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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城

时间:2012-11-01 03:16   来源:中国台湾网

  物城

  物城有各式各样的桥。旅人站在桥下,他已忘掉了岁月、季节、来到物城是何年何月何日以及种种计时器的模样;但他仍然记得那个黄昏。夕阳映在水中,燕子低飞过桥头。

  她说:“告诉我,你会永远记住那只燕子吗?不是随便什么燕子,不是那儿的那些燕子,而是迅速飞过的那只燕子?”

  他说:“当然。”

  他们都热泪盈眶。几天后她离开了。他用猎枪找到那只燕子。它的尖喙衔着一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物,容貌绝美。

  一位眼袋深陷的老妇人走过来,指着那个迷人的生物说,“这是真的,鲛人的美貌异乎寻常,嘴唇是珊瑚色的,睫毛好像矢车菊花瓣,洁白如银的身子随时随刻散发着玫瑰和百合花的芬芳。”

  为了寻找鲛人,旅人来到物城。物城什么都有,漆成白色的砖块、牛粪、猴子、阳台、青翠的小岛、害羞的小精灵、水瓶、人头马、玻璃球、琥珀项链、会喷火的巨型蜥蜴、仕女水墨画、巨蟹、胸针、皮质手袋、珠宝、香料、售货摊……唯独没有鲛人。旅人只好不分黑夜白昼,潜入每个物城人的梦境,企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这并非是愉快的过程,且身上只能穿条犊鼻短裤。旅人的鲁莽使他的脸庞高悬于城门之上。愤怒的物城人终于在今夜用淬了毒的匕首在他的额头上刻上“疯子”两字。

  “疯癫的诞生有很多种原因,虚妄的自恋、原罪感、某些阴影带来的自我惩罚 、被种种欲望愚弄最后只能诉诸于疯癫以渴望逃避或是超越。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疯癫者的行径无疑是非人化的,不在公众的认知范围内,这让公众觉得害怕。因为,他们在疯癫者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会让他们不断地质疑自身的意义——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所以公众选择将疯癫唤醒,消灭一切非人行为。” 

  天空是一大块灰黑色的冰棱,有几粒寒星,也许不是星,是被子弹穿过的孔。

  旅人低下头,他的鼻子与嘴都隐藏在乱七八糟的胡须中。他对着水面那张被羞辱的脸庞继续说道,“疯癫是非理性的,故而如铁刷粗暴地劈头盖脸地直刷下来。唯有此,你我身上才能从上至下滴着血;唯有此,黏在我们身上的种种世俗可憎才可能被洗掉。然后剩下一个我,一个最真实最完整最纯粹打不扁捶不烂煮不熟敲不碎的我,或者说是一个形式上的我。这个我,与现实无关;这个我,是超越尘世的神。”

  冰凉的水面出现一个幽深的洞。这是人所不能潜到的最深梦境。

  旅人惊讶地看见洞里有两个女子在低声交谈。

  一个长发女子说,“他说得真有趣。这是真话。” 另一个圆脸女子说道,“世界在走向极端,而非均衡。它热衷于彻底对抗而非和谐或综合。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其惯性将无情地摧毁一切试图把它拉回去的力量,不管这种力量是发自于人们的内心还是来自于外太空。认识到这个被遮蔽的真相又无能承受的人,就会发疯。疯癫并不能把人打扮成神,它是一种逃避。”

  旅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向水的深处飘去,如同脱离了树林的果实。

  “疯癫视谬误为真理,视死亡为生存,视我为女人。它是一面镜子,不反映任何现实,而是秘密地向自我观照的人提供自以为是的梦幻。在这里,现实种种不如意可通过他们自身的心像得到修正,这无疑是对现实世界的极大冒犯,当然要诉之以禁闭与惩罚,以提醒他们是人不是神。”

  长发女子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爱 上他了。”

  圆脸女子怔了,“你疯了?你是物城的公主。”

  长发女子说道,“是的,我疯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白天为人、晚上为鱼的生活是一种逃避与自我的惩罚吗?你难道不觉得物城即是铁做的牢笼吗?我已经厌倦,厌倦物城的一切。”

  长发女子 摆动腰肢,朝着洞外游去,洞消失了,月光出来了,照着静悄悄的水面,照在她淡绿色的鳍、白色象牙般的脸庞以及像用银和珍珠做成的尾巴上。这是一个美得令人血液凝固的尤物,这也是一张她的脸庞。“鲛人!”旅人听见自己喉咙里有两个粗糙的词语滚过。

  他没再丝毫犹豫,从犊鼻短裤里摸出一把枪,扣下扳机,就像当年那样。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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