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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11-01 03:00   来源:中国台湾网

  刚才必须停笔一会儿,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我坐在厨房里,把你的信又读了一遍,不知道你是不是上路了,走了多远了。你是不是已经到那里了。

  我回想梦境,当我说“别让它发生”时,也许所指的是好几件事。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如此迥异,难道不奇怪吗?醒着的时候,我想我的意思是不要让保罗的飞机坠毁。但在梦中,我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我的所为。这两件事似乎交融了。

  如果保罗没有死,如果我没有饮酒过度,我本不会伤你的心。我知道这话我已对你说了上百次了,但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我想现在说这个是离题了。早在丹尼尔之前毛衣就开始脱线了。因为我们都没有重视,所以这个小小的破洞在我们之间越长越大。其实我们反正要以离婚收场,这件事到底怎样又有什么所谓呢?但我却发现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

  这真是疯了,你在阿拉斯加,正在去保罗罹难处的路上,而我却恰恰在这个时候总是想着这件事。为什么我突然一门心思想跟你说明白?也许是因为我觉得它能让我们双方最终都心平气和。

  我们之间的问题真的和丹尼尔无关。他只是刚好在那时出现了。你接的任务越来越多,总是在世界各地奔波,我很孤独,快要疯了。我太想保罗了,身上的每一寸都锥心的痛。我觉得仿佛全身的皮都被人撕掉了,一直撕到里面的肉,我内在的一切全都赤裸裸地暴露了。我的筋和血都露在外面了,没什么能把我拼起来了。

  你曾经充当了这一角色。当我们听到噩耗的最初几天,你一分钟也离不开我。你接到电话后就过来躺在我身边,伸出胳膊搂着我,我看着你的脸,看着你脸颊上覆下的睫毛……我的心跳一瞬间都冻结了。我看到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对我说,我就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就好像我灵魂出窍了,你也灵魂出窍了,我们飞过整个美国,到了阿拉斯加,到了丛林,去目睹失事的飞机,他残缺的身体。你会说我最害怕的事情恰恰成真了——保罗离开前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注意安全,不要在糟糕的天气起飞——也许就是这样。

  但你只是抱着我,我逼你告诉我,然后你说了。我们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我没法呼吸。我甚至都不能睁开眼睛。我好想他。我知道自己只要稍微一动,我就非得去做些什么。打电话,走过他的房间,或去看冰箱上他从德纳里峰寄给我们的明信片。如果我们动一动,噩梦就会成真。所以我们只是彼此拥抱,我靠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我想你也是这样让自己不崩溃的。

  最后还是猫让我们起来的——它饿了,大声喵呜着,但我居然都听不见。直到它最后放弃了,贴着我的背蜷成一团,我们才意识到我们该喂它了。毕竟宝儿是保罗的猫。可怜的小猫。可怜的,可怜的小猫。没了保罗它也很不好受。你觉得这是不是就是它跑掉的原因?因为它知道保罗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是它看见我们就受不了,就像我们看见彼此就受不了一样?

  坐在厨房这儿,我可以听到外面起了很大的风。点了壁炉后温度起来了,猫就蜷曲在壁炉书架的顶上。今晚会有一场风暴袭来。风暴都来自西边,是不是?这一场会是从阿拉斯加吹来的吗?从那里要花多少天才能到这里?你听见风声呼啸,感觉到风雪吹打你的雪橇了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才能知道?此时此刻我在给你写信,却不知道自从你最后一次给我写信以来,你在哪里,遇到了什么。

  好吧。虽然我不想写下面的部分,但还是要写。我的梦。丹尼尔。这些到底对我们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我说这些不是想指责你,但是萨姆,是你先离开了。你先是为《户外》去了勃朗峰,接着又为谁去了火地岛,然后是在巴塞罗那举办的美洲杯决赛,后来你开始说什么要去马维里克斯和半月湾冲浪,然后就走了。在一个男孩刚刚在冲浪时被大白鲨袭击之后,你就外出采访。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吗?我觉得你是一心想靠鲨鱼自杀。

  你没料到,我也没料到,但我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我懒得再责备你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沦落成中世纪怨妇国的一员了,滔滔不绝数落着我们丈夫让人失望之处:躲避,疏远,没有情感交流。我对自己生厌了。我决定不在自怨自艾的深渊里愈陷愈深。

  所以,当镇里的新画廊开业的时候,我去看了安角展览。我去是为了寻找美,寻找灵感,寻找和过去认为熠熠发光的事物之间的联系。我想一心看画,从中找到真实。我看到展品介绍里有鲁斯安德森的作品,她于上个世纪之初在格洛斯特进行创作。她是美国一位印象派女艺术家,被众多名气盖世的男性艺术家遮去了光彩。我想去看看她的画,看它们能否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发誓我去那里纯粹是为了一睹其他画家的作品。不过我的确记得当时我感到浑浑噩噩。一切都那么伤人,就连空气都刺痛我的皮肤。你远在天边。我痛不欲生。我不知道你还爱不爱我了,我觉得没了保罗,我们之间就没意义了。你一定还记得我为此向你大喊大叫过,是不是在保罗去世之前我们就不再相爱了?我们不再是一对爱侣了——我们只是保罗的父母,现在连他都没了,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了。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心中曾经有爱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所以,在画展上。我有点爱上了鲁斯。得知她大部分作品都毁于她波士顿工作室的一场大火后,我对此心有戚戚——一个女艺术家所看重的一切几乎毁于一旦。丹尼尔看见我时我正站在她用沙丘做的一件作品前。沙丘的风成纹上滨草丛生。好孤寂的一幕。我默默地流泪。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这时他走了过来,就站在我身边。我能感到他是在等着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当时太……痛苦了。

  最后他终于开口询问了。当时很尴尬。也许他是怕我会直接哭化了,毁了他画廊开业的好日子。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和他聊起了鲁斯安德森和她的工作室大火。一开始他以为仅此而已——以为我是一个极端敏感的人,所以对别的艺术家的损失过于感同身受。我在来宾簿上签了名,并留下了我的电邮地址好接收以后画展的通知。

  他写信给我感谢我在开幕那天去捧场,我回信说我很喜欢画展,我们就是这么联系上的。他的婚姻行将就木,名存实亡,我们的婚姻……好吧,也有问题。根基已然不稳,加上又因为儿子痛不欲生……这些信让我感觉又活了过来。你在世界各处旅行,而丹尼尔就住在五英里外;我开车经过他的房子时会看到他书房的灯亮着,知道他正坐在那里等我的邮件。这种感觉很好。

  电脑旁有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喝了一杯后我已经安定下来了。我再也没法画画了,但我可以等……这就是那些日子里我的艺术。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喝着单麦芽苏格兰威士忌,随时等着邮件出现。这有点像以前和你在同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的时候,我在画画,你在写作,一片静默,但我们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间或我们中的一个会笑出声来,或说点什么,之后静默又汇聚回来,这感觉很美妙。

  所以我就那样,等待着。我不是在怪你,但你的确从没给我写过信。“您有一封新邮件”的提示信息里没有一条是因为你。都是来自丹尼尔的。他的妻子很可能就在隔壁房间,看电视或给她的朋友或孩子们讲电话,而他会在书桌这里为我出神。有人为你出神的感觉总是好的。

  我开始养成了期待什么的习惯。我又开始洗脸了。这在你听来也许难以置信,但又开始在乎自己让人感觉很好。我不再像以往那样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草草冲个澡,我开始用闻起来有柠檬味道的漂亮香皂。这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丹尼尔会跟我近到足以闻到我的味道——而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我开始在乎自己穿什么。我又开始骑自行车,开始锻炼。

  老任务结束新任务还没开始的时候你会回家,我打赌你从没发现过我的变化。你向来喜欢那款香皂的味道,所以我本以为你会说几句。但你没有。我们再也不相拥而眠了。事实上,我想应该就是在半月湾旅行之后,你越来越多地在沙发上睡。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和别的女人约会。

  也许我的确有罪。因为我一直想着丹尼尔。他……喜欢我。我知道他一直在那儿陪在我身边。这听上去很傻很俗,但他就是如此。他愿意让我谈保罗。你肯定很恨我这么做,我居然跟别人谈我们的儿子——但我不能跟你谈保罗。这在我们之间是一个禁忌。不可思议的是,我也不许你谈他。但和一个陌生人——这就不一样了。

  和丹尼尔聊天让我觉得我们的儿子还在身边。但后来我想,如果他知道他的妈妈和除爸爸以外的别的男人走得很近,他会怎么想?我知道他肯定会很难过。他一直很喜欢我们俩在一起的感觉——发生这样的事一定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当人们提到两性关系时,他们往往指的是性关系。汗湿淋漓,热情高涨,偷偷摸摸,情欲勃发。但是性并不是一段真正的关系中最重要的部分。只要是一男一女就能上床。但是真正重要的情感上的依恋。当你宁可跟五英里外的男人鸿雁往来也不想跟你的丈夫说话时,你就知道有问题了。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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