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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群英会

时间:2012-11-28 07:46   来源:中国台湾网

  第15章 群英会

  花总管押着一辆大车回城,马上就要城禁了,他刚进城才一刻钟,城门就轰隆隆地关上了。大车上堆着各种菜蔬瓜果、还有宰好的肥猪一口,这都是从仇秋自家庄子里运来的。

  车子到了仇府,自角门儿进去,花总管立即发觉府中戒备森严,家丁们都执着刀枪棍棒,明里暗里都有许多人影活动,他的马车刚一进院子,大门也轰隆一声紧紧闭起,好像出了什么事。

  花小鱼唤过一个家丁,奇怪地问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副模样?”

  那家丁道:“管家,今晚有一伙强人摸进了咱们府里,幸亏被咱府上养的狗儿察觉了,那伙强人已经逃了,只被咱们捉住了一个,老爷大为光火,正在水牢里审问呢。”

  “哦?”花小鱼忙道:“快点,把车上的人弄下来,押进美人窝里去,我去找老爷报信儿。”

  那家丁喜道:“管家得手了?”

  花小鱼傲然道:“我老花出马,还能失手不成?”

  几个家丁聚拢到马车前,搬开各种瓜果菜蔬,里边赫然绑着一位姑娘,嘴里塞着一团布,睁着一双惊恐中不失动人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仇府外面,鬼鬼祟祟跟踪至此的纪纲亲眼看着那辆车子进了仇府,立即撒腿飞奔,赶往“太白居酒家”。他靠着一双肉腿,跟着骡车来回走了几十里路,可辛苦极了,可他的心里却无比兴奋,如今鱼儿已经上钩,蒲台县头一号人物仇大老爷马上就要被他扳倒了,大丈夫扬名立万,正当今日。

  太白居是蒲台最大的酒楼,酒客如云,虽不致通宵达旦,喝到夜里两三更才兴尽散去的酒客还是大有人在的,毕竟是承平世界嘛,虽有城禁却无宵禁,自当及时行乐。

  杜千户带来的那三十多个大汉都穿便服,暗藏短兵,三五成群地进了太白居酒楼分散在各桌饮酒等候。虽说生面孔比往日多了些,可就算太白居的店小二中有几个是白莲教的信徒,他们也只是私下结社,秘密集会而已,林羽七又不想造反,哪可能时刻绷紧战斗神经,见了生客便小心提防?因此并未发觉什么异样。

  此时夏浔与杜龙还有他的两个亲兵一桌,正在啖肉饮酒。杜龙嫌酒杯太小,换了大碗,正自喝得爽快,夏浔则滴酒不沾,一箸不动,只在一旁谆谆教诲:“千户大人,若是今晚没有消息,咱们就按原定计划,分散住进各处客栈,如果有了消息,千万要依着兄弟的嘱咐,要你动手时再动手,切莫一时莽撞坏了大事……”

  杜龙鲸吞海饮,一碗美酒咕咚咚灌下肚去,把嘴唇一抹,大咧咧地一拍夏浔肩膀,说道:“杨公子,你就放心吧,你是个读书人,我老杜是粗人,力气活儿我来,动脑筋的事你做,到时候兄弟一定唯你马首是瞻,你叫我向东,我不向西,你叫我闭嘴,我不说话……”

  正说着,纪纲跑进了酒店,四下一寻摸,看到了夏浔,连忙跑过来道:“杨兄弟。”

  夏浔一见是他,急忙跳起来问道:“纪兄到了,这位是杜千户,纪兄,怎么样了?”

  纪纲向杜千户拱拱手,急急答道:“那奸人乃是本县有名的士绅仇秋,我方才亲眼看见押着彭兄弟的车子进了他的府门,咱们得马上行动,迟恐生变。”

  夏浔面色一紧,转身道:“千户大人,赶快集合你们的人,咱们悄无声息地潜去,杀他个措手……”

  夏浔还没说完,杜千户已一跃而起,把酒碗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声碎片四溅,他又一脚踢开了凳子,振臂高呼道:“兄弟们,抄家伙,动手啦!”

  “卑职遵命!”四下里轰然一声应喏,那些扮成士绅商贾、江湖豪客的精壮士兵们忽啦啦一下站起身,纷纷摔了手中酒碗,探手从衣袍下面擎出了短刀短匕,明晃晃地挥舞着冲了过来。

  整个太白居的酒客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夏浔和纪纲也像中了风似的作声不得……

  仇秋在本地有善人之称,他的宅子很大,却设有两处秘密的所在,一是水牢,一是美人窟。那水牢是仇家私动刑罚,囚禁处置触犯仇家权威的人用的,而那美人窟深建地下,窟中房屋十余间,绮罗绸缎,布置华丽,却是仇秋藏匿被他掳骗而来的美貌女子的所在。

  被仇秋抓住的人正是罗历,为了掩护众家兄弟逃走,被仇府的家丁护院生擒活捉,他是一条硬汉子,任你如何用刑,就是不肯吐实。他刚刚迁来本地不久,又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百姓,不大引人注目,仇府里的家丁竟没一个认出他来。

  仇秋正在严刑拷问罗历的来历和潜入自己府邸的用意,忽听花小鱼来报,说已把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掳回了府中,哪里还顾得上罗历,急急离开水牢,便往他的美人窟赶去。

  彭梓祺没受什么罪,花小鱼也知道凭这姑娘的花容月貌,很快就能成为老爷的爱宠,因此捆绑她手脚的绳索都是柔软的布条,生怕勒伤了她娇嫩的肌肤,影响了老爷的兴致。

  仇秋的“美人窝”建在地下,入口在书房里。从书架的地窟入口进去,倾斜的通道到底,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左右有十多幢房间,每间屋子都悬挂着门帘,有的掀着,被反绑双手的彭梓祺发现那些房间里大多都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着轻薄惹火的罗衫,胴体若隐若现,却丝毫不知掩饰,只是神情木然地看着她走过。

  彭梓祺被押进一间房,拿掉了塞口布,但是手仍然反绑着,随即,仇员外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小美人儿呢,我的小美人儿在哪?”一看见彭梓祺,仇员外心花怒放地道,“小美人儿,咱们又见面啦。”说着猴急地向她抓去。

  彭梓祺哪肯让他挨着自己身子,急急一个“兔子蹬鹰”,双足狠狠踢在仇员外胸口,将他偌大一个身子踢得反跌出去,双臂一挣,裂帛声起,捆住她手脚的布带寸寸断裂。仇员外胸口剧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入两个家仆怀中,他身旁两个身材彪悍、面色阴沉,而且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大汉立即错身让过仇员外,向彭梓祺扑过来。

  这两个人叫叶无忧、叶无虑,是一对孪生兄弟。山东人尚武,大多数人都会几手功夫,能被仇秋聘为教头的,武艺自然更加出色。其实他们武功虽高,比起彭梓祺这样的武术世家子弟还要差了许多,但是这对孪生兄弟心意相通,善于合纵连击相互配合,再加上他们身高力沉,这一点上是远胜彭梓祺的。而彭梓祺最厉害的武功是刀法,一个大姑娘家,粉拳绣腿,和男人较力气是吃亏的,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她辗转腾挪的轻身小巧功夫又没有多大用武之地,以致和二人拳脚一番,竟然还稍稍落了下风。拳脚对撞,十余招下来,彭梓祺只觉双臂发麻,不由暗生忧虑。仇秋被人护着逃进另一间房,咆哮道:“抓住她,给我抓住她!”

  “不好,久战下去我要吃亏,反正已经探明所在,还是溜之大吉吧。”彭梓祺立萌退意,彭梓祺一式连环腿逼开叶氏兄弟,便往外面逃去。

  美人窟中有警铃与外面相连,铃声响起,已有仇府内宅的心腹家人向里面冲来,可是他们的功夫比起叶氏兄弟逊色许多,不但没有堵住彭梓祺,被她逃出书房后,还让她夺了一柄单刀在手。虽说这刀不是她惯用的武器,可一刀在手,彭姑娘还是如虎添翼,除了追在她屁股后面的叶氏兄弟,竟无一人是她三合之敌。

  彭梓祺一步步向外冲去,待她杀进两幢高屋形成的一条狭长小巷,忽然听见一声锣响,紧跟着前堵后追的仇府家丁竟然向外避去,叶氏兄弟手中提着乌沉沉一条铁棍,也只在巷口虎视眈眈,却并不上前厮杀,彭梓祺心中一怔,登时有种不祥的感觉。

  她马上横刀当胸,小心戒备,只听空中蓬地一声响,彭姑娘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空中白雾茫茫,迅速弥漫了整条长巷,那白雾一入口鼻双目,立生灼痛咳嗽的感觉。

  “不好,是生石灰。”彭姑娘暗吃一惊,立即摒住了呼吸,双眼眯起,手中刀舞一个“夜战八方”,护住周身上下要害,向前猛冲过去。彭梓祺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紧闭双眼舞着单刀,双目流着眼泪微微窥见一点方向,迅速向前冲去,待她杀出重围,跃出仇府高墙,已是鬓乱钗横、汗透衣衫。

  双脚刚一沾地,她便发足狂奔,冲出半条街去,就听整整齐齐的跑步声传来,泪眼微睁,便见影影绰绰数十条人影,彭梓祺不由暗暗叫苦,她现在体力耗尽,手中一口刀都要提不住了,如何再战?那些人也已发现了她,立时有人高喝一声:“备战!”

  七八条大汉齐刷刷地顿住身形,紧接着向侧翼一展,摆开了合扑之势,他们身手虽然矫健,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技击高手,可是七八个人默契如同一人,这一展势,已然封住了彭梓祺周遭,一旦同时举刃刺来,就如一个人同时自七八个角度发起攻击,真正练了一辈子技击术的人也没有这么高明的身手,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可怕之处了。

  “住手!彭公子!”有人发出一声惊叫。

  彭梓祺听了喜道:“杨公子。”紧接着就觉手臂被人扶住,彭梓祺手中一宽,单刀当唧落地,一跤便软倒在他怀中……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仇秋抚着胸口跌坐在床上,沉吟道,“这女子一身武功如此了得,为何甘被捆缚,直到此时才发难脱逃?”想了一想,仇员外暴怒的神情消失了,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突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这是一个陷阱……他妈的!快,马上备车,把不该留在府中的人全部送走。”

  花小鱼茫然道:“送走?老爷,如今这时辰已经关了城门,小的……小的把人送去哪儿?”  

  仇秋脸色数变,突然狞笑一声:“送去县府后衙,叫单生龙给老子看着!他吃我的、喝我的,大难临头,他不拉我一把怎么成?快,马上去办!”

  他脸上带着令人心悸的狞笑,恶狠狠地道:“谁想要害我,尽管放马过来,鹿死谁手,殊未可知!”

  夏浔扶住彭梓祺,惊问道:“彭公子,你怎么了?”

  彭梓祺双目难以视物,勉强说道:“我被泼了石灰,眼睛难受,仇府建有秘窟,入口在书房,推开书架可入。”

  “泼了石灰?”夏浔脸色大变,转身道:“杜大人……”

  杜千户道:“我省得,兄弟们,冲!”领着三十多个大汉,手执各种兵器,杀气腾腾冲向仇府。

  夏浔弯腰一抄彭梓祺的腿弯,便把她抱了起来。彭梓祺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嚷道:“你干什么?”

  夏浔并不回答,左右看看,窥中一家门户还像点样儿的,冲上前去抬腿踢门:“开门,快开门!”喊了两声等不及里边答应,夏浔用力狠踹,一连三脚,硬生生踹开了门户,里边灯光亮起,一个赤着上身的黑壮男子提着擀面杖冲出来,战战兢兢问道:“你……你做什么?”

  “菜油,快拿菜油来!”夏浔抱着彭梓祺登堂如室,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大叫。

  那户人家的老少都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见是一个儒生打扮的公子,搀着一个姑娘,并不像是抢匪上门,这才反应过来,当家的汉子忙吩咐自己婆娘:“快些,把菜油拿过来。”

  夏浔把彭梓祺放在椅上,从那婆娘手中一把抢过菜油,冲洗彭梓祺的眼睛,菜油横淌,只当水用,看得那一家人好不心疼。待到眼睛稍能视物,彭梓祺心中顿觉轻快,这才醒觉自己披头散发,满脸菜油,那副丑样子全被杨大少看在眼里,不觉羞窘难当,连忙向那户人家的男人问道:“大叔,你家里可有清水?”

  “喔……那边,后院里有一缸……”

  那人到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茫然一答,彭梓祺已飞身跳起,穿过堂屋直入后院,夏浔不便跟去,只能在厅中等候,他向这户人家老少解释了几句,又翘脚儿看看仇府方向,不知道杜千户那边情况如何,真是两面着急。

  杜千户沿路狂奔,跑出百余步距离,见路旁一座很大的府邸,门口有灯杆儿,照着门楣上“仇府”两个大字,有人叫道:“大人,这儿,就是这儿,这就是仇府。”

  杜千户倒是个爽快人,把手一挥,便命令道:“破门!”

  话音刚落,就见街道另一端也冲过来一群人,头前一人一瘸一拐的,这群人手中拿着叉子棒子五花八门各色武器,嘴里喊打喊杀的比他们还凶,杜千户不由一怔。

  那一瘸一拐的汉子就是唐姚举,他看到杜千户一伙人强攻仇府,大喜过望,大街上不便叫破对方真实身份,便喊道:“你们是从太白居来的兄弟吗?”

  杜千户一怔:“他们怎么知道我从太白居来的?”口中应了一声,“正是,怎样?”

  唐姚举喜道:“兄弟错怪你们了,果真是义气好汉!”他向自己带来的人振臂高呼道,“帮手来了,咱们并肩子上啊。”说着便领那些人冲向仇府,杜千户恍然大悟:“这就是杨公子说的援兵了吧?啧啧啧,一群乌合之众,真难为了杨公子从哪儿找来的。”

  两下里合兵一处,便合力攻打仇府,仇府虽已有了准备,但哪里抵挡得住?一时间仇府鸡飞狗跳,妇幼号啕。

  夏浔隐隐听着从仇府传来的喊杀声,只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就在这时,彭梓祺慢慢走了出来,衣服尽湿,裹在身上,在微弱的灯光下那曼妙玲珑的体态若隐若现,她走到夏浔身边,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我没事了……”

  夏浔忙又问道:“眼睛怎样?”

  彭梓祺双目红肿若桃,不愿叫他看见,所以一直都低着头,这时听出他的关切,心中不觉一暖,轻轻嗯道:“还好,救治及时,只是微肿,并无大碍。”

  夏浔心中顿安,说道:“仇府那边不知如何了,我得赶快去看看。”

  “我也去!”彭梓祺咬牙切齿地道,“他们竟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话未说完她已冲了出去。夏浔连忙掏出一卷宝钞放在桌上,也一阵风儿似的冲了出去。

  夏浔和彭梓祺赶到的时候,杜千户和唐姚举已冲到了仇府主宅,仇员外领着些忠心精干的家人守在书房门口,双方都打起了灯笼火把,照得通明如昼。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彭梓祺抢过一把刀便冲了上去,可她没想到夏浔这位少爷秧子竟也有胆子往前冲,夏浔似模似样的挥拳动脚打了没几下,就哎哟一声倒跌出来,似乎被人击中了。彭梓祺一见他冲进去,便在注意他的行踪,见此情形连忙飞掠过来,生怕齐王府贵人出事的杜千户业已冲过来,扶住了夏浔另一条臂膀。

  两人扶起夏浔,异口同声问道:“杨公子,你没事吧?”

  夏浔道:“这些仇府家丁好凶悍,我没事,只是……只是……”他在袖中摸了一阵,摸出一把碎片,懊恼地道,“可惜了,我的穿宫牌被抽碎了。”

  彭梓祺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诧异地问道:“什么穿宫牌?”

  杜千户却不以为然地笑道:“亏得这牌子挡了一下,公子无恙就好,一块牌子嘛,回青州后公子再请领一块不就得了。”

  夏浔转嗔为喜道:“杜兄所言甚是!”说着把手中象牙碎片顺手丢在地上。

  这时,唐姚举闻讯一瘸一拐地走来,起初他还以为是杜羽七派人相助,现在才知道这是一位姓杨的公子请来的帮手。夏浔帮助他老娘上县衙打官司,他的手下中有人见过夏浔,这时忙向他说明夏浔身份,唐姚举感激涕零,到了夏浔面前纳头便拜:“恩公大情大义,唐姚举无以为报,请恩公受唐某一拜。”

  夏浔这才知道丢了媳妇的那个唐姚举也来了,连忙上前扶起他来,正要宽慰几句,一队队弓手捕快便鼓噪而来,迅速在他们外围又布置了一个包围圈,县丞楚迈寇一身官衣,面寒似水,走上前来,高声喝道:“什么人明火执仗,夜入缙绅人家,速速缴械投降,否则以盗寇论,当场格杀勿论!”

  在他左右,各有一名佩刀巡检,前面又有两名藤牌手,身后一溜儿弓手,弓张矢待,杀气腾腾。

  唐姚举不能让恩人为他受伤,忙挣扎上前,张开双臂,高呼道:“大人,小民冤枉,小民娘子被人强行掳走,小民已打听的清楚,掳走我娘子的正是此宅主人仇秋,小民请老爷……”

  “大胆刁民,目无王法!”楚迈寇声若雷霆,戟指大喝道,“若有冤情,你当禀告官府……”

  “小民确曾击鼓鸣冤,但知县大人……”

  “住口!证据不足,知县大人岂能听你一面之词,你今既有了消息,为何不禀报于县衙,却纠结一群亡命之徒,明火执仗,攻入仇府?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小民担心人多口杂,一旦消息泄露,再难抓住他的把柄,是以……”

  楚县丞厉声吼道:“是以你目无王法,行此匪寇之举?如此行止行同造反,你知道吗?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否则本官乱箭攒射,立即结果你们的性命!”

  “大人……”

  楚县丞一挥手,斩钉截铁地道:“准备放箭!”

  “他妈的,衣角子扫死人,你好大的威风,老子倒想看看,哪个敢放箭杀人!”人群中一声笑骂,杜千户懒洋洋地踱着步子走了出来,斜眼睨着楚县丞。

  楚县丞怒目圆睁,瞪着他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杜千户顺手一抛,一枚漆金的腰牌“当”的一声抛到了楚县丞脚下:“我是谁,你自己看个清楚。”

  一个藤牌手退了两步,拾起腰牌递到楚县丞手中,楚县丞借着火把定晴一看,不由攸然变色,连忙一扬手,制止弓箭手的蠢动,望着杜千户,惊讶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千户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推开两个藤牌手,一直走到楚县丞面前,傲然道:“爷们是蒲台卫杜千户,今番是受了齐王府贵人的拜托,来此擒贼的,哪个敢杀官兵?”

  楚县丞脸色微变,沉声道:“杜大人这不是越疱代俎吗?”

  刚说到这儿,又有人气极败坏地叫道:“是谁胆大包大,纠众攻打仇府,楚县丞何在,为何还不把一众人犯缉拿归案?”人群闪开,就见蒲台知县单生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见楚迈寇,他的神色登时一缓,楚迈寇是负责本县缉捕匪盗的主官,有他在,说明大队弓手捕快已经就位,大事定矣。单县令喘了几口大气,说道:“楚大人原来已经到了,本县刚刚收到消息,到底是谁目无王法,夜攻仇府,怎么还不把他们缉拿归案?”

  楚县丞目光微微一闪,上前施礼道:“大人,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单县令一怔,怒道:“棘手?有甚么棘手?”

  楚县令凑过去,对他低语几句,楚县令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他看看杜千户,渐渐露出迟疑的神色。

  这时,守在书房里边的人也知道外边救兵到了,仇员外让人扶着从窗口探出头来,大喊道:“单大人,单兄,救命啊,这些暴民是强盗、是土匪啊,单兄千万救我,千万救我啊……”

  听到叫喊,单县令犹豫的神情不见了,他脸色一沉,说道:“朝廷自有朝廷的体制,地方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卫所官兵出面了?请千户大人带了你的人,立刻离开此地,其他人一概不许走,统统带回县衙审问。”

  夏浔排众而出,朗声道:“大人,我们握有实据,这仇家主人,暗中掳夺有姿色的民女,我等激于义愤,为民除暴,乃是该受表彰的义举,纵有触犯刑律之处,事有轻重缓急。大人是否也该先派人到这书房中一探究竟呢?”

  “杨公子,又是你!”单县令沉着脸道:“杨公子,仇员外是我蒲台县有名望的士绅,若无凭据,本官可是不能刁难的,现在本官只看到你纠结人众,强入仇府,你所说的实据在哪里?”

  夏浔一指彭梓祺道:“这位就是人证,她被仇府总管花小鱼掳入府中,在这书房之中,藏有一个洞口,直通地下洞窟,里边关着许多妇人,这位姑娘逃出魔窟,我等得到确切消息,为恐仇老贼生起警觉,销毁证据,这才强行攻入仇府,大人若是不信,进去一查便知。”

  “哦?”单县令暗吃一惊,硬着头皮道,“好,既然如此,你等可为人证,先去县衙等候,本官会亲自搜查仇府,待拿到凭据,便公开审理此案。”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闪出一个人来,这人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一眼看见杨轩,立即向他招招手,翘起了大指,正是久未露面的纪纲。

  夏浔一见他打出手势,心中顿时大定,也不想再与单县令敷衍下去了,便似笑非笑地道:“学生只怕我等一走,知县大人你什么证据也搜不出来了!“

  单县令目中凶光一闪,登时泛起杀机,他上前一步,阴阴笑道:“杨公子此言何意?”

  对单县令饱含威胁的语气,夏浔丝毫不以为意,说道:“仇员外在蒲台县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居然平安无事,杨某担心是官府中有人收了他的好处,有意包庇。如今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知县大人何不下令,我等一同打将进去,把那些可怜女子都拯救出来,岂非一桩莫大的功德?由此也可证实县衙的清白啊。”

  单县令色厉内茬地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动用民壮,须由主管缉盗事的楚县丞颁下火签,要搜查仇府,也须持有本官或楚县丞颁下的签牌,这是法制,岂能由得尔等自作主张?杨公子是读书人,难道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么?速速遵嘱退开!”

  夏浔冷笑道:“如果我不肯呢?”

  单县令脸色一厉,狞笑道:“那本官就行文青州府,削了你的功名!楚大人,把他们抓起来!”

  “慢着,慢着……”有人气喘吁吁地喊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数十支火把汇成一条长龙拥进了仇府,头前两个老夫子胡须花白,脚步踉跄,若非左右有学生扶着,几乎已迈不动步子了。

  单县令失声道:“常教谕、王训导,您……您二位这是干什么来了?”

  县学的常教诲喘着粗气道:“单大人,老夫听说本县士绅仇秋贪淫好色,强掳民女,被人告发犹负隅顽抗,是以率本县生员赶来,协助大人缉拿凶顽!”

  单县令大惊失色,夏浔是个外地的生员,杜千户是逾越本职狗拿耗子,他要是横下一条心来,得罪了也就得罪了,这事硬着头皮也能瞒过去。可本县的教谕、训导也到了,对这两个老家伙,又该如何是好?

  单县令把心一横,也顾不得如何周全行事了,硬着头皮道:“本官正要搜捕仇府,以索证据。但刀枪无眼,若是不慎伤了两位夫子,本县可吃罪不起,来人呐,快扶两位夫子到安全处候着。弓手捕快们,把这些趁火打劫的乱民拘捕起来,有持械反抗者,以匪盗论,就地格杀!”

  “慢!”楚县丞冷眼旁观,已知单县令大势已去,立即张开双臂大喝一声,制止了部下的蠢动,缓缓退开几步。

  单县令又惊又怒:“楚县丞,你这是何意?”

  楚迈寇道:“大人,书生们议政论政,可是皇上允许的特权。良民百姓协助官府缉匪捕盗,这是朝廷教化之功,地方应予提倡和表彰的事,这些百姓们肯协助官差缉盗,正是此地民风纯朴,人人向善之举,大人又何必拒之千里之外,妄以匪盗论处呢?

  单县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县丞道:“你……你好!你好!”

  楚县丞淡淡一笑,一指杜千户和唐姚举等人,扬声喝道:“本官蒲台县丞楚迈寇,专司本县缉匪捕盗之责,现在本官征调尔等,协助官差捉拿仇府上下人等,搜索仇府寻找证据,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杜千户哈哈大笑,一扬手中刀,大声道:“都听清楚了么,杀进去,有敢反抗的,给老子往死里打!”众人轰然答应,刀枪并举,冲向书房……

  “启禀大人,仇府书房书架后面设有一处秘密通道,地下有房舍十余间,每间房舍都做闺房打扮,其中并没有人,只有绣床锦榻、女子衣服、胭脂水粉若干。”

  那巡检说罢,杜千户和唐姚举齐齐变色,被五花大绑的仇员外冷笑不语,本来坐在椅上如待死之囚的单县令突然精神起来,纵身一跳,嚣张地叫道:“尔等污陷良绅,强行攻入仇府,打伤善良百姓无数,本官要治你们的罪!杨诸生,本官要行文青州府,削你的功名!常教谕、王训导,你们不好好教授学生,却听信风闻,擅参政事,本官要行文济南学政,弹劾你们!楚县丞,你……”

  楚迈寇心中也是暗惊,可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和顶头上司撕破脸,那就再没回旋余地了,他青着脸向仇秋问道:“地下何以建有秘窟,内有锦幄绣帐、胭指水粉,俱是妇人所有之物,这是什么道理?”

  仇秋仰天大笑:“我喜欢、我乐意!地窟之中冬暖夏凉,我仇秋乐意携娇妻美妾住到地下去,图个清静自在,犯了哪一条王法?楚大人,你说说,我仇某人犯了哪一条王法?”

  夏浔又睨了纪纲一眼,纪纲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夏浔微微一笑道:“若是仇员外携自家妻妾匿居洞穴,自然是你仇员外的个人喜好,算不得罪责,可那些女子若非你的妻妾,又该什么说?”

  仇秋怨毒地看向夏浔,冷笑道:“杨秀才,仇某与你无缘无仇,你却纠众与我为难,你这功名,马上就要保不住了,还在这儿充的什么人物?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仇员外笑得这么开心,哎哟,各位大人都在呀。”

  随着声音,一个男子排众而出,团团一个罗圈揖,笑吟吟地站起了身子。

  仇秋笑容一停,愕然道:“林员外,你……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林羽七笑容可掬地道:“仇员外,你这话可问着了,其实是这么回事,今天晚上林某店里的伙计来报讯儿,说有几桌吃霸王餐的客人,饭菜不付不说,还砸盘子摔碗地扬长而去,店里伙计看他们人多势众,就没敢拦着,你说过不过分?”

  夏浔和杜千户听了,齐齐汗颜一把。

  林羽七又道:“咱们蒲台县,在县尊大人治理下,一向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如今竟有这般狂徒,林某实在气不过,就集合了家丁护院、店里伙计,操了家伙什儿追出来。可巧,追到你家附近时,就看见本县的生员老爷们堵住了六七辆大车,正在那里厮打。

  “林某一问,便听那些生员老爷说,这车上有许多被绑住手脚的妇人,此乃一伙掳人的强盗,林某既然见着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便帮着生员老爷们拿下了这班贼徒。一问之下,这些贼徒异口同声都说是你家的护院,被梆的妇人也说是受你劫掳。

  “哎呀呀,林某觉得很蹊跷呀,我寻思着,十有八九这是有人设局陷害仇大员外,可是他们说的这些话不但我听到了,我那些店伙护院们听到了,县学的生员老爷们听到了,就连跑过来看热闹的街坊们也听到了,林某实在是压不住啊,所以小弟把他们全都带来了,让他们与仇兄当场对质,还仇兄一个清白。仇兄,兄弟这么做够意思吧?”

  仇秋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楚县丞大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林羽七的手臂,大叫道:“那些人现在何处?”

  林羽七扭头喊道:“大人有命,各位生员老爷,请把一干人证带上来。”

  “大老爷,我冤枉啊……”

  “娘子!”

  “相公!”

  “唐大哥!”

  “仇秋狗贼,罪无可赦!”

  乱烘烘冲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这么一嚷,夏浔和楚县丞、常教谕等人就听身旁一声呜咽,急忙扭头一看,就见单县令躺在地上,双眼翻白,胯下一滩湿润……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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