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什么时候才真正拥有选举权
美国黑人的解放运动在2008年奥巴马胜选之后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美国人宁愿选择一个男性黑人也不会选择一个白人女性。这个有趣的现象竟然与美国历史上黑人男性与女性获得选举权的次序是相同的。
如上节所言,第十五条修正案赋予了成年黑人男性选举权,但是过了半个世纪之后才给女性选举权,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半个世纪之后美国将迎来一位女性总统呢?
赋予黑人选举权是黑人解放的核心内容,也是美国消灭奴隶制度的标志。美国立国200多年来,自由成为政治正确的第一话语,也是每个人的核心价值观所在。换个角度来看,奴隶制也一直是美国政治存在的现象。自由的对立面是奴役,正是由于黑人的存在才使得美国的自由价值显得更为珍贵。也许选举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没有选举权的人而言,自由、尊严要比吃饭更重要。纵观美国历史,黑人的解放史也是美国走向自由的历史。
从1780年到1803年,北方各州逐步废除了奴隶制度,联邦政府也禁止奴隶制度进入西北地区新建立的州境内,但是却没有哪届政府愿意将平等权和公民权赋予自由黑人。奴隶制度不适合北方的工业发展,但是在南部的各州却成为蓄奴州,美国当时是“一国两制”,在一国境内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劳动制度,奴隶制度和自由劳动制度同时并存。
19世纪初,在北方的自由黑人曾经一度获得了选举权,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黑人进入北方各州,白人对黑人的敌视情绪也在增长。1830年前后,宾夕法尼亚州、新泽西州剥夺了黑人的公民权。纽约州规定只有在当地居住3年并且拥有250美元以上财产的黑人才能获得选举权。城市中的自由黑人的数量不断增加,但是各州却不愿意承认黑人具有同样的公民权,给予他们选举权。
黑人公民权的争取与废奴运动同时进行,19世纪30年代以后,奴隶制度和奴隶贸易越来越不受国际社会欢迎,尤其是在英国禁止奴隶贸易,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在大洋上稽查贩奴船之后更是如此。美国国内的废奴运动也越来越成规模。值得关注的是,废奴运动中女性是主力军。1832年玛利亚斯图尔特在波士顿的一次演说中讲道:“我仿佛听到一种精神的审问,谁将为黑人去除枷锁?会是女性吗?而我内心的回答是,我主耶稣,如果这是您的意志,那就是了!”1833年,一位叫柯南道尔的女校长宣布会接收黑人女孩入校,结果遭到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商店不卖给她们东西,教堂不让她们进去祈祷,甚至学校被人泼大粪。
为什么女性,尤其是白人女性会出现在废奴运动的舞台上呢?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女性也是“被遗忘的人”,她们也没有选举权。在争取选举权问题上,她们与黑人有共同的诉求和利益,而共同的敌人是白人男性。但是要使得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白人妥协,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德雷德斯科特诉桑福德(Dred Scott v. Sanford)一案的判决,不仅是黑人奴隶争求公民权的努力,也是引发美国内战的导火索。一个案子要是能到达最高法院,说明它有重大的政治与社会影响,其实这个案子在提交到最高法院前已经进行了3年之久。早在1846年,密苏里州法院就受理了奴隶德雷德斯科特状告主人桑德福的案子。理由很简单,因为桑德福曾经带着德雷德到过北方自由州,因为当时有法规说,只要奴隶到过自由州就自动变成自由人,所以他要求获得自由。1857年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杰布鲁克陶尼宣布:黑人是最低劣的种族,他们无权要求白人必须尊重他们。黑人不拥有白人所需要的受到尊重的权利,黑奴的身份与正式公民的社会地位截然对立,他们的奴隶身份永远不变。当时最高法院的9位大法官中南方人居多,所以黑人奴隶的胜算几乎为零,最终的投票结果是7:2,而最高法院的判决词更重要,它暗示着奴隶制可能在其他州扩散。
四年之后,美国内战爆发了,它不仅是两种不同经济社会制度的竞争,也是一场自由和奴役的较量。当然处于漩涡中的联邦政府总统林肯并不首先是为了解放奴隶,而是为了维持联邦的存续。1862年8月,《纽约先驱论坛报》的主编给林肯写了一封信,指责他在废奴问题上毫无作为,而林肯在他的回信中则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如果我能够在不释放任何一个奴隶的情况下拯救联邦,我会那么做的;如果通过解放所有的奴隶能够拯救联邦,我会那么做的;如果释放一些奴隶而对另外的努力置之不理也可以拯救联邦,我还会那么做的。无论我对奴隶制和有色人种做了什么,都是因为相信如此会有助于拯救我们的联邦。”
林肯对黑人的态度取决于能否保证联邦政府获得战争的胜利,阻止美国的分裂。如果他急于解放黑人的话,那可能会得罪很多白人,所以,只有在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之后,他才有资本去推进奴隶解放事业。当时的国务卿西沃德也曾经告诫林肯,不要在战场上失利的时候解放黑人,以免让白人选民以为总统无能,以此来转移焦点。
林肯的确按照政治需要而在合适的时机宣布了解放黑奴的宣言。1862年9月22日发布的《解放宣言》中指出,从公元1863年1月1日起,凡在反叛合众国的任何一州之内或一州的指明地区之内作为奴隶被占有的人,都应在那时以及后来永远获得自由。在此之后,黑人大量参加到联邦军队中,虽然他们在军队中并不怎么受“待见”,但是军队中也有至少10%的兵员是黑人,如果没有黑人的支持,战争会更加困难。参与内战的黑人会有一种国家的荣誉感,当然国家也需要向他们承诺给予自由权。林肯的最后一次演说中提到:“我个人宁愿现在就把选举权给予那些很有才智的以及曾在军队中为我们的事业效命的黑人。”可悲的是,林肯没有走完第二个任期,没有落实他的重建蓝图。
1865年内战结束之后,给予黑人公民权提上了日程,但是选举资格的决定权还是在州政府手里。在1865年到1869年之间,不少州举行了全民公决以决定是否给男性黑人选举权,只有明尼苏达州和艾奥瓦州以非常迂回的方式给予男性黑人选举权。如果给黑人选举权,共和党将会增加不少票源,因此,共和党人推动宪法第十五条修正案的通过。一位黑人教士曾评论道,共和党人帮助了黑人,也帮助了自己。
的确如此,在此后的近半个世纪中,解放了黑人的共和党长期把持着总统的宝座。美国的宪法也曾经部分是一纸空文,宪法第十五条修正案并不意味着黑人真正获得了选举权。战后重建过程中,共和党政府还是以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完整为着眼点,最终向南方各州的白人精英做了大幅度的妥协。黑人被解放了,但是其经济和社会地位却依然低下,各州在黑人选举权方面层层设置限制,比如财产、教育程度等等,在投票期间,黑人选民还受到恐吓,甚至被残忍地杀害。
一条法令的修订或者制订本身就不容易,法律变成现实就更难了。黑人获得了选举权,但是他们依然是美国的二等公民,大量的黑人迁入城市中,城市里出现了大量的黑人聚居区。这样为黑人的隔离提供了一个条件,1896年最高法院对普莱西诉弗格森的判决支持了“隔离但平等”的原则,也就是说,种族的隔离是合法的。
直到20世纪50年代以后,民权运动在美国兴起,1951年奥利弗布朗起诉堪萨斯州的托皮卡市学校董事会,要求学校接收自己8岁的女儿。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的女儿要去黑人学校的话,需要乘坐公共汽车,而托皮卡市学校就在附近,奥利弗布朗的要求也不过分,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就近入学。
这个案子最后闹到最高法院了,1954年5月17日最高法院的判决词令人振奋:隔离是不公正的,隔离但平等原则不适用于公共教育领域。正是因为这个案件激发了黑人获取平等权利的热情。所幸的是当时艾森豪威尔总统支持这一判决,并愿意动用国家力量执行这个判决。1957年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中心高中准备接纳黑人学生入学,结果遭到州长的抵制,州长派警察将9个黑人学生带走,并派国民警卫队在学校驻扎,联邦法院下令要求士兵撤走。最后,艾森豪威尔,这位指挥最大规模渡海作战的将军,又指挥了一次跨越种族界线的登陆战。总统派伞兵空降到中心高中,并要求国民警卫队接受空降部队的节制,在正规军的保护下,黑人学生得以入学,这也是《阿甘正传》中所播放的一个场景。
1964年国会通过了《民权法案》,以此来保护黑人的投票权,但是长期以来的隔离制度使得法案很难推行下去。民权运动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最高法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几次意义重大的判决中,最高法院站在民权一边,经过几十年的努力,黑人逐渐获得了比较公平的机会。在很多好莱坞电影中,一些指挥岗位的角色由黑人扮演,本身就说明黑人地位的提升。现在美国有黑人总统、黑人国务卿、黑人法官,选举权不仅包括选择别人的权利,也包括被选举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