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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时间:2012-11-23 07:40   来源:

  第九章

  我在客厅插上了摄像机的插头充电。突然楼梯上传来咯吱的响声,我吓了一跳,原来是艾瑞娜下楼了。

  “好吧,事情的发展如你所料,”她说,“难道我们就无计可施,只有坐等下一张光盘出现吗?”

  “我不想这样等下去,”我说,“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艾瑞娜揪着自己后面的头发,突然意识到后又迅速把手放下。她神情紧张,不停地用手轻轻拍打着腰。“警探他们盘问了米勒,因此,他也被正式拖了进来。如果米勒要问我这件事,我该说什么呢?”

  “我不喜欢给你设置规矩。”

  “言外之意,你信任我了。”

  “艾瑞娜!有人正威胁着我们。我哪有闲心管你到底要跟米勒说什么屁话?”艾瑞娜愤愤地哼了一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倒了一杯过滤水,她的后背对着我,露出肩膀处光滑的皮肤,睡觉时穿的紧身背心勾勒出了她的身形。

  曾有一阵子,艾瑞娜和我重归于好,重温那熟悉的亲近感,我们都被偷拍事件逼到了危险的边缘。但现在警探已走,只剩下我们俩,一堆新老问题又一股脑摆在我们面前。艾瑞娜坐在餐桌旁,双手捂着水杯,脸扭向一边。

  她的肩膀看上去很骨感、很瘦弱,头也没回地对我说:“电影里男人结婚前总是偷偷摸摸,不老实,或其他什么,然后良心发现,像狗一样作贱自己,睡在女友房门外,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能得到原谅。可女人呢?永远得不到原谅。”

  “《尤利西斯》是个例外。”我说。

  “是啊,但这部电影没有票房。”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她没有看我,可嘴唇有些颤抖。“你为什么不骂人?”

  “骂谁?”

  “任何人,我,或他。”

  “他不配让我骂。”我说。

  “我以为也许你会骂我。”

  “你要我骂人?”

  “没有,但也许你可以找出一些其他方式来发泄。”她笑了,有些苦涩,抬起手背抹了抹鼻子。“瞧,我设计制作的家具定价太高,买方大多数是不会欣赏的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把这事刻在我的墓碑上?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大多数朋友都忙于拼车出行和带小孩出去游玩,没有孩子的要么就过度健身或在度假,这真是一个怪异的时代!面对这样的时代,我把握得不怎么好,时代也因此匆匆把我拒之门外。我的生活里没有多少我希望得到的东西。唯有一样很特别,那就是你。”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抿了抿嘴,努力找回思路,“你对我没有感觉,这难道就是世界末日吗?当然不是。不过,这事确实很让人烦心。而我跟基思通话时,他告诉我说,你与萨沙在一起……”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使劲地擤鼻涕,“这时,米勒过来串门。也许,我当时所做的事让自己都很意外,也会让你感到意外,我现在都不敢相信。都是为了把我们俩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我不知道怎么说。”她摇摇头,“都说性爱有些慰藉作用,可我们之间的性爱很糟糕。”

  “是有一点吧。”我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更不会刨根问底了解具体细节,比如谁穿了什么衣服,谁把手放在什么地方。至少我心里明白,知道得越多就越想深究,而知道过多内情于事无补。

  我笨拙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明白,我冷落了你。基思在你脆弱的时候欺骗了你,你很容易上别人的当。但我还是有点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这些。”

  “那几天,我一直想和你通话,帕特。”

  “我快崩溃了,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基思正好给我一个借口,让我能暂时抽离出来。”我无法看到她的双眼,“那些改写,那些该死的没完没了的改写……我夜以继日地写。”我稍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这些我都告诉过你,但我还是……”

  她感觉到我语气的变化。“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作了这么多妥协,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默默地看着我,乌黑的眼睛里充满忧伤。

  “我以前都不知道,”她说,“不知道你的处境。”

  我说:“我没有关心你。是的,婚姻应该赋予人在一段时间内我行我素、单独行动的权利,比如,在你的伴侣跟别人好上之前,你有九天肆意妄为的时间。其实在九天之内,我也是有机会的,可我正在电影拍摄现场工作,上帝可以作证。”

  “是啊,你是剧作家。”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咬着嘴唇,扬起头,用手抹了一下桌面清漆。“帕特,你看,这是桃木,棕褐色的漆,纹理很粗,质地平整。我们在原材上切去四分之一,便于在年轮的纹路上取一个比较好的角度。你知道吗?要找到这样好的木材不容易。一般木材的问题很多,如干裂、纹裂、腐朽、树脂囊、蜂窝裂、蓝霉斑等。”她用手指关节敲了几下桌面,桌面看起来很坚硬,“不过这些还不是关键,我选的是最好的。”

  “不过什么?”

  “把手伸过来。”她翻过我的手,让我的手心在桌面上慢慢拖滑。我感觉到掌心下面有微微的隆起。“有感觉吗?那是板材变形,再看你的头上方。”

  我抬头望去,上面是热气排气口,正从檐口往桌上喷气。

  我把目光从头顶收回,发现她正盯着我的眼睛看。“桌子的桃木缝隙中可能存了水分。这谁也说不准。”

  “我确实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说。

  “这样一来,桌面不同的地方获得的光照不一样,因此光泽变化就不一样。我每次下楼都会注意到,你看这里。”她抓起我的指尖轻轻地掠过桌面微微凸起的小黑圈,又说,“我们给疙瘩上过漆。三个月前,这里还很平整光滑。当然,有疙瘩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有些缺陷会使它更美丽。如果你想要买跟其他人一样的东西,那就到宜家家具卖场。”她又拉起我的另一只手说,“你不能容忍有缺陷的东西,帕特,我明白,但这个桌子确实很不错。难道你要把它扔掉吗?”

  “没有啊,我不还在这儿吗?”

  “你的人的确在这儿。”她的手很轻地护在我伤痛的指关节上,握住我的手,又把我的手摆成合十状,让我好像在祈祷。由于她身体前倾,黑色长发前摆遮住了她的脸。“这对我们俩都没好处。不论我们要做什么,只要能挽救我们的婚姻,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我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生活了。不管你怎么想,我必须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俯身越过油漆光滑的桌面,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然后一步一步地爬上楼,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卧室门。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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