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里,王超经常想起给朱佳当保镖时和咏春白鹤拳高手林立军打斗的情形:“当时形势一面倒,自己险些抵挡不住他的攻势,这人的确厉害。赵星龙说,沿海一带的高手多得很,显然不是假话,我现在还真是井底之蛙。不过那个陈氏集团,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曹毅兑现了诺言,在电话中他对王超说:“听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那件事儿就包我身上了,一会儿见面详谈。”
两人在咖啡厅见面后,王超立刻给自己公司的几个女生打了电话,叫她们立刻赶过来。
双方见面相互介绍以后,曹毅说起了具体的情况:“这次三个区政府的网络工程改换招标,你们可以参加竞标。今天下午,市公安局召开庆功大会,庆祝这次破获千万以上的贩毒大案。到时很多领导会在场,你们也一起去。吃饭的时候,王超你要和朱佳多接触,最好能和她伯伯朱天良说上几句话,网络工程竞标到手应该没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王超明白了。拉上朱佳,扯出市委书记朱天良,等于是狐假虎威,给区里一些领导看一下,然后假装无意说起竞标的事情,中标自然是不在话下。
“好了,庆功会下午三点半在神农酒店二十八楼召开。到时候你邀朱佳一起去。这次朱佳的跟踪拍摄多亏你的保护,她是不会拒绝的。事情成不成,就看你们的公关能力了。”说罢,曹毅出了咖啡厅,坐上车走了。
王超坐在咖啡厅里,感觉头大起来。他本来就不善交际,虽然后来得了唐紫尘的拳术传授,人变得自信起来,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如果有可能,王超只希望永远沉浸在拳术中。
“董事长,这可关系到我们公司的生死存亡,就全靠你了。”姚晓雪和三个女生直盯着王超。
“什么全靠我?”王超虎着脸,“待会儿还要靠你们去公关。你们应付那些头头脑脑,自己小心,被揩了油可不要怪我。”
王超无奈地拿出手机,刚刚要拨打,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居然是朱佳打来的。
“我是朱佳,今天市公安局在神农酒店开庆功宴,上次的事情挺感谢你的,所以……我想请你一起来参加……”
王超自然是满口答应。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朱佳又问。
“我在长寿路的咖啡厅。”
朱佳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咖啡厅,看见王超旁边坐了四个女生,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我公司的几位经理,这次来是投标三个区的网络工程的。”王超连忙介绍。
“你的公司?”朱佳疑惑地又看了看四个女生。
姚晓雪立刻和朱佳打起招呼来,不一会儿便聊得热火朝天。姚晓雪和朱佳聊天的时候,王超根本插不上嘴,就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挨到三点钟,六人奔向了市里的神农大酒店。一到酒店门口,他们就被门口的服务员拦住了,说是市领导召开会议,闲人免进。朱佳上前说了两句,拿出自己的证件,服务员立刻就放行了。一行人上了二十八楼,中间是个很大的会议室,右边有一排包房,装修得金碧辉煌。这时,会议室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半都是官员。这些官员看见朱佳进来,眼睛立刻一亮,纷纷上前打招呼,同时也注意到了和朱佳一起进来的王超、姚晓雪等人。曹毅和公安局的一些领导也出现在了会场之中,现场很是嘈杂,这让王超十分不习惯。
“朱书记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会场又是一阵骚动。王超朝着骚动的源头看了过去,立刻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这就是C市的市委书记、朱佳的伯伯朱天良了。朱天良一进来,点头微笑了一下,在场的官员都静了下来,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
“佳佳,我刚从北京回到省里,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不接?”陪同朱天良一起进来的官员之中,有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看到朱佳,立刻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赵均,请你以后不要老是打电话骚扰我,我现在工作很忙的。还有,注意一下你的称呼,这是公共场合。”朱佳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很不感冒。
赵均好像对朱佳的冷言冷语习惯了一样,并不在意,接着他看见了和朱佳站在一起的王超,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不知为什么,朱佳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暧昧。
“什么?”赵均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但是立刻就平静下来。
“佳佳,听说你昨天到底去采访了?一个记者胳膊上还中了枪?真是胡闹!”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微妙的场面,原来是朱天良走了过来,对朱佳发话了。
朱天良到哪里都是目光的焦点,他一过来,市里面头头脑脑也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朱伯伯。”看见朱天良,赵均也压制住了情绪,“我也听说昨天佳佳遇到了危险,今天急忙赶过来了。”
“伯伯,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不用担心。”朱佳对朱天良的责备根本不当回事儿。
朱天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王超:“年轻人,我听刘局长说了,昨天全靠你保护佳佳,还击毙了一名主犯,不错不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出类拔萃了。”朱天良的语气很柔和,让人觉得如坐春风。
“朱书记过奖了。”王超微笑欠身。
“好好干!前途无量嘛!”朱天良拍了拍王超的肩膀,然后走到了会场前面。
接下来,先是开了一场表彰大会,然后便是庆功宴。不过朱天良并没有多喝酒,进入包厢后,与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交代了一句“大家继续喝,今天我还有工作,就不做陪了”,就在市委一帮头脑的陪同下走了。书记一走,现场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王超老是被朱佳拉着当挡箭牌,那个赵均只是在别的酒席上和一些官员交谈,并没有再上来纠缠。
“这个赵均是什么人?”席间,王超问朱佳。
朱佳鼻子里面哼了一下:“赵省长的二儿子,前年从国外留学回来,花花大少一个。”
“哦。”王超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朱佳奇怪了:“你不问其他的吗?比如他为什么缠着我,我为什么拉你当挡箭牌。”
王超道:“你不说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们是朋友,帮你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朱佳最后皱眉头提醒了一句,“赵均这个人心胸比较狭窄,你以后要注意点儿。我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的。”
酒会快结束了,王超惦记着生意的事情,抽空看了一下姚晓雪她们,却发现这四个女生正和一帮官员聊得火热。
“怎么样?”
“没问题了,这次三个区的网络工程款是八十万,现在正在招标,我说你是我们的老板,这些人当场就拍板了。”姚晓雪被王超拉了出来,醉眼迷离,脸上泛着红晕,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拉到了政府生意之后,天星网络公司终于走上了正轨。
因为王超在庆功会上和市委书记表现得关系密切,所以工程很顺利,政府居然预付了三十万的工程款。
接下来,姚晓雪又在人才市场招聘了一些技术人员,按照政府的意思写好了网络计划书,交上去审批后,立刻开始了改造工程。这项工程说来浩大,其实就是把老式的服务器以及其他的硬件设备更换一下,网页重新制作,一般的技术人员足够用了。
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工程完毕。这时,政府的余款也打到了账户上,网络工程款一共有八十万,除出一些必要的回扣,招聘人员花费的资金和税款,公司净赚五十万左右。除此之外,公司还和三个区政府签订了五年的网络维修合同,每年的维修费用是三十万。
接下来全省要建设城镇乡村网络,拨款几千万。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姚晓雪和王超拿到钱后,立刻开了一个会,除了重新划分股份,就是商量这个大工程的相关事宜。王超的股份由原来的百分之六十二点五提高到百分之八十八。这次净赚的五十万,王超拿出二十万分红后,剩下的三十万作为启动资金,扩大经营,招兵买马。姚晓雪又从别的网络公司高价挖来了几个人脉丰富的业务员。这样一直到了十月份,公司的生意也飞快地发展起来,每个月不但没有亏损,反而净赚不少。
这样挖人家墙脚,自然会惹来不少麻烦。幸亏王超事先就有准备,成立了保安部,由赵星龙带着几个学校散打社团的学生,好几回都把别人请来滋事的流氓打进了医院。这样一来二去,天星网络公司的名头已经打得很响了。随后,姚晓雪把公司的业务扩大,除了做网页、维修网络,还做起了硬件的生意。
与此同时,姚晓雪和三个女生还发挥自己的公关特长,利用王超的关系和朱佳打得火热,拉到了C市另外十几家机关单位的生意。不得不说,只要有人脉,做政府机关的生意就是赚钱。到了十二月份,王超的天星公司已经有了接近一百家的固定大客户,并且这些客户大部分都是C市的机关单位,还有张彤介绍的一部分S省客户。这时,公司每个月的纯利润已经突破了二十万,资产总额也累积到了两百万。
生意越来越红火,姚晓雪等人把门面换到省城最大的电脑城,在那里盘下一间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场地和一间仓库,装修成了现代办公室的模样。这六个大学生一扫窘迫,俨然已经跨入了精英人士的行列。这时,王超也已经毕业了,高考的成绩不用说,自然是一塌糊涂。而曹晶晶发挥出色,考去了北京上大学。
一天晚上,王超从跆拳道馆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雪了。他照例步行回家,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这条巷子有一百多米长,也没有路灯。不过王超喜欢这份宁静,晚上回家,他常常不走大路,宁愿穿过这条巷子多走几步,感受安静的气氛,尤其在这样的雪夜里。
王超迈入巷子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外面大路上昏黄的路灯映着雪光,巷口出现了十几条人影。这十几条人影个个都手提一样东西,时不时一反光,王超看得真切,竟然是约莫两尺长的砍刀。与此同时,前面也传来了声音,王超朝前一看,巷子的另一头也出现了十几条人影,一样是手提砍刀。
这些人离王超还有七八步的时候,都停了下来,同时打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这些东西一出手,王超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石灰!”
王超的反应非常敏捷,一闻到刺鼻的气味,就知道不好,立刻闭上眼睛,同时双手抓住自己的肩膀,用了个金蝉脱壳的身法,把衣服向上一扯,包住了头。接着,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卧倒在地面,随后飞快滚动,在雪地上把身上的石灰粉滚掉了很多。滚了几圈后,王超的身体碰到了巷子内侧的墙壁。他整个人仿佛猴子一样团身蹦起五尺来高,手掌向上一抓,立刻抓到了一条晾衣服的竹竿。竹竿两三米长,很有弹性,尾粗头细,正如一杆大枪。
王超二话不说,一手把竹竿提在手中,另一手把沾有石灰粉的衣服甩了出去,随后双手握竿子,腰腿起伏,好像跨了一匹奔马。他以竹竿当枪,手臂一抖,整条竹竿好像蹿出的毒蛇,借助冲势,一下刺中了最先冲过来的那个人的咽喉。轻微的喉骨破裂之声响起,被刺中的人脚步一软,胸腔里面发出咕咕的声音,歪斜着倒了下去。他的喉骨被点碎了。
王超自学拳来,抖了两年大杆子,力量非常大,而且扎得非常精确。虽然没有达到点死玻璃上的苍蝇而玻璃不碎的境界,但是这么近的距离扎人咽喉,那肯定是百发百中。生死关头,命悬一线,王超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一狠心肠,杀意翻腾,和一头炸了毛的野兽没有两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王超的竹竿再点,闪电般地扎出三下,三个人的眼珠子被扎掉,葡萄似的挂在脸上,血流满面。这时候,王超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巷子里面的微弱的雪光,看清楚了眼前冲过来的是些什么人。王超一瞬间扎倒了四个人,自己手都有些发麻,也看到了这些人的神态有些畏惧,整体后退了两三步,但是下一刻仍旧冲了上来。这显然不是一见血腥场面就腿肚转筋,恨不得爹娘多生出两条腿来的小混混。这样清一色的砍刀队,敢杀敢拼,简直可以与旧社会上海滩的斧头帮媲美了。
王超虽然倚仗着自己身手敏捷,躲脱了第一波撒石灰的攻击,并且点倒了四个人。但是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后面巷口也有十几个人追了上来,只要两方一合,足以把他乱刀分尸!
“啊!”王超身上气息膨胀,身体疾冲,竹竿抖成了一条直线,人也随这条线朝着前面十几个人猛烈地扎去。他权衡形势,当下的局面,要把这些人全部打倒是非常不现实的。要是场地开阔,一马平川,并且手上不是竹竿,而是家里面的那杆大枪,王超有信心一挑三十,但是现在只能拼命杀出一条血路,跑出巷子。只要上了大路,那海阔天空,以他的腿功,没有人能追得上。
竹竿的性能毕竟比不上大枪,一连放倒了三个人后,终于被人抓住,狠狠几刀就被砍成了竹刷子。就在竹竿断裂的一刹那,剩下的八九把刀好像剁肉般朝王超身上招呼过来。与此同时,后面十几人也冲了上来,离他只有十几步路程。
竹竿子被砍成了几节,王超立刻双手分开,如虎入狼群般地乱打,专门朝人脸上招呼。那竹竿被砍破,成了许多竹针刷子,一刷在人脸上,立刻钉进了眼睛鼻子。顿时又有两个大个子被打倒在地,面孔被竹刷刷破,血肉模糊。与此同时,王超步法连闪,身体油滑,躲避刀砍,想竭力闯过去。突然,地上被打中的一个家伙一把抓住了王超的脚。
王超被这一抓,立刻步法散乱,身形一滞,另外两把刀从后面照肩膀头砍了下来。王超见势不妙,把手上两截竹竿向后一搭,挡住了两把刀的砍削,但是因为用劲匆忙,竹竿也被砍掉在地上。王超现在完全赤手空拳了,他猛地一脚踢在拉住自己的那人脸上。那人出了声闷响,口鼻都淌出鲜血,把雪地染得通红。
一下踢死这人,脚挣脱了,前面又有一道刀光兜头砍了下来。王超应变极快,一个“老熊撞树”切入了中宫,右手一个擒拿,把对方的手腕扳住,夺了一口砍刀下来,同时用肩打之力把这个大汉撞得飞了起来。但是就因为这一耽搁,后面的刀又砍了上来,闪亮的刀锋在王超背后留下了一道一尺来长的血痕。王超只感觉到被砍中的地方一凉,随后就是热辣辣的疼痛,热乎乎的液体流淌了下来。
被一刀砍中身体,受到疼痛的刺激,王超全身的毛孔一下闭不住,气息一泄,不得不重新嘘出一口气,再度调整。就在这时,另外三口刀又砍了过来,丝毫不给王超喘息的机会。
王超一见血,立刻激发起了心中一股狠劲,他脚步斜踏,身体滑动,闪过了这三刀,随后以刀为手,朝一个大汉腰部一戳。血箭射出,那大汉被一刀穿腰,全身力气立刻松懈,好像抽了筋一样地软下去了。
八卦掌本来就是刀法演变来的,现在王超夺到了一口刀,用八卦掌功施展,如虎添翼,威力倍增。这一捅戳,任凭是谁都要死了。不过这是砍刀,刀尖不锋利,也没有开血槽,王超刀虽然戳了进去,但是猛地拔一下,居然只射出血箭,刀好像被压住,没有完全拔出来。生死的搏杀,令王超把自己平时练习的潜力完全发挥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么激烈的搏杀,王超也是头一次遇到,和平时对敌练手完全不同,什么招式和打法都连贯不上来,只有凭借灵活的身体,充沛的体力,躲闪的同时拣人脆弱的地方扎。就在王超准备再次拔刀的时候,剩下的几个人凶悍地扑了过来,砍向王超的手臂、肩膀及头部。
王超顾不得再用力拔刀,立刻双手一放,猛地跃了出去。他又看见地面上的一把刀,于是一脚踢起,抓在手中。这时候,堵在后面的还剩下三个人,那边虽然有一二十个赶上来,但是还在十几米开外。
“不行,那边的人一冲上来,我铁定要被乱刀砍死在这儿!”王超握刀的手有些酸麻,而且刚刚跳跃的时候,脚步也有些发软,踩在雪地上的步子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平稳,而是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虚浮。
“这是体力消耗过大的缘故,不能久战了。刚才中刀,我已经泄气了。”但是眼前还有三个人好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三人同时砍了过来,王超把心一横,挺身而上,身体一扭,硬扛了三刀!三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出现在他肩膀、手臂上。王超反臂一抹,刀光闪电般地在两个人脖子上划过,两人的喉咙被划开,血如泉涌。
面对王超硬扛刀的气势,最后一个终于有些畏惧,一连后退了几步,让开了挡在前面的路。王超眼睛一亮,重新振作起精神,夺路狂奔。此时,后面那二十多个砍刀手已经赶了上来,只差一步就可以把王超重新围起来砍杀。
看着王超一路狂奔出了巷子,这群人没有追赶。
王超一口气奔了出来,也没有选择路线,就是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双腿发软,体力消耗得厉害,这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两条手臂抬都抬不起来了,血水染红了衣服。看见后面并没有追兵上来,王超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只剩下了一点儿力气,如果还不止血的话,不出几里路就要倒下。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坐出租车。王超摸了摸身上,还好手机还在,王超寻思了一会儿,拨通了张彤的电话。
“我被几十个人堵在巷子里面砍,杀了十几个跑了出来,身上中了刀,跑不动了!”电话一通,王超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什么,被人砍?你现在在哪里?”张彤吃了一惊。
“大兴老路。”王超看了看四周的标志。
“好,你等等,我马上去接你!”
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很快出现在王超的视线之中,“你怎么成这样了?快上车!”看见满身是血的王超,张彤大吃一惊。王超现在头晕眼花,全身发软,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睡一觉。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他自己也知道,要是一倒下去,很可能就永远起不来了。王超总共被人砍了四刀,分别在后背、两条手臂、肩膀,条条刀痕翻卷着,又长又深。
“好!”王超声音嘶哑,强自支撑,坐上了张彤的车。车里面很温暖,和外面冰冷的雪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王超本来紧张的神经一下松弛了下来,产生了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张彤见王超上了车,立刻猛踩油门。
“还支撑得住吗?”张彤一面开车,一面担心地问。
“没有问题。”王超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吐出了四个字,已经筋疲力尽了。车子飞速行驶,不一会儿便在一家大型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医院门口早就等着张彤的三个保镖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王超认得,这个男子是张彤公司的大律师周先生。除这四个人之外,旁边还有几个身穿白衣的护士和医生正推着医疗车等候在那里。
一见车开了过来,这群人急忙围了上来。那几个护士在保镖的指挥下,把车里面的王超抬了出来,放上医疗车,立刻往急诊室推。
“张彤好大的势力,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今天是又欠她一个人情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王超心想。
进了急诊室以后,几个医生开始忙碌,又是打麻药,又是消毒清洗、缝合伤口,又是输血、用药。几个人忙了几个小时,最后把王超送进一间高级病房,安排了一个护士彻夜守在外面。
第二天天色大亮,王超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尤其是后背,连挪动身体都觉得困难。
“看来这伤势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这些人是想让我终生残废?”王超无缘无故被人堵在巷子里面砍杀,自然想知道是谁主使的。“我是得罪了哪一方神佛,这么看得起我?居然出动有组织、有纪律的砍刀队。这次的事情相当危险,若是不把这个人查出来,解决掉,以后的日子太不好过!”王超脑袋中一一排查和自己结过梁子的人物。
“跆拳道馆的李风?这个年轻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听李万姬说,他好像是回韩国训练去了。或者陈氏集团的人?应该也不会,陈武阳是曹毅干掉的,那个林立军是公安局围剿的,怎么都算不到我头上来。”王超想着想着,一个面孔一闪而过,镜头定格在半年前的酒会上,那个赵省长的二公子赵均。
“莫非是他?因为朱佳拿我当挡箭牌?好家伙,事情都过去半年了才动手,想必是这半年暗中调查我的身份,怕我的来头大了不好收手。谋而后动,倒是有些隐忍。自己这半年因为生意上的缘故,有时和朱佳接触得频繁了一些,自然成了有心人的眼中钉。”
“朱佳啊朱佳,我对你没有过非分之想,还是一样弄出了事情。”王超心中想了一下,“至于是不是赵均,还是要确认一下。朱佳是他那个圈子里面的人物,我得好好问一问。”王超喊了护士进来,叫她把电话拿到自己面前。
“喂!朱佳吗?我是王超,我现在在医院……这事情一下也说不清楚,不过可能和你有关,要不你来一下?”王超放下电话之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想:要是确定是那个赵均干的,事情倒要仔细计划一下。
王超刚放下电话,门就被推开,张彤提了一个大的保温瓶走了进来:“好些没有?你背上那一刀,医生说差一点儿就伤到脊椎了。要是损害严重,上半身瘫痪,一辈子就躺在床上了。”张彤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保温瓶,把热乎乎的菜和汤摆在了桌子上。
“现在好多了,医生总是喜欢夸大其词,然后叫你多出钱。”王超坐了起来,轻微晃动了一下身体和手臂,觉得不像刚刚醒来时那么疼痛了。
“那也是。”张彤笑了笑,随后抽出一双筷子,递给王超,“这是我叫人专门做的药膳,还有乌鸡人参汤,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
王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点点头,拿起筷子先尝了一下:“嗯,味道不错。”随后,他把桌子上三个菜和一碗汤吃得干干净净。张彤看着王超吃完以后,又叫护士进来,把碗碟和保温瓶收拾出去。
“对了,把筷子留下来。”张彤突然对护士道。
等护士出去之后,张彤把筷子洗了洗,自己拿了一根,递给王超一根。
“什么意思?”王超疑惑不解。
“一个练拳的人,要是躺在床上久久不活动,血脉就会僵化,不出几天,功夫就会退步得厉害。你只是背上伤得重,手臂上没有什么大伤。我来帮你练功。”张彤笑意盈盈。
“帮我练功?”王超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筷子,张彤已经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突然手一抖,筷子仿佛毒龙出洞,疾点王超的手腕!
“好快!”王超一惊,只觉得张彤这一筷子如高手击剑,又疾又准。他立刻手握筷子上挑格挡,却没有料到张彤的筷子和他的一交缠,突然向上一崩,手腕抖动,筷子好像在水里翻搅。王超的筷子被这一绞,居然有些把握不住。
“好家伙!”王超赞叹了一句,五指紧握,这才把筷子抓稳,没有掉落地面。但是因为这一下的工夫,被张彤接连点了上来,刺中手腕。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会剑术。”张彤笑了笑,“剑术十三势,有抽、带、格、击、刺、点、崩、搅、洗、压、劈等。我刚刚用的就是崩、挑、搅。你没有练过剑,一下试手,自然挡不了。”
王超也知道张彤会剑术,但以为她只玩玩花样击剑什么的,想不到她的剑术还大有来头。“难怪你喜欢看人练武,原来自己也是个真正的练家子。”王超回忆起和张彤结识的过程。
“我不是练家子,我只会击剑,没有练过拳术。真正打起架来,除非有剑在手,否则是打不过人的。女人嘛,天生就不会和人拼命。”张彤摇了摇头,“我师傅当年传我的时候,只是为了把剑术留个种,不让它绝代了。”
“谁说女人天生不行?”王超脑袋里面一下闪过唐紫尘的影子,“来,咱们再试一试,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到底有什么精妙的地方。”
张彤笑了笑:“你的手腕不要被我刺肿了。”说罢,筷子又刺了过去。
“剑就等于是小枪,都是用刺扎来杀人,可以相互借鉴。”王超连忙抵挡,筷子连翻,当做枪来使用,这下他有了防备,竟然抵挡住了张彤的攻势。
两人你挑我刺,反应都非常敏捷,不过到底是王超体力好,战了一会儿,张彤有些气喘,手腕慢了一下,但是王超已经沉迷进去了,筷子骤然扎出,如潜龙升天,一下打落了张彤的筷子。张彤惊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躲避点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门一下被推开了,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王超,你怎么受伤了?怎么伤的?以你的功夫,还会受伤?”进来的是朱佳。
“这位是C市电视台的主播朱佳,我朋友。”王超介绍道,“这位是我在跆拳道馆认识的朋友,张彤。”
“张彤?你就是张彤?”朱佳一惊,“省电视台的财经节目报道过你很多次。”
“你好你好,我可是你们的VIP贵宾会员,每一个星期都要去做一次美容的。”朱佳出于一个记者的敏感,好像对张彤的身份很感兴趣。
“哦!我们分公司最近在巴黎时装艺术展览会上展出了一套最新的春装搭配,正适合职业女性。你要不要去试试?”
两个女人好像完全忘记了王超的存在,一聊起来,什么时装、香水、面膜、皮肤保养、护理、发型设计,没完没了。一连聊了十几分钟,王超听得直想睡觉,不由得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惊动了热聊的两个女人,都回过神来,随后默契地相视一笑。
“到底怎么回事儿?”等张彤出去以后,朱佳又问王超。
王超把事情说了一遍,随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我推断是赵均主使的,所以说很可能和你有关。你和赵均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人物,你说说,他的人品还有其他的一些方面如何?我现在不得不防。”
“该死!”朱佳听后,愤怒地一跺脚,“肯定是这家伙!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和国外的黑势力打得火热,回国以后也想学国外那一套。我听说,这家伙在北京为了追一个女人,指使人把她男朋友打成了残废。”
“原来是这样。”王超听后点了点头,“我是被你当挡箭牌使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自古民不和官斗,我是一介草民,即使被人砍了脑袋,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
“我看过很多武侠小说里面都有同门友谊,你练的不是八卦掌吗?我有一个干爷爷,也是练八卦掌的,现住在北京。他的面子很大,是老一辈的人物,要是你和他认识,以后保证那个赵均不敢动你一根汗毛!”朱佳想了一会儿,突然兴奋地道。
“八卦掌高手,老一辈的?”王超一听,差点儿蹦了起来。他现在正苦于没有真正的高手交流切磋,练功已经进入了瓶颈,一直没有进步。突然间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这是大好的事情。
“太好了,现在就带我去北京!”王超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把伤养好了再说!我这些天还有节目要制作,明年要调到央视去了,现正在做准备。这样,等半个月之后,你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北京,我带你去见那位爷爷。”朱佳笑着道。
王超明白这事情急不得,自己伤还没有养好,急着去找人试手,功力的发挥要大打折扣。
“好吧,我就等半个月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王超过得非常舒服。张彤每天都会送来可口的饭菜和药膳汤,两人吃过饭之后,依旧用筷子当剑,相互刺击。这使得王超的手腕和手指越来越灵活,两人互拼了半个月,王超也渐渐学会了张彤的剑术十三势,想着把剑术融进拳术中,以自己的指头当剑。他每天都绞尽脑汁,连睡觉手都在不自觉地比画。渐渐的,王超把八卦、形意、太极三门功夫融为一体。张彤的剑术就好像一条纽带,把这三家的武学融合在了一起。
不过王超并不觉得惊讶。张彤说过,她的剑术是李景林一派的,民国时期中央国术馆李景林的剑术,本来就是一干国术高手朝夕相处,揣摩试手,集武术之大成的精华。李景林曾和“天下第一手”孙禄堂、杨露蝉的孙子杨澄甫、八极宗师李书文都分别切磋过,剑术里面本来就有这些前辈的武学。张彤只是得了剑势,也没有深入地练习。但是就是几个简单的剑势,落到了王超这样的有心人手里,作用不亚于开启宝藏的钥匙。
王超以手指当剑,运用起崩挑两势,弯曲弹动,竟然发出了轻微带动空气的脆响。王超不自觉地用手指弹了一下放在桌子上装满水的白瓷杯。咔嚓一声,整个白瓷杯陡然炸裂,里面的水溅开,弄得王超满身都是。
得知自己明劲的功夫练到了手指上,又看见自己一弹指之力居然能打裂瓷杯,王超心中一喜,但是下一刻就觉得手指疼痛,连忙一看,发现指甲上有老大一块淤血。显然是刚才弹的那一下虽然裂了杯子,但是反震之力还是使手指受了伤。
“看来我外门的筋骨皮还没有练到家啊,距离铜皮铁骨还差了好大一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才练了两年,虽然行止坐卧都在行拳意,走拳神,一天练习的时间比一般人要多出两三倍,但也只当得人家马马虎虎五六年的功夫。”王超想着。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王超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滋养得白白净净,只是手臂、肩膀和背上都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一条条拖下来,就好像蜈蚣一般。本来张彤建议他做植皮手术,但是王超坚决不用,他知道如果自己内家功夫到了暗劲程度,皮毛皆立,内劲外放,疤痕完全可以恢复成正常的皮肤。王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病房里面绕着圈子走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腿果然没有以前那样灵活了。显然是这些天很少练习,功夫退步了。
练功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王超很是感慨,知道“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的道理。正当王超用龙蛇合击的姿势站桩,活动脊椎,伸展身体的时候,朱佳进来了:“哎呀,你的气色很好嘛,怎么样?完全恢复了?”
王超点点头:“脊椎的灵活性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我只要练上两三天就可以恢复了,倒也没有什么大碍。我今天可以出院走了,你北京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我给李爷爷打了电话,说有一个练八卦掌的同门,他好像有点儿兴趣的样子。不过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让李爷爷以为你练的是花架子。”
“花架子……”王超想起自己用砍刀施展八卦功夫抹人脖子的情景,心想,“果然这是杀敌的好拳术!”
“走吧,去换件衣服,今天下午三点的机票,到北京就是晚上了。”朱佳扬了扬自己的包。
“这么快?等等,我给张总打个电话,然后回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王超立刻打了张彤的手机。手机那头,张彤好像在交代任务,听见王超要出院,立刻道:“你出院就是了,手续我叫人来办理。”王超这才放心,到天星湖别墅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两人上了飞机,一路上,王超一直在想朱佳口中的那个八卦门老前辈。
夜幕降临之时,飞机已经在首都机场降落。
下了飞机之后,朱佳没打车,也没有车来接,而是搭上了地铁。王超觉得有些奇怪。看见王超奇怪的眼光,朱佳笑了笑:“李爷爷还保持着老辈人的传统,不喜欢太奢侈了,我们打车过去,他会不喜欢的。”
“哦!”王超吃了一惊,心中升起了对这位老前辈的一些敬意。
地铁上,王超了解到这位老前辈曾经在某重要部门当过警卫员。现在在北京安度晚年。一会儿,两人到了目的地。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座大院,门口持枪站岗的卫士一排排,很有气势。
“这里面住的大多是老一辈退养的人。”朱佳说着,打了一个电话。
一盏茶的工夫,门口走过来一个老人。王超眼睛一亮,老人的步子很稳健,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老人很远便看见了王超和朱佳,挥了挥手,笔直地走了过来。王超和朱佳也迎了上去,双方距离十几步,王超已经看清楚了这老人的相貌。
老人头发胡子花白,但梳得一丝不乱,脸上虽然皱纹密布,却没有一般老年人的眼袋,他身穿一件很普通的灰色衣服,脚下踏着千层底布鞋。
“李爷爷!”朱佳亲热地叫了一声。王超也同样叫了一声,对于这样一位老人,应该保持应有的敬意和礼貌。
“佳佳,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年轻人?”老人把目光看向了王超。
王超心中一凛,快步上前:“前辈,我无礼了!”说罢,双手伸出,搭向了老人的手。老人看见王超的步法和动作,眼睛一亮:“好!好纯的拳架子!”话音刚落,老人也把手搭了上去,和王超碰在一起。王超陡然感觉老人的毛孔一紧一松,其中仿佛蕴藏有千万锋利的钢针,一起一伏,含而不发。王超便立刻明白,这个老人的拳术已经到了暗劲以上的境界,是不是化劲虽然还不得而知,但是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
“前辈高明,我输了。”王超老老实实地道。
刚才王超用的是过去武林之中最为典型的搭手礼节。旧时的武林,两个人要试功夫,不用打,一搭手便知道对方功夫的深浅。真正要比武,那就是撕破了脸皮,见生死的搏击了。旧时的拳术名家只要相互一搭手,心里都有了底,不会贸然出手。但是这样也使得外界传闻,说中国武术“只动口,不动手”。其实如果非要动手分高下,那就是下乘拳术了。中国的拳术一旦比试起来,并不是分高下,而是分生死。
“你练了几年了?”老人松开了手,微微点头。
“前年十二月开始站马步,到现在已经有两年零半个月。”王超道。
“两年?”老人惊讶道,“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的拳术能使水不过膝,但是只教了我一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都是我自己练的。”
“水不过膝……这是化劲的巅峰啊!”老人愣了一下,“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把功夫练到这样境界的人!莫非我老了?”老人好像很知道武林中的规矩,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年轻人,你练得不错,才两年就练成了明劲。虽然你师傅是个高人,但也要徒弟努力而且有天赋才能练出来。”
王超摇了摇头:“我现在还差得很,和人推手总是做不到‘无意而动,自然勃发’。”
“自然勃发……”老人重复着,又重新地打量了一下王超,“你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想知道。”王超站直了身子。
“拳经中有言:‘筋骨要松,皮毛要攻,节节贯串,虚灵在中。’”老人道,“你的汗毛能炸起来,毛孔也鼓立似铁,养气的功夫已经有了火候。但这也只是做到了‘皮毛要攻’这一步,对敌的时候,你的筋骨并没有彻底松开。练拳的,总要有个阴阳动静,像铅包着汞一样,内松外紧,自由开合。阳火阴符养成,临场杀敌的时候才能自然勃发,无意而动,比别人永远快一步。”
“大软大松……”王超听见老人说“筋骨要松,皮毛要攻”,突然想起一年前唐紫尘讲述太极拳动势的时候,就说过这样一句话,现在和老者的话一结合,简直如拨云见日,心头一片空明。
王超右手按肋,左手平升,摆了个龙蛇合击的姿势。接着暗暗催动尾椎,攻起皮毛,然后把自己整个身体分成内外两层,暗暗松弛下来。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王超一紧毛皮发劲的时候,全身肌肉也随之绷紧,总是做不到内外划分阴阳。
“不错,就是大软大松。年轻人,你还要多磨炼,和人试手。太极中的推手、八卦中的绕手都是两人互缠,最少都要一年才能让手跟上身体。咦,你这是什么姿势?站的是什么桩法?好像是形意门的合击之术。”老人一见王超喃喃自语,知道他已经领悟,便立刻出言提醒,但是随后看了王超的桩法,不禁十分惊讶。
“这是龙蛇合击的桩法,我师傅讲龙即为马,蛇便是枪。马枪合一,能在冷兵器战场上为王为尊。”王超并不隐瞒。
“原来如此,看来你师傅是上过战场的人。历代拳术高手,只要上战场而不死的,肯定会成为一代宗师。能创出这样标准的合形架子,已经可以开宗立派,以自己的名字为形意门另起一脉了。”老人感慨道。
王超熟读国术历史,明白老人所说的话。形意门、太极门、八卦门的各位宗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后,都能发一脉分支。如尚云祥的形意拳,就叫做尚氏形意,另外还有车毅斋的车氏形意,郭云深的郭氏形意,程廷华的程派八卦掌等等。
“不知您练成了化劲没有?刚刚和您一搭手,就觉得您手腕暗劲勃发,似乎钢针潜伏。我还没有练到暗劲的境界,不知道这是哪个层次的功夫,师傅和我试手的时候,也没有施展暗劲。”王超急忙问道。
“唉!现在老了。我一生武学的巅峰时期,武功的确入了化劲,全身毛孔无一不能喷劲如针。但是现在不行了,也只能做到打人急在手上,全身已经急不来了。”老人神色一黯。
“怎么,难道练成了化劲,老了以后,也会跟外门功夫一样身手退步?”王超皱了一下眉头。
“年轻人,拳术不是神话,修为再高的宗师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侵袭。岁月不饶人,人不服老不行。我现在九十多岁了,内三合中心与意合、意与气合还能做到,但是气与力合已经通达不到全身了,有些地方运劲不到了。”说罢,老人又是一个进步闪腾进来,以掌为刀,削向王超的咽喉。老人步法精湛,动起手来敏捷得如扑击羚羊的豹子,走的正是正宗的八卦步,用的也是正宗的八卦门手刀。只不过老人并不踩侧边,而是猛进猛打,抢中线,踏中宫,把贼溜的八卦打法使得雄赳赳,气昂昂。
“好!”王超忍不住大声喝彩。八卦、形意、太极的道理是相通的,不但这三家,连同所有的内家拳术,最终的东西和最基本的道理也是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对敌时候的打法和理念。虽然打法不同,但是练到最后,依旧能相互融合。八卦也能正面强攻,形意也能绕身侧攻,太极也能刚猛暴烈,一击毙人。
“既然是八卦门的前辈,那我也用八卦掌对抗!”王超心念一动,在老人动手的同时,只感觉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受得气息牵引,王超脚步自然地斜踏了出去,这一下,竟然比原来快上了几分。
王超这一斜步,瞬间就抢到了老人的侧面。此时,王超浑身的毛孔鼓立,静听,就好像人处在暴风雨中的礁石之上,听着四处咆哮的风暴,哪一团强,哪一团弱,都能做到心中有数。风暴就等于是老人全身的劲,哪里强,就说明老人的劲运到了什么地方;哪里弱,也就意味着老人的劲没有达到那个地方。王超突然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中,眼睛只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对方哪里的劲弱小,就往哪里扎。
“年轻人,好样的。庖丁解牛的时候,并不看全牛,只感觉牛筋骨连结的地方。这跟拳术一样,不用看全人,只听劲力薄弱的环节。”
王超抢到侧面之后,出掌扎击,位置正是对方劲力薄弱之处。他这一击宛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不经雕琢,显然是有些无意而动的意思了。老人也踏步转身,竟然后发先至,比王超快了一步,依旧抢到了正面,手掌和王超一碰,立刻纠缠而上,穿腰,插肋,进胯。王超和老人手掌相撞的时候,也跟老人一样,手臂穿插,缠腰进胯。这是八卦门中的回身掌的摔法。两人同使回身掌,一碰就黏,贴在一起成了摔跤的模样。王超毕竟功夫差了很多,两人同用回身掌绞缠发劲的刹那,他立感不支,全身腾起,脚步离地,被放飞了出去。扑通一声,王超被甩出了五六米远,滚在地上,随后手掌兜在尾椎,好像尾巴撑地,一个猴蹦跃了起来。
“你们……”旁边的朱佳看得目瞪口呆。在她的眼里,这一老一少简直莫名其妙。两人见面,连名字都没有问,就谈得火热,打了起来。
“你练的果然是正宗八卦门功夫。步法很稳当,一般人没有六七年的功夫,练不出这样稳健的下盘来。”老人虽然没有用全力,但是刚刚在甩王超出去的时候,见到他很快就团身蹦了起来,心中已经有了底。
“好了好了,王超,你怎么一见面就动手?”朱佳用责怪的语气对王超道。
“哈哈……”老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你果然带了一个好学的年轻人来找我,我好多年没有见过练八卦掌练得这么纯的年轻人了。好了,不用试手了,咱们进去谈吧。”
王超默默地点点头,思绪飞转,梳理着刚才一番试手的收获:“这位老人武功果然高强,刚刚甩我出去的那一下就可以看出来,他用劲的巧妙远在我之上。何况他年纪大了,体力衰竭,远远不如壮年时候的巅峰状态。”
一个潜心练武的人,一生中巅峰时期是二十岁到六十岁这四十年时间,一过了六十岁,无论你是什么人,必然要因为年纪的影响而变得手脚不灵活,身体的各个器官也开始衰竭。老人到了九十岁的高龄,还这样能打,可见当年的功夫练到了极点。
“我之前苦于不能和真正的高手交流。眼前的这个老人曾经做过中南海的警卫员,而且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战斗经验肯定丰富,我还得向他请教一些对付围攻的办法。免得又被人堵砍,弄得自己措手不及。”王超心想。
“刚刚的试手已经试出了你的功夫,练得不错。不过我还想看看你练一套完整的八卦掌,不知可行不可行?”老人说话很客气,丝毫不以前辈自居。
“当然可以。”王超起身走到宽阔的客厅中央,拉开架势,缓慢地演练起来,从双换掌、单换掌,一直演练到摩身掌、揉身掌,其中手势的推、挤、按、揉,身法的旋转、踏步,毫不停滞,打得行云流水般。一套八卦掌练完,王超双手上提到眉心,按到腹部收了下来,吐气开声,气息在胸腔回荡,最后冲出喉咙,发出十分清脆的长吟。
“还请前辈指点。”
老人眯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才感慨道:“你的师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拳架这么周正,丝毫不漏,我看不出有丝毫不合拳理的地方。你已经领悟到了八卦拳的精髓,只是现在功夫还不够精纯而已,想必是时间太短的缘故。对于练法,我已经不能指点你什么了。”
“那怎么样才能由明劲练到暗劲?”王超问道。
“这个不能着急,需要时间积累,功到自然成。由明劲过渡到暗劲,是拳术一个质的飞跃。有的人练拳,终其一生都摸索不到门径。暗劲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的结果,心和意是暗劲力量的源头,所以练暗劲要先练意志和明心。”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思索着。
“我知道内三合的道理,暗劲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具体怎么样练意志和明心,我希望能从您的经验中得到一丝启发。”王超虚心求教。
“我的经验……”老人又眯起眼睛,好像陷入了回忆,也不知道他的思绪飘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你说清楚,可能是人真的老了,言语表达不清。等我休息一晚上,每天早上我的脑子会转得比较快。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免得我灵光乍现,想出东西来,你却不在,拖久了又会忘记。”
“那好。”王超应了一声,在老人的安排下,到另外一个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超便到外面的树林中练了一趟拳。他回到大院,发现李老爷子已经起来了。
“你跟我来。”李老爷子带着王超来到了自己的书房里面,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澄黄锃亮的大唢呐,唢呐把上系着一根红绸带。“练拳,最重要的是要有感动。有感动才有力量,才能练意,明心。才能真正的内三合。你现在缺乏的,就是能使你成长的感动。我的拳术,是在当年长征路上大成的。我不能教你什么东西,但是我能让你分享我的感动,你能从中得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李老爷子鼓起气息,试了两下,唢呐发出嘹亮的声音。王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的胸脯突然一鼓,衣服里面好像缠绕了很多蟒蛇一样,那分明是气息运到了极点的情形。一首嘹亮的曲子吹了出来,声音从唢呐中传出,每一声调子的气喷吐出来,都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箭。老人的衣服受劲力的鼓荡,啪啪作响。王超注意着老人身上气息的动势,听着嘹亮的唢呐声,思绪渐渐澎湃起来,到了最后,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依旧清晰地勾画出了老人吹唢呐的每一缕气息。良久,等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王超清醒了过来,却看见老人疲惫地靠在桌子上,对他摆了摆手:“我的拳术和感动,都在这一曲《十送红军》中演绎尽了。你走吧。”
王超道:“你的感动,你的拳术,我都知道了。的确是无敌的力量。”说罢,他就走了。
王超从大院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枝头麻雀跳来跳去。看了看刺目的阳光,他这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明劲中无意而动,自然勃发的终极境界便是‘筋骨要松,皮毛要攻’。外紧内松,然而这只是身体上要做到的。”
“暗劲内三合则与心和意关联。我以前虽然知道人的心一急,全身就出汗,比体力运动发出的劲还要巨大得多,但是怎么样把这股力量运用到实战中去,把心和意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运用自如,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这条鸿沟也是程廷华前辈所说的‘打人要急在手上’的具体意境。”王超在心里思索着,这条鸿沟一旦逾越了,武艺就成了道艺,也就真正得到了国术的精髓。
他回忆着这一天一夜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虽然没和李老爷子进行具体的探讨,也没有真正地和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交手,得到实战经验,但是他仍旧觉得不虚此行。因为他苦苦思索的一切问题,都在这一天一夜之中得到了印证和解释。
“心灵明净如赤子,意志坚强似钢铁……这便是内三合中的奥妙。拳术贴近人生的奥妙,不懂人生,就不能真正明白内劲。心不纯,意不坚,也不能运用内劲。心……意……心和意……心意六合,难怪形意拳的前身就叫做心意六合拳术。我这两年来日夜苦练,拳术的进步却越来越缓慢,都是心不纯的缘故,接触了五色迷离的生活,也不知不觉被影响了,再这样下去,终究会慢慢堕落,终生不能领悟到更高的层次上去。看来是要静下来,纯净自己的心灵,锻炼自己的意志了。”王超想起最近这一年,自己开公司,接触各种人物,受名利诱惑,心和意都已经不如当年和唐紫尘在一起时那么纯洁明净。这对于武功还没有大成的他来说,无疑是慢性毒药。幸亏他经过这一天一夜,分享到了老一辈当年的感动。李老爷子的最后一曲,不但把一生的拳术都化为动势表达在了身形上,更重要的是,吹散了他心中慢慢笼罩的迷雾。把感动的心和意,化到了对武艺的追求之中,终于令他豁然开朗。
此时,他对于自己筋骨和皮毛的松软动静以及外三合的配合奥妙、内三合心和意的明净坚定都有了很深的领悟。不过领悟是领悟,功夫要上身,还要经过许许多多的磨炼。王超的领悟只是找到了一条通向巅峰的道路,而追求拳术的道路上赤子般纯真的心灵和坚强如钢铁的意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拥有的。
“唉,当初尘姐之所以没有对我说明这一层道理,是因为我刚刚起步,还没有到如今这个层次,怎么讲都是对牛弹琴。不过,说不定也是对我的考验。”王超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涌起了万千感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王超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一鼓、一收,猛地吐了出来,长长的气箭从口中飙出,一闪即逝,好像要把一切不纯的东西吐出去。王超觉得浑身上下清爽无比,神智清晰通明。他接了电话,里面传来了朱佳的声音:“你站在门口那么久,是要做什么?这么快就和老爷子谈好了?我刚刚到这里,就看见你一直待在那,傻了呀你?”王超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在另一条大路的树荫下面,停着一辆豪华的宝马车。车窗打开了,显露出了朱佳的面孔,她朝这边招手。王超走了过去,发现开车的是另一个女孩,穿着一套高雅的冬装,显得很有气质。
“王超,快上车,我们约了人一起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佳佳,他是什么人?”那个千金大小姐看了眼外面的王超,疑惑地问。
“他是我朋友,还是李老爷子练功夫的同门。李老爷子是他的师叔,这次他是来见老爷子的。”朱佳信口胡吹起来。
“哦。”千金大小姐一听,精神振作了一些。
“我家里面突然有点儿急事儿,要回去了。朱佳,你自己在北京先玩几天吧。”王超张口谢绝,他虽然知道这次朱佳带自己去吃饭,肯定邀请了一些公子小姐,对自己以后的发展也有不少好处,但他现在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对朱佳这么招呼了一声,王超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走了。朱佳万万没想到王超会拒绝,脸刷地一下通红,那个千金大小姐也是愣了半天神。好一会儿,朱佳才从尴尬中恢复过来,轻哼了一声,说道:“不去算了,咱们走!”
“佳佳,这个是不是你男朋友?你们闹矛盾了?”千金大小姐疑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