样的“森林业主”的帽子。我能想象他们跟在他屁股后头,手里提着小铲子,列队前进。
明天是我三十五岁的生日,没人帮我把早餐端到床上来,那是确定无疑的。因为玛尔塔和她的“激情”在哥本哈根,而爸爸从来不记得谁的生日,那全都是妈妈的事。而妈妈——好吧,是的,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记得人家的生日,并且总是突然给人庆贺,据她病房的人说,甚至深更半夜她也给人庆贺过。尽管它们和这年的日历毫无关联。
同事都要求我请他们吃杏仁蛋糕,否则我就不能得到他们在时髦工艺品店买的陶瓷罐,毫无疑问,他们是凑份子买的。
厄尔扬过去会给我买生日礼物,有品位的、实用的、无感情的礼物。一台设计师品牌的吐司机和一个自行车头盔,有一次是一套精纺挪威衬衣衬裤。但他从没把早餐给我端到床上过,他认为我们都太紧张,会弄脏我们昂贵的鸭绒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