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喷涌而出,她双手捂着脸,向前倾伏下身子。这时,她产生一种“已曾经历”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背诵了《对面酒吧的女孩》里的台词,那是她十六岁时出演的一个情节剧,拍成了电影。她当即停住。《对面酒吧的女孩》无疑是一次失败,然而,谁能保证戴维没有看过?倘使他发现她用了残羹剩饭让他反胃,他会不信任的。再者,某些评论家宣称,那个时代,呻吟和抽泣对她都不大合适她本人对自己在银幕上的形象,红眼圈、肿起的鼻子也不很满意。
她拭去泪水,傻傻一笑
“我骗了你,嗯。喝醉了的诚实女孩的表演,心里在流血,这我储存已久了。”
“我差点儿信以为真。”
他放心了,向她俯下身子,居然没从酒吧凳子上摔下来——她欣赏他能保持平衡,这样的倾侧她是做不到的。喝水的人把他肉感的双唇顺着她的颈项滑落,然后上升到耳朵,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嗫嚅,哄着她:
“我想要你。”
她思考了一番,心猿意马,想起刚下的决心:说不。
“来吧,”她抓起他的手说。
他跟着她,以为她要带他去一个太平的地方。然而,走完长得没完没了的金属楼梯后,他们走进大厅上面的通道,电工和音响技工们走的围着栅栏的过道。
“来这儿干嘛?”
“戴维,我们来演一段五十年代的影片。你知道,穿着无尾常礼服的花花公子邂逅穿着饰有金银箔片紧身衣的女子的那种片子。”
“你看到你的长裙了?”他指着她紧贴臀部的饰带对她说道,“它大概经水缩短了吧?”
“拜托,有点儿浪漫精神好不好。你不是这个,戴维,挺浪漫的吗?”
他一声叹息,紧锁双眉。
“你想约我在一个浪漫的地方见面?”
她耸耸双肩,指了指被改装成夜总会的仓库。
“这地方,你想让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只需用上你的想象力。呶,比如,那边那根缆绳。”
“嗯?”
“只要我愿意,它就是一根青藤。而唱片库便变成了丛林”
“正是,”他脸上带着虚伪的神色表示同意。“我就是泰山,你是雅娜。这样,你的服装合适了一些。再要去掉一些零星物件。”
他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掀起她的衬衣,把他滚烫的手掌贴在她暴露出来的肚子上。她一阵震颤,正要抱紧他,然而,她强迫自己尊重明智的心愿。
“你看到了吗?”她脱出身来,放下衣襟遮住肚脐,神情恍惚地说。
转瞬间,她跨过栅栏,抓住挂在支柱上的缆绳,紧紧地抓着……然后扑向空中,一边召唤着人猿:
“啊……嘻嗬嘻哈……啊,啊,啊,啊!”
她没有了恐惧的重负,身轻如燕,轻飘飘地飞过舞池上空。她摆脱了一切,摆脱了她的过去、她的脆弱,摆脱了她自身。她觉得自己英勇。戴维会赏识她的,肯定会的。
由于她摆荡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擦到了球灯。她感到兴奋,大声尖叫。
声音和活动的影子向人们发出警报,他们抬起眼来。跳舞的放慢了步子,人人都感到纳闷,那个穿靴子的女孩挂在那根绳子上干什么。这是新节目吗?
音乐停住了。沉静使来宾们陷入惊愕。
他们听到安妮惬意的欢呼声,它歇斯底里地点评着每个最微小的来回。他们这才明白那不是节目表演,而是一个喝醉了的女人危险的奇思怪想。
显而易见,秋千运动很快就会把她送到天花板上,除了安妮本人依然稀里糊涂。
“快!叫消防队,”酒吧侍者大声叫道。
安妮朝下摇摇手向他打招呼。
“咕咕!”
这番杂技表演在缆绳上造成的摇晃加快了碰撞的速度。安妮看到自己崇拜的球灯越来越近,就像一个找回自己心爱的孩子的母亲,大叫道:
“啊,我的球灯,我亲亲爱爱的球灯!”
她撞到球灯,发出训野牛人胜利的欢叫,松开绳子,抱住它。
在场的人摒住了呼吸。
球灯嘎嘎作响,仿佛挣扎了一下,然后脆蹦一声,脱离天花板,摔下来的时候带着安妮,掉到地上。
幸好跳舞的人早已闪开。
球灯在舞池里摔了个粉碎。
最先跑上来救援的人看到伤者伴随着咕哝声的难以觉察的抽搐,还以为背着地摔下来的伤者疼痛得在呻吟。当他们俯下身来时,才发觉,躺在镜子碎片里摔坏了的安妮还在笑,哈哈大笑。