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荣国泰领着“金凤凰楼”四姐妹穿过“聚贤堂”大厅,走进平素匪首们议事的小厅,让大家坐下来先休息休息。陆佳琼倒身便拜,朝荣国泰接连叩了三个头说:“我陆佳琼能有今天,全仗恩人的搭救。”宁锦莉和齐凰、唐凤跟着跪了下来,齐声说道:“今后恩人如有用得着‘金凤凰楼’的地方,任凭驱驶,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快起来,快起来!”荣国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慌得摊开双手连声说,“别多礼,别多礼。仁慈之心人皆有之,我只不过是基于义愤,做了一件是人就应该做的事而已。请大家起来座下,有话慢慢谈。”
陆佳琼一行落座后,荣国泰叫进一个喽罗给每人倒了一碗热茶,然后说:“你们刚进寨时,我真有点担心,生怕你们是飞蛾赴火——自投罗网。没想到你们个个武艺超群,别说是我们‘黑虎寨’的人,只怕天下的男人打得赢你们的也不多。你们这一身功夫都是在那里学的啊?”
陆佳琼将逃离断魄山后如何上大鹏山拜师学艺,如何经恩师批准偕齐凰、唐凤下山报仇,如何在路上巧遇宁锦莉的事,一一说给荣国泰听了,未了她问:“恩公,你知不知道当年土匪血洗陆家大屋的具体情况?”
荣国泰说:“那晚将你从后山送走后,我连忙回到‘聚贤堂’将自已灌醉后和其他七金刚一起倒在地上,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寨主爷让人用冷水泼醒。只听寨主爷说:‘陆家大小姐让人给放跑了,赶快派人给我去追。’我怕你深更半夜在深山老林里转不出去就主动要求带人往后山搜寻,一路上我故意磨磨蹲蹲拖延时间,直到确信你巳脱离虎口才返回山寨。回来后才听留在山上的弟兄说,寨主爷带着六个金刚和50多个弟兄杀往陆家大屋去了。我就是想劝阻也来不及了,只求菩萨保佑你别让他们碰着。晚上弟兄们回来后,听说他们尽管杀人放火血洗了陆家大屋,但并没有找着你我才放了心。”
陆佳琼又问:“我家有一件乾隆时期的宝物,不知是被烧毁了,还是被他们抢走了?”
“你说的是乾隆皇帝御赐的《苏轼‘颖州西湖月夜泛舟听琴诗’石碑拓片吗?”不等陆佳琼回答,荣国泰继续说:“已让李蚩壬给抢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件拓片藏得极严,除我爸之外无人知道,依我爸的性格就是杀了他也不会交出来的。”陆佳琼说。
“嗨!只怪寨主爷的心太狠、手太辣了!”荣国泰说,“他们到了后先将陆家大屋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将你家老少全抓到正堂屋里,在确信你没有逃回去后就逼你父亲交出乾隆皇帝赐给你们陆家的传家之宝来。你父亲死活不承认有乾隆御赐的石刻拓片,寨主爷让弟兄们翻箱倒柜,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我听弟兄们说,恼羞成怒之下,寨主爷对你父亲说:‘你不交是吗?看是你硬还是我狠,来人!给我将陆家大屋的人一个一个地杀给他看,直到他交出御赐的拓片为止。不然我将人杀完之后再放火烧掉陆家大屋,让你陆家的传世之宝再也无法传世。’见一连杀了三人,你父亲再也不忍心了,只听他大喝一声‘住手!我将宝物交给你们就是,但你们不得再滥杀一人。’说完他走到堂屋门口将门页卸下,拆掉上方的一片木条从里面抽出一个簿簿的油纸包交给寨主爷。寨主爷打开看了一眼将油纸包塞进衣服里然后狂笑一声,一脚将你父亲踢倒在地,喝令弟兄们,‘这老东西居然糊弄我,这非明是一张老虎图那是什么乾隆皇帝御赐的拓片,来人将陆家大屋的人一个不留统统给我杀掉,东西给我抢光,房屋给我烧毁。’以后的事,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了。”
尽管事情已过去多年,陆佳琼和宁锦莉还是边听边哭,伤心不已。
陆佳琼哽咽着说:“我说了,我爸就是死了也不会将这传家之宝交出来的嘛。”
“不!”荣国泰说,“你爸交出的确实是乾隆皇帝御赐的《苏轼‘颖洲西湖月夜泛舟听琴诗’石刻拓片。》
“不是说是一幅老虎图吗?”金凤插话。
“那是寨主爷为掩人耳目伪造的。”荣国泰说,“血洗陆佳寨回来的第二天寨主爷还当着我们八大金刚的面演了一出戏给大家看,他将从你们家抢到的油纸包摔在桌面上,气呼呼地说‘陆家大屋那里有乾隆皇帝御赐的什么石碑拓片,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老虎图而已。不信?让老七打开给大家看。”
七金刚李探小心地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画摊在桌上,大家一看果然是一幅画有两只老虎的国画。
荣国泰接着说:“我和老七那天没有去陆家大屋,其他六金刚虽然去了,但只看到你父亲交给寨主爷的是一个油纸包,但包里竞究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见老七从油纸包里掏出的是一张老虎图,大家都信以为真。”他回过头指着背后的墙壁说,“你们看,这就是寨主爷让贴在墙上的那张老虎图。
陆佳琼四人仔细一看,只见画中的两只老虎,一只在松树上蹲痒,一只瞪着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画得虎虎生威,形像逼真,应当出自名家之手。
只听荣国泰接着说:“我看到这幅画后,总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半年前我陪寨主爷下山拜访一位唐姓财主爷时,人家送给他的。可能知道满不住我,当天下午寨主爷悄悄将我到他房里,先关上门,然后从床铺底下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桌子上对我说,‘老六,这山上就你有学问,你给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乾隆皇帝御赐给张家的那张拓片。’我存细一看,这是由5张拓片裱在一起的一幅长卷。我还记得长卷的右上角有乾隆皇帝亲笔题写的“孤存拓片,举世无双,赐于陆府,永世珍藏”16个字,并盖有乾隆皇帝的玉玺。第一张拓片上是16个字,二至四张拓片上各24个大字,第5张拓片上是18个大字另外还有一些小字就记不得是多少个了。我看完后对寨主爷说,‘这是真的,绝对假不了!’寨主爷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他叮嘱我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树大招风,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不仅你、我,甚至全黑虎寨人的前途和牲命弄不好都在这件御赐的拓片上。’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好答应替他保密。”
陆佳琼想了想问:“我家藏有御赐拓片的事除了直系血亲从未对外人说过,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抢你上山三个月前,七金刚李探在南京做古董生意的娘舅陪着一个日本商人来到山上。”荣国泰想了想说,“记起来了,这个日本商人叫田中野夫,他说他从清史中查到你家藏有这件东两,许诺只要我们能抢到手,他愿出一万大洋的高价进行收购。”
“这么说,连日本人也在打御赐拓片的主意?我发誓非把它夺回来不可,绝不能让这件国宝流落海外,否则对不起列祖列宗。”陆佳琼说。
突然,宁锦莉问荣国泰:“恩公,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你为人正直、心地贤良,怎么也会落草为寇,与这帮禽兽不如的人为伍呢?”
“唉!”荣国泰长叹一声后,神情暗淡地说:“此事说来话长,那己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年,荣国泰还是个刚满17岁的小伙子,正在省立医专读一年级。荣家是星江县城郊的一个小康之家,靠着15亩良田和一个辗房,小日子还算过得有滋有味。
这年阳春三月,桃红李白,山清水秀,住在星江县城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纷纷出城踏青。这天活该有事,荣国泰19岁的姐姐荣晓晴和嫂子彭芝蓝到江边飘洗纹帐,一支画舫从对面的芦苇丛中划了出来,见画舫装饰得美仑美奂,姑嫂二人忍不住站起来观望。荣晓晴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生得面似桃花,齿白唇红,身材袅娆,已许梅林镇书生庾剑春为妻,正在待嫁之中。
荣家的霉运就从此时开始。画舫上一群恶少正在豪饮,为首的是县中首富谭平川的二公子谭化兴。这谭化兴生得浓眉大眼,满脸横肉,生性好色,是妓院中的常客。今天他约了三位花花公子,每人携一妓女乘船沿江而上出城赏春。此刻几个人正一边调情,一边划拳行酒令,喝得兴起,突听谭化兴的家丁兼保镖谭顺儿在船头喊道:“二少爷,快来看,岸上有一女子长得赛过仙女,真是太美了。”
听说有美女,谭化兴一蹦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推开偎依于怀的妓女快步向船头走去,三个花花公子也跟了上去。谭化兴顺着谭顺儿的手指一看,岸上两位女子果然长得貌似天仙,尤其是年轻的那位杏眼含春、满面芙蓉,是自己生平从未见过的最漂亮的美女,他一见之下立即浑身酥软、神魂飘荡、意马难栓。三个花花公子见状连忙呼叫:“赶快靠岸,赶快靠岸。”
彭芝蓝和荣晓晴见船舱里涌出一群男人,站在船头朝自己指手划脚,羞得赶紧端起盛纹帐的木盘往回走。站在船头的花花公子油腔滑调地喊道:“美人儿,别走啊!我们谭二少爷要请你上船喝花酒哩。”
彭芝蓝和荣晓晴听到喊声走得更快,不多久便从恶少们的眼光中消失了。
看得口水直流的谭化兴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一迭连声地催船夫:“靠岸、靠岸、快靠岸!”
等他们上得岸来,两个美女早已不见踪影。
谭化兴和三个花花公子带人四处打听,人们见来者不是善良之辈纷纷说,“不知道”、“没见过”。气及败坏的谭化兴对谭顺儿说:“你带两个人务必将那个美女访出来,否则就不要再进我谭府的门了。”说完垂头丧气地坐船回了县城。
第二天天断黑的时候,谭顺儿兴冲冲地回府对谭化星说:“访着了,访着了。”
“快说,她叫什么名字,是否己经婚配?”正眯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抽大烟的谭化兴,蹦起来迫不及待地问。
“她、、、她叫荣晓晴,是荣家湾荣泽安的闺女,年方十九,已许配梅林镇铜匠店老扳庾浩然的儿子庾剑春为妻。”谭顺儿回答。
“什么,美、、、美人、、、儿,已嫁、、、嫁人了?”谭化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语无伦次地说。
“二少爷,您别急。”谭顺儿卖弄地说,“我已打听得一清二楚,双方还只订了婚,送了生庚八字,要到年底才结婚。”
谭化兴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把抓住谭顺儿的衣襟说:“你妈啦个疤子,人家生庚八字都送了,已经是庾家屋里的人了,你还要我别急,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谭顺儿涎着脸说:“别说她还没有过门,就是过了门只要没有正式拜堂结婚,就有办法可想、有主意可打嘛。”
“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你能帮我把这件事办成,二爷我一定重重赏你。”谭化兴不顾身份,近乎哀求地说。
一听有重赏,谭顺儿来了劲说:“她订婚的事我们佯装不知,明天您重金请个媒婆去说媒,让她多带点彩礼去。乡里人有几个不见钱眼开的,见您送的彩礼比庾家的多几倍,我们谭家又有财又势,他荣家能不动心?再加上媒婆巧舌如簧,让他们把庾家的聘礼给退了,荣小姐不就成了你二少爷的人了么?”
“妈啦个疤子!”谭化兴骂道,“我以为你真的想出了什么好主意。我问你,万一荣家不答应这门媒事,不肯收礼怎么办?”
谭顺儿被骂红了脸,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了一阵后说:“明天我和媒婆一起去,他们如果答应了这门亲事,收了我们的彩礼便罢。不然的话我放下彩礼就走,然后我们四处放风,大造舆论说荣家收了我们的彩礼,过三天再敲锣打鼓去他家里迎亲,我包你把生米做成熟饭。”
“要是他们打官司,让我们拿出生庚八字为凭,我们拿不出来岂不是出洋相、闹笑话了。”谭化兴不无担心地说。
谭顺儿将胸部一拍,说:“二少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荣小姐出生的年月日和时辰弄到手,到时你随便让人写一张不就是凭据了。”
“嘻、嘻、、、”谭化兴咧嘴一声说:“这次就听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事成办成了我有重赏,事成办砸了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吃罢早饭,荣国泰的父亲荣泽安和母亲洪月英坐在堂屋里正在商量家务。
谭顺儿和媒婆领着6个伙计抬着两个盖着大红绸段的礼盒,挑着两副披红挂彩的担子走了进来。
这媒婆姓李、名春杏,人如其名,杏眼柳眉,逢人笑得像春天般灿烂,人称“春嫂。”荣家的媳妇彭芝蓝就是她保的媒。
洪月英一边给客人让座倒茶,一边疑惑地问:“春嫂,你们这是来、、、、”
“大喜呀,大喜!”媒婆春杏喜笑颜开地说,“荣老爷、月英姨,你家姑娘晓晴让县城首富谭平川的二少爷谭化兴给看中了,这不,让我带着彩礼上门提亲来了。”
荣泽安干咳一声说:“春嫂,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家晓晴早已许配镇里铜匠铺庾家的庾剑春为妻,请你转告谭家承蒙他们看得起,还望他们见谅才是。”
媒婆假意大吃一惊地说:“什么,你家晓晴已经许配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接着她拍了拍大腿说,“荣老爷、月英姨,我说这就是你们两位老人的不对了。你家姑娘长得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怎么能随便嫁给小户人家,让她吃一辈子苦呢。我给你们介绍的这位谭化兴、谭少爷不仅家有钱财万贯,一生一世穿不完、吃不尽,更可贵的是人品好,你们只要招他为婿,保管下辈子有享不完的福。听我的不会错,趁现在还没结婚将庾家给辞了,让晓晴姑娘改嫁谭家为上策。”
荣泽安摇了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家晓晴嫁给庾剑春已是铁板钉丁的事,绝对反悔不得。”
媒婆“卟哧!”一笑说:“你家姑娘不是还没嫁出去么,她还是你荣家的人嘛。现在已是民国时代,提倡婚姻自由,别说还没结婚,就是结了婚也可以离婚再嫁呀。”
荣泽安正色地说:“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晓得做人必须以诚信为本,我们荣家既然已将生庚八字送于庾家,晓晴就是庾家的人了。如果我们这时另攀高枝,父老乡亲不骂我赚贫爱富那才怪呢。我荣泽安还要在这荣家湾做人,别说你彩礼再多就是给座金山、银山,我荣泽安也不会做这猪狗不如的事。”
谭顺儿见荣泽安将话说绝了,赶紧插话说:“我家少爷对荣姑娘可谓一见钟情,昨日在江中一见回到家里就思念成疾。但我们谭家世代为官,人人知书识礼,绝不会强人所难。不知晓晴姑娘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如果和我们少爷的八字不合,我们谭家自然不会强求,因为那样只会落个夫妻反目,家庭不和,两败俱伤。”
洪月英不知是计随口说道:“我家晓晴生于清朝末年四月初九日申时,已和庾剑春合了八字,两人是天作之合,即使和你家少爷的八字不相冲突,我家姑娘也不会改嫁的。”
谭顺儿奸笑两声说:“先别将话说绝了嘛,我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回家请风水先生合合八字,你们一家也掂量掂量,到后天我们再互相通报好吧?”说完朝媒婆递了个眼色起身就走。
“唉,唉!你们得把彩礼带回去呀。”荣泽安冲着谭顺儿的背影大声喊道。
谭顺儿、李杏春佯装没听见,带着6个伙什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望着出门而去的谭顺儿一行,荣泽安跺了跺脚道,“什么‘绝不强人所难’,完全是他妈的男盗女娼,这不明明是以势欺人吗。”
“她爹,他们可是来者不善啊,得赶快想对策才是。”洪月英说。
“去!”荣泽安吩咐道,“将女儿、媳妇叫来,我们合计、合计。”
荣晓晴和彭芝蓝就在隔壁房里,早已听得一清二楚。荣晓晴焦眉苦脸地对荣泽安说:“爹爹,这谭化兴是个恶人,女儿宁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这就怪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恶人呢?”荣泽安问道。
彭芝蓝代为回答说:“昨天我和妹妹在江边洗纹帐时见过他,相貌长得丑不说,年龄比晓晴至少要大一倍,肯定早就结过婚了的。再说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个东西,当时他们几个正在船窗里搂着女人喝酒,听人说晓晴长得漂亮就站到船头糊说八道。”
“我说呢,他们怎么突然跑来提亲,原来是你们两个惹的祸。”荣泽安指点着说,“一个姑娘家,见画舫来了理应躲开。你们到好,反而站在岸边评头品足,这不是自己招蜂惹蝶么?”
洪月英心痛女儿,数落道:“你这是什么话,乡里人有几个不爱看热闹的,再说谁有料到他谭化兴会见色起意。晓晴又不是神仙,早知如此,她们连蚊帐都不会去洗了。”她用手指着放在堂屋里的彩礼说,“好了,谁也别怨了,还是赶快想办法对付谭化兴吗。”
荣泽安端起旱烟壶深深吸了一口,说:“看样子,谭化兴还会纠缠不休,为今之计只有‘快’字当头,赶快将晓晴嫁到庾家去。对!只有这样。事不宜迟,我这就到庾家去,让他们明天就租顶花桥将晓晴抬过去拜堂成亲。与此同时再请人将谭府的彩礼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并告诉他们生米已成熟饭,让谭化兴彻底死了这条心。”
“明天!是不是太匆忙了些?”洪月英有点犹豫地说,“原来两家商量好年底结婚,现在还差大半年,好多嫁装来不及准备。再说人家庾家多少总得摆几桌,你要人家怎么来得赢嘛。”
“简单点就简单点,总比弄出事来好。俗话说‘夜长梦多’,唯有抓紧时间将晓晴和剑春的婚事办了,心里的这块石头才算落地。相信庾家得知这一情况后,比我们还会性急。我这就到庾家去,你们婆媳二人赶快帮晓晴准备、准备。”
不表庾家急急忙忙租花桥、请乐队,敲锣打鼓迎娶新娘。再说谭化兴得知谭顺儿强行将彩礼留在荣家并骗得荣晓晴的生庚八字后,喜不自禁。他让谭顺儿找人用红纸将荣晓晴的生庚八字抄好,盛在一个精致的、镀金的红漆木盒里。然后指挥合府上下张灯结彩,准备隔日浩浩荡荡去荣家湾接亲。按理谭化兴已有一妻四妾,再娶也不过是一小妾而已,用不着如此兴势动众。一则谭府有钱有势,凡事得讲排场;二则谭化兴的一妻四妾没有一个是他中意的,全是其父为扩充势力采取联姻形式找的所谓门当户对人家的子女,这些女子不是长相丑陋就是脾气暴躁、性格古怪,缺乏女人味。那天谭化兴在画舫上见到荣晓晴便认定她是自己的梦中天使、意中情人,发誓非娶她不可。其父谭平川拗他不过,只好点头应许。有父亲作靠山,谭化兴不俱妻妾们吃醋闹事,当然敢放开手脚大肆张扬了。
站在书房里透过窗户看着正厅堂屋里为挂灯笼、彩球,布置结婚礼堂忙得团团转的下人,想到明天又可以拜堂成亲,谭化兴心里乐开了花。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谭顺儿慌慌张张跑进来说。
谭化兴唬着脸说:“慌什么,难道天塌下来不成?扫了老子的兴,小心剥了你的皮。”
谭顺儿哭丧着脸说:“荣、、、荣家派、、、派人把彩、、、彩礼退、、、退回来了。”
谭化兴还没反应过来,荣泽安的族侄荣嘉博带着六、七个人抬着彩礼进了正厅堂屋。
荣嘉博安排大家将彩礼放好后,手捧礼单来到书房对谭化兴说:“二少爷,承蒙您的错爱,看得我家晓晴妹妹起。但她命贱,早已许配庾家,无福享受这种富贵。无可奈何,我家老叔只好打发我将彩礼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请您派人清点。”
谭化兴阴沉着脸说:“你家堂妹跟庾家不过是定亲而已,又没有结婚。我跟她也定了亲,我的彩礼退得,他庾家的彩礼就退不得?退了庾家的彩礼,嫁给我也不违法啊。”
荣嘉博和声和气地说:“今天一早庾家己打发花桥将晓晴接回去拜堂成亲,晓晴再也不可能改嫁了。”
“啊!”谭化兴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正要发作,一眼看见礼单“金首饰一套”一栏的后面全是空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绽开笑容,装作无所谓地对荣嘉搏说:“不要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家姑娘既然已经许配他人,讲清楚了就行。”他扭头向谭顺儿使了个眼色吩咐说,“你去把彩礼清点一下,如果没有差错就打发他们回去。”
趁荣嘉博和谭顺儿转身走出书房之机,谭化兴从笔架上取出毛笔在礼单“黄金首饰一套”后面加上“‘祖母绿’夜明珠一颗”,然后对着门外大喝一声:“回来!”
荣家博听到喊声本能地跟着谭顺儿回过头来,只见谭化兴手举礼单对谭顺儿说:“你去清理彩礼,不带礼单怎么个清法?真是乱弹琴!”
谭顺儿接过礼单瞟了一眼,立即心知肚明。他领着荣嘉博来到正厅堂屋里,装模做样地清点了一遍彩礼后大声冲着书房说:“二少爷,彩礼清点完毕,少了一颗‘祖母绿’夜明珠。”
谭化兴满面怒容地从书房里冲出来,对荣嘉博说:“好呀!你们荣家要赖婚姻也就罢了,还想侵吞我家的传家之宝‘祖母绿’夜明珠。你可知道这颗有母指大号称‘祖母绿”的夜明珠值多少钱?告诉你,价值连城!今天你不将夜明珠交出来,少不得跟我去一趟警察局。”
谭化兴带着一帮家人推推拽拽押着荣嘉博及其随行人员,来到位于石牌坊巷子口的县警察局。
县警察局局长黄书圣是谭化兴在民国政府行政院当司长的大哥谭化前的同班同学,平素经常跟谭化兴在一起嫖妓、抽大烟,进行鬼混,花谭化兴的钱不在少数。听谭化兴说明来意后,马上提审荣嘉博问道:“说,你将夜明珠藏到那里了!”
“长官,冤枉呀!”荣嘉博颤抖着说,“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藏族叔托我送还谭府的东西啊。不信您问我们同来的六人,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离开半步,这夜明珠我能藏到那里去呢?”
黄书圣“啪!“地一声将礼单拍在荣嘉博面前的桌子上说:“这张礼单是不是你交给谭少爷的那张?”
荣嘉搏存细看了又看说:“好、、、好像是的。”
“礼单上明明写着‘祖母绿夜明珠一颗’,清点彩礼时你也一直在场,现在夜明珠不见了,你作何解释?”黄书圣追问道。
“我又何解释得清楚,”荣嘉搏苦恼地说,“来时我族叔说这些彩礼原封未动,让我送回谭府。我既没清点过彩礼,也没认真看过礼单,认为只要原封不动地送到谭府就没事了,要是晓得缺了夜明珠,打死我也不得来。”
座在一旁的谭化兴欠了欠身体对黄书圣说:“黄局长,我看此事十有八九是荣泽安见财起意干的,只有把他抓来严刑铐打,才能审个水落石出。”
“老弟说得有理。”黄书圣点头赞许,将治安队长叫来说,“你马上带人去荣家湾将荣泽安及其一家给我抓来,别忘了还有荣晓晴也是当事人之一,要一个不少的统统给我抓来。”
治安队长带人走后,黄书圣让人将荣嘉博一行作为证人关到留置室,等案件侦破再说。然后,在谭化兴的邀请下,带着手下一帮骨干到县城最有名的“大中华美食店”大吃大喝去了。
酒醉饭饱回到警察局,正赶上治安队长带人押着荣泽安一家老少回来。治安队长向黄书圣报告说:“荣泽安一家,除在省城读书的小儿子荣国泰外都抓来了。因荣晓晴大清早就被庾家接亲的队伍接走,我已派人到梅林镇铜匠铺庾家传唤去了,估计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好,先将荣泽安带往审讯室我要亲自审问。”黄书圣命令道。
审讯室里夹棍、木棒、老虎凳、、、一应俱全。黄书圣坐在审讯席正中,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谭化兴就坐在他的左侧,坐在他右侧的是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四个膀大腰粗的法警站在他的身后。
坐在被告席上的荣泽安60出头,虽然两鬓发白,但身体硬朗。
黄书圣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烟灰缸当作惊堂木,“啪!”地拍了一下大喝一声说:“荣泽安,你这大胆刁民,既然赖婚就该将所有彩礼悉数退回,为何贪心不足侵占谭府祖传宝物‘祖母绿’夜光珠,赶快交出来还可从宽处理。”
荣泽安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说:“回禀局长大人,我家小女晓晴从未许配谭府何来赖婚?谭府求婚不成强行将彩礼留在我处,当时双方并未清点,事后我也看过礼单,上面并无夜明珠一项。我方退回的彩礼原封未动,绝不可能贪占谭府任何礼物。恳请大人明查,还小人一个请白。”
“嘿、嘿!”黄书圣冷笑两声,从案卷材料中抽出一张写有荣晓晴生庚八字的红纸递给荣泽安厉声说,“你家闺女既然没有许给谭化兴为妾,为何却将她的生庚八字送于谭府?你没有贪占名为‘祖母绿’的夜明珠,那礼单上记载的夜明珠到那里去了?告诉你,荣嘉博交代得清清楚楚,这张礼单可是他亲手交给谭二少爷的啊。”
荣泽安看了看生庚八字,连连摇头说:“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难道荣晓晴不是出生于清朝末年四月初九日申时?”黄书圣反问道。
荣泽安回答:“是的,没错。”
黄书圣用巴掌朝桌子上一拍说:“那你怎么还说生庚八字是假的?看来对你这种刁民不动大刑是绝不会说实话的。来人,给我将他绑到老虎凳上狠狠地打。”
几个法警不容分说将荣泽安绑到老虎凳上,操起木棒就打。开始几下荣泽安还能咬牙挺住不哼不喊,打了不到十下就忍不住惨叫起来。黄书圣将手一扬,法警停止施刑。
黄书圣府身对荣泽安说:“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何苦呢?赶快从实招来,你把夜明珠藏在那里,只有交出夜明珠才能保住你的狗命。”
荣泽安一边哼,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连、、、连夜明珠看、、、看都没看到,还、、、还能藏到那、、、那里,不信你、、、你们去我家挖、、、挖地三尺、、、”
“打,给我狠狠他打!先打他40大板再说。”酒气薰天的黄书圣为了讨好谭化兴,咆哮着说,“我就不信你这张嘴比我的木棒还硬。”
四个法警如狼似虎,轮番对荣泽安进行殴打。40大板下去荣泽安的惨叫声由刚开始的撕心裂肺变得气若游丝,一个法警摸了摸他的脉对黄书圣说:“报告局长,不能再打了,再打就会出人命了。”
黄书圣正准备开口同谭化兴商量,治安队长进来报告荣晓晴已经传到。
谭化兴闻听欣喜若狂,心想现在天还未黑,荣晓晴即使已与庾剑春拜了堂,但绝对没有圆房,仍然是一处女之身,于是对黄书圣说:“黄兄,不,黄局长,荣老头虽然昧了良心,但毕究与我有翁婿之名。他虽无情,但我却不能不义。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将荣老头放了,让我将荣晓晴领回去,女儿与夜明珠任他荣家选一样。将女儿许配给我,夜明珠仍作为彩礼赠给他荣家,若想赖婚要回女儿,什么时候退回夜明珠,我就什么时候放人。”
一心想讨好谭化兴的黄书圣正担心荣泽安死在警察局闹出人命不好交待,听了之后正中下怀,忙说:“既然谭兄能宽宏大量,就按你的意见办。”
荣泽安因被打破肝、脾,刚一抬到家里就咽了气。第二天早晨,荣家老少正哭得昏天黑地,忙于丧事的时候,荣晓晴的尸体被运了回来。原来谭化兴率谭顺儿和一班下人强行将荣晓晴带回家后,见她泪眼婆娑,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不顾她的反抗将其拖入现成的洞房,在谭顺儿的帮助下将其强奸了。谭化兴志得意满之后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去了,荣晓晴觉得愧对庾家,无脸见人,趁无人之机在谭府正厅堂屋里悬梁自杀了。
洪月英因丈夫惨死本已悲痛欲绝,见了女儿的尸体立即昏死过去,被活活气死。此时荣国泰身为船员的哥哥正随船行驶在去英国的大海上,所有丧事全凭嫂嫂波芝蓝一个人操办。
荣国泰闻讯从省城赶回来,跪在并排摆着三口棺材的灵堂里默默地听嫂子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和庾家控告谭化兴强奸一案被警察局以荣晓晴系谭化兴合法妻子,有生庚八字为凭不予受理的情况后,不发一句话,不掉一滴泪。丧事办完后,荣国泰安排嫂子带侄儿、侄女回了娘家,然后关起门来,独自一个人跪在父母、姐姐的灵牌面前嚎啕大哭,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把钢刀双手举在头顶一字一句地说:“爹、娘、姐姐,您们只管安息,我一定杀掉谭化兴和谭顺儿为您们报仇。我向您们发誓:此仇不报,我荣国泰不佩为荣家的子孙!”
荣国泰小时就跟族里有名的武师学过武功,直至考上省立医专仍然习武不断,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轻功也属一流。当天晚上他换上一套紧身黑衣,怀揣钢刀溜进县城,到达谭府已近子夜。来到后门围墙边,他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抛进院墙,这叫投石问路。侧耳细听一会,确信没有应何反应后他掏出一把簿如蝉翼的小刀扦入门缝,轻轻拨弄几下将门栓拨开,然后悄无声息地推开门页闪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此时的天空就象一口巨大的铁锅扣在大地上,四周没有一丝光亮。若大的谭府少说也有五、六十间房子,里三层外三层,大院套小院,走廊连走廊。从来没来过的荣国泰到那里去找谭化兴的住房?正当他发愁时,一个火点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从左侧方向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去,不用说一定是有人提着灯笼在行走。荣国泰摸索着跟了上去。七拐八拐后提灯笼的人来到一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里面的电灯拉亮了,房门也随之被打开,提灯的人走进去随手将门掩上。荣国泰摸索着将耳贴在门上窃听:
“二少爷,阿珠姑娘已被我悄悄从后门送回去。”无疑说这话的就是那提灯笼的夜行者。
“没人看到吗?”问话的自然是二少爷谭化兴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谭顺儿办事,您放心好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得知两个仇人就在屋里,荣国泰毫不迟疑推门而入。
一阵冷风扑面而入,谭化兴打了一个冷颤,望着半夜三更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他恐惧地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我是荣国泰,荣泽安的儿子、荣晓晴的弟弟,找你报仇的!”荣国泰咬牙切齿地说完,掏出钢刀向谭化兴劈去。谭化兴一个跟头翻向后面,避开之后顺手摸起床边用来压被的齐眉棍与荣国泰对打起来。原来这斯自知作恶多端为防仇家报仇曾到峨眉山拜师学徒两年,练了几手功夫。他一边还击,一边喝令吓懵了傻乎乎呆在一边不动的谭顺儿:“顺儿,你妈啦个疤子的,还不晓得去喊人来帮忙!”
谭顺儿应声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呀,有人刺杀二少爷,快来人、、、”
荣国泰右手持刀架住谭化兴的齐眉棍,左手从身上摸出一柄飞刀回头甩向谭顺儿。
谭顺儿惨叫一声,一头倒在门坎上,头在门外,脚在门内。
荣国泰回过头来专心对付谭化兴,一把钢刀左挥右舞,出神入化,招招攻向谭化兴的要害。这谭化兴虽然学过两年武功,由于疏于操练,加之整天沉溺于女色之中,早已成了空心罗卜,几个回会下来便已招架不住。好在谭顺儿的呼喊已惊动全府,一些护院保镖、家丁已吆喝着跑了过头。谭化兴强打神精心想只要再苦撑几分钟,等援兵一到就能反败为胜。荣国泰岂能让到手的鸭子飞掉,他将钢刀往谭化兴左肩一劈,慌得谭化兴挥棍相迎,不料荣国泰手腕一翻,一招“猛虎回头”钢刀从右向左一拖,活生生地将谭化兴的人头从肩膀上齐齐整整砍了下来。一些保镖、护院纳喊着从门口涌了进来,荣国泰跳到窗台桌子上,一脚揣开窗户,飞身一跃从窗口纵了出去。
“不好了!二少爷被人杀死了!”
“杀人犯越窗跑了,赶快拦住他!”
保镖、家丁们的呼喊声乱作一团。
谭平川听到喊声后披衣而起,在三儿子谭化泉和数名贴身保镖的搀护下来到正厅堂房门口。听说二儿子谭化兴被人杀害,他老泪纵横,痛心疾首,一边让谭化泉赶紧给警察局打电话报警,一边高声许愿道:“本府不论何人,凡生擒刺客者赏现金五万元,杀死刺客者赏现金三万元。”重奖之下必有勇夫,谭府上下绝大多数人原本是事不关己,虚张声势而已,听说有重奖,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齐涌向谭化兴住房的后花园。
荣国泰从后窗跃下后,抬眼一看四周一遍漆黑,分不青东南西北,他不顾一切朝着前方就跑,还没跑出100米,前面现出一片灯火,一群人手持器械涌了过来。荣国泰转过身来朝右边跑去,没有跑出多远又被一群人挡了回来。他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已被无数手持电筒、高举火把、提着灯笼或者手操刀枪木棒的人围在中间。
尽管身陷囫囵,荣国泰并无半点惧色。他原本就是来拼命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现在大仇已报,多杀一人就多赚一个,问题是绝不能让谭府生擒活捉,由他们侮辱折磨。他似拼命三郎,一把钢刀舞得风雨不透,乒乒乓乓对方所有兵器不是被他砸飞,就是被他震歪。谭府尽管人多一时也奈何不得,只好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住,轮流派人与之缠斗,先消耗其精力,再徐徐图之。时间一久,荣国泰终露败象,再斗下去不是被生擒就是死于乱枪乱棍。紧要关头只见六、七个头戴面具、臂缠白布的大汉像从天而降似地从人群后面杀了进来,谭府上下一遍混乱。一头戴面具的大汉冲到荣国泰面前说:“赶快跟着我们冲出去,等警察一来就是插翅也难飞了。”来人说完之后转身带头往回冲去,荣国泰不假思索跟在后面,由另几个头戴面具的大汉护卫着从人群中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