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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时间:2012-11-23 07:38   来源:

  第十二章

  “基思本人很酷吗?”坐在前排、金发碧眼、身穿联谊会运动衫的同学问道,名字好像是莎娜或肖纳。

  “很帅。”我说。为了盖住早上喝威士忌留在嘴里的味道,我嚼着口香糖,在教室前面踱着步。吃吃的傻笑声在阶梯教室此起彼伏。我教剧本写作入门,是一门必修课。“现在,关于剧本的写作,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环视教室,有些同学的写字板上放着背包,包上面是数码摄像机,更多学生是在装了嵌入式摄像头的笔记本电脑上做笔记。坐在中间的一位同学在用手机偷拍旁边的同学。我的目光从五花八门的摄像机上移开,突然注意到有人举手。“好的,狄安。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问题有关于天才和勤奋。

  我一整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心里一直在捕捉同学们话语中隐含的意义。课间休息,我浏览了学生做过的作业,留心有多少个同学被我打了不及格,只有七个,但他们七个中似乎没有人把成绩当一回事。此外,任何表现不佳的同学都还有足够的时间取消这门课。因此,潜入我家偷拍的人不太可能是受委屈的学生。

  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注意狄安在说些什么。“你知道,一个半小时的课今天到此结束,你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我们可以细谈。”我挥手示意下课。好像刚听到空袭警报一样,大家一哄而散。狄安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显然很不高兴。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来自洛杉矶东部,很健谈,穿着松松垮垮的快船队运动短裤,戴着连我都知道是过时了的头巾,笑容亲切,很容易赢得别人的信赖。

  “你没事吧?”

  他微微地点点头。

  “我妈说我永远都不会成功,我不是电影制片人的材料,但她说我会很快成为杂技演员。你这么认为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教杂技。”

  “我是认真的,老师!你知道我的背景。我是我家里第一位高中毕业生,更别谈什么大学,所有的亲戚都不赞成我学电影专业。如果这是浪费时间,那我得放弃。”

  我能说什么呢?除了那些幸运饼干和鼓舞人心的海报,有梦想还不够吗?你可以努力,甚至全力付出,但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

  “瞧,”我说,“很多成功都是来自勤劳和运气。你得持之以恒,抱有必胜之心。”

  “这是你的成功之道吗?”

  “我没有成功过,这就是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教书。”

  “什么意思?你不是写剧本吗?”他看上去很失望。

  “现在不写了,不过没关系。我要给你个建议,但你不一定要听。你要确认究竟想要什么,因为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去追逐你想要的东西,那么有一天你可能得到了追求的东西,但却发现它并不是当初你心目中想要的。”

  他若有所思,缩拢起嘴唇,慢慢地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听着,狄安。我收到了怪异的恐吓。”

  “恐吓?”

  “或者说警告,也许吧,你知道同学中有谁想跟我过不去?”他假装很愤慨的样子问道:“你问我,是不是因为我是黑人并来自黑人和穷人聚居的林肯高地?”

  “当然不是。”我们四目对视,直到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我问你是因为你很善于察言观色。”

  “我不知道,我听说大多数学生还是喜欢你的,你打分也不严格。”他举起双手,“无意冒犯啊。”

  “没有冒犯。”

  “哦。”他打了个响指,“我会留心一下,那个小菲律宾,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彭水烟?”

  “是彭布格雍?”一个瘦小、安静的同学,坐在后排,一直低着头,在那里写写画画。我曾以为他害羞,所以特别点名叫他回答问题,他拖了好长时间后,才说出一个词。

  “是啊,是他。你看过他的画吗?画的尽是些砍头、恶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开玩笑,说他要转学到发生过枪击案的弗理校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弗理’?”

  “就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狄安用手比划出手枪的动作并向教室里的空椅子扫射。

  “我是学生时,”我做了个鬼脸,“我们总是会把‘手枪’拼错(把手枪pistol拼成pistal)。”“真讨厌,”朱莉安说,“有人弄坏了调节旋钮。”“面对无处不在的冷漠,咖啡先生命运难料。”马赛罗高声念道。“马赛罗,别再他妈的念了,我已经得了无咖啡因头痛症。”马赛罗看着我,希望得到我的支持。“等到有一天这些记者不再满足于此,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没有同情心的城市。”我懒洋洋地说。

  和往常一样,教师休息室里只有我们几个人。马赛罗靠在模糊的格子纹沙发上翻阅《好莱坞记者》报,我在重读彭布格雍交上来的几份作业,是电影短片的迷你脚本,将来要在制片课中拍摄。到目前为止,他创造了一个专门阉割帅气男生的巫师、一个在耶稣诞生时绑架婴儿耶稣的连环破坏者、一个因父母严重误解自己而拿刀自残的女孩;主角都是对现实不满的典型青少年,奇装异服,行为怪诞,但貌似无害。

  我曾找系助理拿彭布格雍同学的档案给我看,结结巴巴地借口说是要确认彭布格雍同学是否找惯用伎俩旷课。她盯了我好一阵,说她会向中央档案室申请,当时我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你们俩谁教过名叫彭布格雍的学生?”我问。

  “好奇怪的名字,”马赛罗说,“让我想一想。听起来很像韩国人起的那些俗名字。”

  “是菲律宾人。”我说。

  朱莉安用手掌根拍打着咖啡机,机器依然毫无反应。“那孩子很瘦小,长得有点怪,看上去就像是一直在吮吸一颗柠檬。”

  “所以那个叫彭布什么的是你的头号嫌疑人?”马赛罗开始对事情的新进展产生浓厚兴趣,或者是因为不喜欢被冷落。“是他写的东西有问题,还是什么?”

  朱莉安对我说:“如果有人读过你的脚本,他们也会认为你是偏执狂。”

  “幸好,没有人读你的脚本。”马赛罗总是支持我。

  朱莉安走了过来,把咖啡倒进热水中搅拌,不是那种冷冻干燥速溶咖啡,而是磨出来的咖啡。她说:“我知道。”说着,抿了一小口,然后又吐回去,把它倒在水槽中。“我的一个学生告诉我他不太老实。”我解释道。

  “在这个年龄段,他们好像什么都懂。”马赛罗说。

  “彭布格雍是个娘娘腔,”朱莉安说,“我敢用一个新咖啡机和你们打赌,他是坐着尿尿的。”

  我摸了摸指关节的结痂。“我知道不是他。他倒是有这个想象力,但我认为他没有这个胆量。”

  “而你的邻居有胆量,但没有想象力,”马赛罗说,“因此,是谁两者兼而有之呢?”

  朱莉安和我异口同声:“基思?康纳!”她也锁定了同一个名字,这使我更加提心吊胆。以后的事情不容乐观。基思拥有很多资源,而一想到他要把我作为打击目标,我不禁毛骨悚然。

  朱莉安坐回椅子,剥落指甲上翘起的黑色指甲油。她说:“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把日常不满和强迫症绝对分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是潜入者有强迫症,还是我呢?”我边走向大门边问。我不知道自己想成就什么大业,但如果说那份让我落荒而逃的工作让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主角理所应当要主动。我不想在家里坐等他们变本加厉地戏弄我,坐等潜入者一手拿着摄像机,一手拿着羊角锤走进我的房间。

  此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二月九日,帕特已无藏身之地。”

  “今天十号了,马赛罗。”我说。

  “哦。”他皱起了眉头,“二月十日……”我关上身后的大门。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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