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莉——
我想说:听到你又开始画画,我高兴极了。我是真心的。你知道我一直很喜爱你的作品。听说你又开始画画了感觉就像一个迷路的老朋友又回来了。也许这个比喻很蹩脚,但你懂我的意思。你是一个画家;画画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即使你没画画的时候,我知道你也在积累素材,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记下笔记。所以我完全不惊讶,全然是高兴。我生命中最大的快乐之一就是坐在你身边,闻着你绘画的气味,或读或写,抬眼看时,发现你全神贯注于创作之中。然后当我看向画布时——发现你即兴的创作或是出人意料的光线和角度,总是给人惊喜。我一直以你的天分为豪。我希望你知道,也希望我有好好表达出来过。
现在我眼前浮现了你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断崖,砰地将画架插在其他画家中间的样子,其他人还摸不准这小妞是谁,只知道她长得很正点,但后来,他们渐渐意识到你是个行家,于是开始回头打量自己软塌塌的画布,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这就是我的想象。但不管怎么样,画画本身,这种修炼,就是你的快乐之源。我知道你画画时的样子。你 的眼中万象澄澈,你的动作挥洒自如,当你退后一步查看画面时,更是美极了。
若你知道我很高兴你对我们房子的处置,可能会有些吃惊。事实上我很嫉妒你在岛上的新房子。当你说到要将房子扔给我时,我有一刻很伤感,因为这是我们的房子,保罗的房子,但是睡了一觉之后我明白了这样做是对的。该是向前走的时候了。我会把房子卖掉后和你平分房款,然后我们重新出发。房子能卖个好价钱,我们手里有些钱也总不是什么坏事。我对房子并没有多少留恋,我自己也很诧异。这是不是很不合情理?真要说起来,我只怀念我们一起栽的树。我知道这有点怪。只是,当保罗还小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种了几棵树,我很怀念当初看着它们一年年长大。我估计我以后也会经常去看看,跟那种爱管闲事的邻居似的偷窥它们。但你是对的——你在很多事上都有先见之明——我们应该向前走了。
我刚刚说我很嫉妒你在莫希干岛上的新房子,这是真心话。你临海而居,我都仿佛可以看到你和你的鬼魂夫人、你的猫,还有那间四处漏风的客厅。虽然我见都没见过这房子,但我打赌我知道里面的采光是怎样的。你一以贯之的特点就是——你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点——你就像向光植物一样离不开光。你就是这样的,以至于我一直觉得你的一部分DNA是叶绿素。
我得停笔一会儿。格斯来喊我去吃饭。
定下来了。我想。我和玛莎瑞奇会在周四出发。格斯告诉我她今早跟他无线电联系了。他会太阳升起的时候开车带我过去。然后我们从她家直接走。想到从她家后门出去就出发了,让人有点紧张,但这是真的。我会驾驶第二架雪橇,跟在她后面。她担保说实际做起来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但我们要通过的地带坐雪地汽车肯定不行。如果路上有些地方我们需要在林中开路的话,狗雪橇反而会更灵活机动些——当然,能在北极圈驾着狗雪橇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感觉到她预计一路不会有什么大的耽搁。这不过是她的狗狗的一次野外训练,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对我要困难得多,你懂的。
好吧,我把你的信又读了一遍,对你那个罗德岛设计学院的老友约翰摩根很是妒忌。老实说,我决定只要一见到他就照着他的鼻子来一拳。开玩笑的,不过我是真心妒忌他。我该不该这样?我没权力这么问——你也没权力让我去小心玛莎瑞奇——但我就是没法克制忌妒心。
不多说了。
我想让你知道我随身带了一幅我们的合影——我们一家人。你知道是哪张:你,我,保罗和我们的猫宝儿,一起坐在我们的老福特货车后挡板上。保罗抱着宝儿,看上去帅极了——身上隐约显露出从男孩向男人转变的轮廓。你用一只胳膊拥着他,而我站在你俩的身后,伸手去取镜头外的什么东西。我知道你记得。那是很难忘的一天。
我会把相片留在保罗去世的地方。我希望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是有病,甚至是故作煽情,但我必须带样东西去那里,留样东西在那里,即使这不过是个徒劳的姿态。现在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这就是我的全部计划。我希望我能解释得更清楚点。我希望我的所作所为能说得通。但其实只是我的心要如此。我只能如此。
好吧,我今晚要好好睡一睡。我想你,爱你。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向何方——你和我——但我很感激这些信。向安娜贝尔带好。给我画一幅身穿红色登山服,昂首向丛林前行的画!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