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莉
还是11月10日
亲爱的萨姆:
唉,我真是太差劲了。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跑去追邮船(对,你没看错),但已经太迟了。它就那么轰隆隆地驶离了码头,融进雾霭里不见了。说实话,这极有象征意味——我站在码头,挥手大喊,而我给你的信消失去了一片未知之处。听上去很熟悉?又要抱歉了,我会尽量别像个怨妇那样说话。
好吧,再从头来一次。我收到了你的信,你说得对——走联邦快递,到得很快。问题是,它寄到了家里——你肯定认为我应该待在家里——但我不在家。我在孟希根岛上的一座漏风又盐蚀的小农舍里。隔壁的詹尼看到快递车,代收了信,又将它们转寄到孟希根岛来,这种寄法够贵的。我仿佛能听到你在我面前解释——你在阿拉斯加,但这也应该是我的旅程,你想让我也随时了解你刚得知的细节。
岛上很美,我在十月初到了这里,现在已经待了将近一个半月——我才明白我需要走出来。我对自己说这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已经开始了这样一段旅程——这样一段朝圣。反复探究内心后,你知道我要探究的有很多,请不要评论,我相信我来这里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和你丝毫无关。
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又开始画画了。
这就是我选择孟希根岛的原因——夏天时,这里是真正做创作的艺术家的大本营。不过我到这里的时候,艺术家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了。没关系——这种萧条正适合我。杰米韦思在岛的一端有座房子,虽然我还没见到过他,但他的痕迹无处不在。我觉得当初克劳德莫奈在翁弗勒尔时可能就是这样的情形,“你见到克劳德了吗?”“克劳德刚刚拿了信。”“克劳德在草垛那边。”等等。杰米的吸引力和名声差不多达到这个程度了,不过我不关心杰米的吸引力和名声,我只关心自己又拿起画笔了。
农舍歪歪倒倒,但我很中意它。我租它是因为《波士顿环球》上的一则广告——有两行提到了开满向日葵的院子和水景。虽然当我初到这儿的时候,向日葵都枯死了。至于水景,你得先撬开一把锁,从快散架的楼梯爬上阁楼,打开窗户探身出去,才能从光秃秃的枝桠和松树干的缝隙处望见远处一片海湾的只光片影。我打电话质问房主搞什么鬼的时候,他向我道歉说他也好久没来了,然后问我要不要买这房子,开价低得跟白送一样。貌似这房子是他从最近刚刚去世的母亲手里继承下来的——他母亲是个艺术家,当然也认识杰米。
我告诉他我要考虑一下,萨姆,事实上我想买下它,我在这儿能看到自己,而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我自己。厨房里有亚麻籽油和松脂的味道;墙上挂满房东母亲的绘画。她是一个野性,但有诗意和灵魂的人——想想摩西大妈和高更的合体,有点乔治亚奥基夫的味道。她的儿子萨顿,也就是我的房东,说她很有“个性”,而我从他言语之间明白远不止如此。
我感觉她和我在一起,就好像她在保护我,引导我度过这个漫长寒冷的月份。这遥远海岛上十一月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保罗死后我内心的感觉,我想她能理解。她在她画作上的签名是“A”,就这样——只有一个A,所以我觉得A的灵魂在这里陪着我。
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就和我在一起,我想我也需要她,这不是很容易。读着你从莱卡星寄来的信,我的手都在抖。你真的去那里了?为什么?
你说希望我理解,但我不理解。你说其实知道我觉得这趟旅程是个坏主意,我的确这么认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想方设法想说服我,但不管强迫我去想多少次,我最后仍然会回到同一个事实:阿拉斯加害死了他。
你让我给你回信(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所以我照做了。他那么好那么温柔,他喜欢户外运动,但其实并没有你希望的那么喜欢。他想拯救世界,但他为什么就不能等到毕业再做呢,去缅因州、新罕布什尔、阿肯萨斯、德克萨斯,或“为美国而教”会派他去的任何其他地方?他为什么就非要选择地球上最远的角落呢?
请不要让我们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我受不了在这件事上和你你来我往,我发现我的话听上去像是在责怪你一样,这才意识到我就是在怪你。我们爱他胜过空气,但我们已经埋葬了他。他走了,萨姆——即使你去了那里也于事无补。
和格斯喝一杯,然后就回家吧。我已经决定不要那栋房子了,你可以拥有它——我会告诉查理的,他会和你的律师一起把事情解决。我喜欢待在这里,冬天可能会很难过,但我不在乎。上周下了第一场雪,我爬上了阁楼,静静看着大雪落入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